看似不起眼的閣樓,其內卻是寶光四溢。
空間並不算大,僅容五六人並肩而立。
兩側是紅木架子,架子上面整齊擺放着各式玉簡,那寶光就是從玉簡上溢散而出。
陰神抱着骷髏站在沈儀身後,替對方解釋道:“右邊的纔是金身法,左邊都是一些關於混元武夫的東西。”
這裡明顯是大乾朝用以存放所有高境武學功法的地方。
數量稀少不說。
竟然把混元境武學和更高一級的屬於化神境的金身法放在一起……姜秋瀾當時說的可能是真的,武廟確實沒有掌握關於道嬰化神的途徑。
沈儀略微掃一眼。
發現右邊架子上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三枚玉簡,但其中不少都有殘缺,光滑玉面上竟是還沁着血漬樣的斑點。
“都是歷代化神修士從外面找回來的,有損傷是很正常的事情。”
祝師兄小心翼翼將骷髏先放在角落,又把頭骨扶正,這才轉身拿起一枚玉簡遞給沈儀:“二十三種金身法,但完整的僅有十三種。”
“其中十二種都可以凝聚三丈金身法相。”
“只有剩下那本羅漢金身法相可以成就六丈金身。”
沈儀接過玉簡,用神念觸碰進去。
面板上很快多出一行字跡。
【化神.赤面獅駝法相:未入門】
沒有着急調動壽元,沈儀關掉面板,認真詢問道:“體型越大,實力越強?”
經歷了許多場戰鬥,他發現並非越強的妖魔就越大,譬如青花夫人的本體也只有三十丈長短,相較於當初陽春江兩三百丈長的蛟龍,可謂是嬌小無比。
但兩者的實力差別卻是和體型大小完全反過來了。
青花夫人估計一腳就能踩死那頭抱丹圓滿的老蛟龍。
“金身法相由香火願力凝聚而來,在大多情況下,體型越大也就代表着底蘊深厚。”
祝師兄並沒有什麼前輩的高傲姿態,也沒有覺得這問題很傻。
在漫長歲月的打熬下,他已經徹底認清了一個事實。
在真正的化神境面前,所有的修士都沒什麼區別,宛如行走於懸崖吊橋上的人羣,或許有的步伐穩健,又走的極快,把同行者遠遠甩在後面。
但……
若這吊橋是沒有盡頭的。
走的快與慢也就沒了意義。
“我想看看羅漢金身法。”沈儀側眸朝架子上看去。
“好。”
祝師兄沒有覺得奇怪,每個上境武仙過來,最想看的都是這門金身法,絕無意外。
他身子飄起,輕輕拿下那枚放在最高處的玉簡,放到沈儀掌中,這纔出言提醒道:“其實所謂金身法,並不一定要修習最強勢的那門,相較之下,還是要選擇更適合自己的。”
“適合?”
沈儀又用神念掃進去。
【化神.羅漢金身法相:未入門】
“陰神修士突破化神境最重要的一關,便是看清楚你在武仙境界時,隨意揮灑出去的那些白霧,到底是什麼東西。”
祝師兄隨意從空中扯下一縷白霧,用指尖捻着:“試一下?”
這數量的香火願力,即便是抱丹境的鎮魔大將也不會放在眼裡。
沈儀挑了挑眉,伸手觸了過去。
在他指尖碰到白霧的瞬間,耳畔忽然多出了聒噪的煩人聲音,就好像是一堆蒼蠅在嗡嗡作響。
“……”
沈儀下意識閉上了眼睛,以他現在強悍的神念,竟也是用了許久才分辨出那是什麼聲音。
是千百人同時低語,每個人都訴說着不同的事情,傾瀉着截然相反的情緒。
貪嗔惡,喜怒哀。
“我們隨手揮出的劍光,拍出的掌風,都是由他們的心念匯聚而成。”
“將香火願力當作天地氣息去加持自身,坐在家裡就有無盡氣息可以享用,自然是舒服又愜意,甚至被武夫們稱之爲捷徑。”
祝師兄用輕輕的嗓音道:“捷徑……終有代價,你現在要用這些東西,去凝聚一副新的身軀,那也就代表着這些心念成了你的心念。”
“金身法的第一道門檻,就是選擇一種方式,去消化這些雜念,不至於讓它化作你的心魔。”
他指向沈儀左手的玉簡:“獅駝法選擇的是守,守家土,守國門,守黎民衆生,以此爲誓約。”
隨即又指向對方右手的玉簡:“羅漢金身法選擇的是鎮,至於鎮什麼……我不太清楚,老祖當初選擇的是鎮壓黎民蒼生……所以他一旦陰神受損,就遭了反噬。”
“呼。”
沈儀終於消化完了那一縷白霧,精神略感疲憊。
聽了這位師兄的話,他終於知道爲什麼當時會覺得供臺上的武廟老祖像個老年癡呆……整日被這種聒噪聲反噬着,哪裡還能保持清醒。
“我觀遍二十三法,卻發現沒有一條路適合我。”
祝師兄飄過架子,逐一撫摸每一枚玉簡。
臉上多出古怪笑意:“我想了很久才明白,原來是我天資太高,這一路走的又快又穩,從未遇到過絲毫阻礙,衆人捧我,妖魔懼我,故此……我根本無法理解這香火願力中的雜念。”
“我心裡永遠只有我的化神大道。”
“如今走到盡頭,卻發現二十三扇大門,竟無一扇肯對我打開。”
“我遊歷四方,想要重新體會一遍普通人的路,但我已是大乾修爲最高的武仙,哪裡還能拾回那般心思。”
“曾心疲力竭,輾轉難眠,發誓要守護大乾,證得獅駝金身……我騙得過所有人,卻騙不過自己,也騙不過這漫天的香火願力。”
他是四十歲上境武仙的天驕。
俗世蒼生於他眼內不過土穴螻蟻,根本入不了他的心,無論是守,還是鎮,哪怕在心裡默唸千萬遍,都只是謊言罷了。
“師弟。”
祝師兄停下步伐,回眸看來,笑容中多了幾分苦澀:“我先前隱隱約約聽見他們說,你也是天驕?”
“……”
沈儀沉吟片刻,輕輕搖頭:“還好。”
曾在青州鎮魔司。
有個健壯的青年堵在門口,問道:“難道你不是天才,爲何你沒有傲氣?”
自己那時的迴應是……當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