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視的哼聲戛然而止，衆人的雙手重新放回腿側，臉上嘲弄的表情也重新恢復成平和。
大家繼續擡起頭認真地觀察穹頂，時不時地發出恍然大悟的“哦”聲。
就好像真的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不過，也可能是衆長老的無恥程度已經到了虛空大帝看不下去的程度了。
只聽“刷刷刷”幾聲，虛空穹頂上一連串亮起十九顆碩大的星辰。
“哦，不！”
意識到要發生什麼都衆人紛紛瞪大眼睛，張大嘴巴，發出絕望的慘叫。
“譁～”
一十九道或坐或立，或弓腰或挺直腰桿，神情各異，卻能看出都是在偷看的投影被射了出來。
其中，有幾副畫面還出現了兩個角色。
一個是投影的主人公年輕長老，一個是其他投影的捻鬚長老，兩人頭頂附近還有兩個白色的對話框。
畫面中，年輕長老一反常態地彎腰諂媚。
他手中提着一個不知裝着什麼的小盒，正眼巴巴地看着“高冷的”捻鬚長老，腦旁的對話框上寫着——
“長老，這是千年血枸杞，壯氣補血，年紀大的喝了都說好！”
而另一側，捻鬚長老卻不急不忙地擡起手，作勢要推開血枸杞，腦旁的對話框上寫着——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你想要什麼。”
“嗡～”
畫面顫抖一下，年輕長老臉上的諂媚笑容更濃了，雙手捧起，將小盒塞到捻鬚長老手中。
然後，一揖到底，對話框中的文字更新——
“您德高望重、實力強橫，我才成爲長老百餘年就覺得前路渺茫，希望您能給我指條路。”
捻鬚長老手一翻，手中的小盒消失不見，寬大的袖子一沉，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對話框上浮現出新的文字——
“哎呀呀，你可不知道，我啊，啊最喜歡提攜後勁了！”
“長老教我。”
年輕長老動作不變，只是對話框的文字再一次刷新。
面對年輕長老的誠心請教，捻鬚長老心虛地向左右看了看，突然低下腦袋，來到年輕長老的耳邊，嘴巴開合，對話框隨之刷新——
“虛空古殿。”
“嗡。”
畫面一抖，只見年輕長老已經倒退幾步，正一臉驚愕地看着捻鬚長老，對話框的文字加粗加重——
“長老，虛空先祖不是留有遺命，無故不得入虛空古殿嗎！”
“一驚一乍的，是想幹什麼？”
“我都不着急，你着什麼急。”
捻鬚長老腦袋擡起，燦爛的笑容消失，嘴脣緊抿，面無表情地看向年輕長老。
自此，二人的對話框上的文字就開始如流水般快速刷新——
“不錯，先祖是有遺命，但先祖也沒有預料到我姬族衰敗至此，竟然連一位準帝都沒有，全靠虛空鏡撐場面。”
“如果不讓我族斬道王者、聖人進入虛空古殿。
在這個末法時代，你說，我們要去哪裡感悟最純粹不過的虛空道韻？大家還怎麼修行成準帝護持姬族？”
“可這也不能違反虛空先祖的遺命啊！”
年輕長老面目猙獰，體表燃起絲絲縷縷的氣焰。
如果光看這一幕，誰也不能把那個諂媚的小人和他劃上等號。
“哼，迂腐。”
“待到姬族自封神源的底蘊耗盡，新一代強者成長不起來，被人趁青黃不接之際滅了族。
到那個時候，你死守着遺命又有什麼用！”
捻鬚長老絲毫不懼，體表浮現出一圈又一圈的聖人威壓。
“呼，你這是危言聳聽，是虛言恫嚇。”
年輕長老收斂起氣焰，雙目幽深，直勾勾地盯着捻鬚長老。
“哈，危言聳聽？虛言恫嚇？”
捻鬚長老仰頭大笑三聲，長髮披散，只露出一雙泛着紅光的眼睛。
兩人的對話框再度開始快速刷新——
“太陰太陽兩位人皇在人族中的地位如何？”
“人族初祖，無此二祖，人族危矣。”
“比之虛空先祖如何？”
“！”
