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茗悠沒有回答洛倉的話。
被罵似乎也並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縱然她從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並沒有把那些寫在大燕史書末尾的那些人名當成過自己的親人。
可歸根結底,流在身體裡的血,是無法改變的。
她的確是個背叛者,背叛了自己與生俱來的血統。
可是她有的選擇嗎?
燕國已經滅亡了那麼多年,她這個所謂的公主,又能怎樣?
蕭錦曄既然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又安排了這一出好戲,自然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這番話,不過是他給自己的一個機會罷了。
如果她現在選擇和洛倉站在一起,結局無非是陪着洛倉他們一起死。
她倒是無所謂生死了,但她是“唐茗悠”,她必須要顧念唐家,顧念養育她的父親和兄長。
她不想讓父親的心血白費,他隱瞞了這麼多年,直到今天還在隱瞞,希望她能夠擺脫既定的命運,只做唐茗悠。
那麼她又如何能讓他失望呢?
洛倉擡起手,重重放下,石竹四人圍在唐茗悠身邊,與那些人鬥起來。
縱然她們四個武功再高,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更何況洛倉帶來的這些人,都是紅葉會的精銳高手。
因爲怕她這個公主身邊有高手相護,帶不回去,所以纔會這般興師動衆吧?
可洛倉哪裡料得到,她只帶了四個人,而蕭錦曄卻將所有人馬都帶去圍攻紅葉會了。
她們五個人便牽制了幾百人的力量,實在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蕭錦曄這個人,不愧是天啓的守護神,永遠都能以代價最小的方式,來換取最大的勝利。
唐茗悠嘴角露出淺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麼。
也許蕭錦曄也希望她能夠死在洛倉手裡吧?
這樣,就不必他爲難了。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親口承認的王妃,卻也是前朝“餘孽”,還是能威脅到皇甫氏統治的公主之尊。
就算蕭錦曄不想殺她,這個身份一旦曝光,朝中大臣和皇室宗親也不能放過她的。
她能理解。
理智上,完全理解他的決定。
可是她想,她無法接受這個決定,更無法原諒。
他甚至都沒有給她一個選擇的機會,如果他早一點告訴自己真相,也不至於陷於如此被動的境地。
或者說,他就是要她措手不及,才能達到這麼好的效果吧?
前朝公主,死於紅葉會亂黨手中,多麼完美的結局啊。
他蕭錦曄不必親手殺掉自己的妻子,更不必揹負負心薄情的罪名,還能完美地完成消滅紅葉會的任務,又將在自己的功績簿上留下輝煌的一筆。
用她的鮮血寫下的一筆!
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甚至不管石榴她們幾個爲了護着她傷的多重。
也不管刀劍無眼,會不會傷到她。
石竹最先倒下的,洛倉的劍貫穿了她的腹部,血流的很急,縱然一身玄衣看不出血色,但滴落在地上的血,也足以說明她的傷情。
石竹沒能再站起來。
她看着唐茗悠,嘴裡不停地吐血,似乎想要說什麼,睜大的眼睛,不斷地流淚。
唐茗悠卻只是漠然地看着她,她大概也能猜到石竹想說什麼。
可是她並不想聽。
“王……妃……”石竹几乎是耗盡力氣朝她爬了過來,血淋漓的手伸向唐茗悠,試圖抓住她的裙襬。
“對……不……”
最後一個字到底是沒有說出口便倒下了,沒有機會再擡起頭來。
唐茗悠緊握着拳頭,眼眶不爭氣的溼了。
其實不必說對不起,石竹只是選擇了效忠自己的主子,有什麼錯呢?
她一早就清楚,石榴她們都是蕭錦曄的人,且是最忠於蕭錦曄的暗衛裡出來的。
雖然她們也曾發誓效忠於她。
但新主到底比不上舊主,更何況,她這個新主子還是個身份尷尬又危險的人。
“石竹!”
石榴痛呼一聲,卻沒有機會扶一把石竹,四周都是敵人,稍有不慎,石竹便是她的下場。
石燕和石蜜也疲於應對,每個人都受了傷。
唐茗悠嘆息着,到底不忍心,擡起手,喊道:“洛倉,夠了!”
洛倉停下來,問:“你想好了?”
“想好了,你先放她們走,不必傷她們的性命!”唐茗悠道。
洛倉這才喊了停,讓他的人退下了。
“公主殿下想通了就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縱然江南的據點被搗毀,我們大燕的忠魂不滅,有公主在,紅葉會就不會覆滅!”
洛倉深深地明白,唐茗悠的存在,對他們的意義有多重要。
從前不管他們怎麼折騰,紅葉會也不過只能偏安於江南一地,那些前朝舊臣,就算對大燕還存有緬懷之意,卻也不會服從於洛家父子。
畢竟洛家父子只是燕朝的外戚,皇后的母族罷了。
可長華公主是實實在在的皇室血脈,還是皇帝的嫡女,有她號令,必然會四方歸心。
這也是洛倉父子這麼多年,一直不放棄尋找公主的真正用意。
因爲他們的力量實在太小了,不足以與朝廷抗衡,最多能苟延殘喘已是不易。
唐茗悠道:“先放了她們,我跟你們走!”
石榴搖頭,立刻阻止道:“王妃,不可以,你不能跟他們走!”
唐茗悠道:“我不跟她們走,你們四個都要死!”
“我們本就是隨時準備死的人,怕什麼死,王妃,您要是跟他們走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石榴勸道。
唐茗悠苦笑,問:“我難道現在就可以回得了頭嗎?你們不是很清楚,我今晚逃出江南,就已經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嗎?”
“王妃……”石榴痛苦地看着她。
“罷了,我沒有資格怪你們,