雙眼瞪圓，嘴巴微張，渾身顫抖，難以置信地看向捻鬚長老，那目光彷彿是再說——“拿太陰太陽二皇和虛空先祖比……你是想要給先祖招黑嗎？”
良久，年輕長老才垂下頭，旁邊的對話框隨之刷新——“不如。先祖雖身披堅執銳，數戰至尊於域外，斬至尊數人，平黑暗動亂，一人對峙十數至尊，功不可不謂大。
但和殘餘太古末期的大戰，兩人對戰數十太古皇（不一定是大帝，也可以是另類成道、XX血脈大成的強者）的太陰太陽二皇比擬，亦差之遠矣。”
“人族之中，功莫大於太陰太陽二皇，德莫盛於阿彌陀佛。”
（這裡的“德”更強調扶危濟困的個人德行，而不是西漢孝文皇帝那種“德”。
嗯，畢竟這是個高武世界，要求強者對弱者心平氣和，說話和氣……這不太現實。
說實話，一輩子都在救苦救難的阿彌陀佛已經是最親民的一位大帝了）
“嘿，可如今，他們二位的血脈道統都被人滅了，你憑什麼認爲姬族能夠一世萬世無窮盡？”
捻鬚長老雙眼射出兩道紅光，直直打在年輕長老胸口，將其打飛出去。
“嗡。”
畫面再顫，年輕長老捂着胸口半躺在地上，重新起冠，將長髮挽起，雙眼紅光消散的捻鬚長老正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張嘴開始自問自答：
“是太陰太陽二皇對人族的恩情不大嗎？”
“不，正如你所說，功莫大於太陰太陽二皇。
沒有人能比拉着整個太古時代陪葬，留給人族一個乾乾淨淨新天地的太陰太陽二皇更有功，虛空先祖也不行！”
“可爲什麼，太陰太陽二皇的道統血脈會被一羣人，一羣受二皇恩德的人給欺壓到斷絕呢？”
“不，不能這麼說。”
年輕長老搖了搖頭，暫且無視胸口傷勢，擡起頭看向捻鬚長老，對話框刷新——“雖然有那麼一些人利慾薰心，不顧二皇恩德，冒天下之大不韙向二皇道統出手。
但那只是一小撮人，絕大多數人的心中還是有着二皇，對先輩留有敬畏的。”
“哼。”
捻鬚長老向前一步，讓自己的陰影籠罩年輕長老，居高臨下地俯視。
“不錯，你說的對，很多人心中對二皇是有敬畏的，是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出手的。
這也是爲什麼太陰太陽皇朝在被至尊重創，傳承流失大半，強者幾乎死絕後沒有第一時間完蛋，被衆人瓜分。”
“但是……”
捻鬚長老突然蹲下身，瞪大雙眼，近距離盯着年輕長老，嘴巴張開，對話框中的字體加粗加重——
“年輕人，人們心中的敬畏和感恩不是永遠不變的，它是會隨着時間改變的。
尤其是當敬畏對象不再是高高在上，一言決你生死的神朝。
而是跌落泥地，誰都能啃上一口的美味大禮包的時候。”
捻鬚長老那被聖人威壓籠罩，金燦燦的大臉緩緩向前，壓着面色驚惶的年輕長老慢慢躺下。
“貪慾之情，由心而生！”
“嗡～”
畫面第四次顫抖，捻鬚長老不知何時已經站起，正雙手背到身後，背對着扶着地面站起來的年輕長老，對話框緩緩刷新——
“記住，在這個艹蛋的世界，沒有武力當作依仗，我姬族遲早會淪爲聖體一脈，任人捕捉實驗。”
“可先祖的遺命……”
還在反駁的年輕長老，對話框字體卻悄然變小變淡，他的堅持不再是起初那樣堅固。
“沒有可是！”
猛地轉過身來，捻鬚長老身體前傾，面目猙獰地瞪着年輕長老，對話框裡那加粗加重字號再度出現——“除非先祖復生，再度帶領姬族君臨世間，否則我絕不會更改！”
“biu～”
畫面第五次顫抖，這次沒了對峙的兩人，只有一片能映照衆人的黑屏。
“……”
看了一眼如同鏡子對照的黑屏，還在鄙視龍套長老的衆人紛紛閉上了嘴巴，陷入了沉默。
“……”
哪怕是龍套長老，按理說他應該高興，因爲抓到了其他長老的小辮子，可以用它進行有力的回擊。
事實上，龍套長老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
在看到第一幅諂媚枸杞圖的時候，龍套長老就已經興奮得直打擺子。
恨不得立刻挑起來，指着鼻子罵娘，讓他們也感受感受被鄙視的感覺。
但等他從頭到尾看完後，莫名的，龍套長老緊抿着嘴脣，和周圍的長老一樣，陷入了沉默當中。
“是啊，那人說的對啊，沒有武力支撐，什麼大帝世家，什麼人皇血脈，什麼人族聖體都是扯淡。”
“也不看看那所謂的‘人族聖體’被我們當小白鼠玩成什麼樣了？”
“難道有人想讓姬族日後淪落到那等境地嗎？！”
不約而同的，衆人的腦海中紛紛浮現出類似的想法。
想到這裡，這些違背虛空大帝遺命，偷偷來古殿感悟的傢伙竟然挺直了腰桿，臉上也出現了一種“我這麼做沒錯，都是爲了姬族”的神情。
“……”
不管他們這麼想是不是自我欺騙，給自己的錯誤找藉口。
起碼在抱着這種想法後，衆人不再是羞愧難當，而是能夠以一種平常心去看待那漸漸出現的，類似四格漫的虛影。
“啊啊啊！”
不過，這段安詳平穩的時光並沒有多久。
隨着妹控姬皓月捂着腦袋尖叫嘶吼，紫黑色氣焰大漲，整座穹頂虛空被徹底點亮，無數星辰綻放光芒後。
“啪”的一聲，一顆巨大（相對其他星辰碎片來說，其實只有巴掌大小）的星辰碎片從天而降，直直地砸向姬皓月。
“嗡～”
在接觸到虛空古經修煉出的氣焰的瞬間，星辰碎片驟然爆發出璀璨的光芒。
星辰碎片上有一片黑色的血污，此時更是爆發出一道讓在座衆人臉色大變的強橫氣息。
“先祖！”X116
無論是在殿內的長老團，還是聚集在殿門附近的優秀子弟。
古殿內的百多位姬族齊齊扭頭看向碎片的方向。
這一幕着實震驚了在場的衆位長老。
衆長老（目瞪狗呆）：這麼說來，我們這些年來的悄咪咪溜進古殿，一直，一直都在先祖的注視下？
衆長老（撲通一聲跪地，以頭蹌地）：先，先祖，你聽我解釋啊。
我不是誠心違背您的命令，實在是姬族已經到了覆滅的邊緣了！
免冠徒跣，披頭散髮，眼眶通紅，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哪裡還有一點長老的氣勢。
“轟。”
星辰碎片沒有理這羣人模狗樣的長老，只是爆發出一道帝威招來一團星光裹住長老。
然後，就跟抖桌布一樣，把這羣長老狠狠地一抖，讓他們哇呀呀地堆在一起。
“先祖！”X96
衆位姬族子弟想進入古殿，卻又怕淪爲長老們的下場，只好在殿外，透過殿門朝着星辰碎片大喊。
“嗡～”
聽到這一聲聲狂熱的吶喊，星辰碎片頓了頓，意識到了，自己的後裔看重“虛空大帝”的程度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得多。
那當完送財老爺爺就重新安眠的計劃是註定要更改的了。
姬虛空（默然）：我擔心，我若是一句話不留就消散，我這最心愛的古殿要不保啊。
姬虛空（冷笑）：就那羣小傢伙的神奇腦回路，指不定會產生“大帝是從星辰碎片當中復甦的，我們要拆掉古殿，挨個檢查”的詭異想法，然後動手拆掉我心愛的古殿。
哼，雖然我不是很在意身外物，只願人族強盛。
但你把我最喜歡的古殿以這種狗屁理由拆了，我還是會不高興的。
“譁。”
想到這裡，星辰碎片止住下墜的趨勢，碎片一轉，朝着殿外的狂熱姬族子弟投射出一道光芒。
“刷。”
一身勉強箍住四分五裂身體的戰甲浮現；
四肢殘缺，二十指/趾只剩下七八根；
大半張臉的皮肉消失，露出下方泛着幽藍色光芒，同時向內不正常凹陷的顴骨；
長髮、黑袍這一縷那一縷，像極了非洲難民；
經歷無數大戰，尤其是最後拉着兩位至尊同歸於盡的姬虛空以如此慘烈的形象投影到世間。
（可以投影最完美的形象，但那玩意是要花精力的。
對實用主義者姬虛空來說，有個功夫還不如多對着後裔們說上幾句，打上幾針熱血，指導一兩位天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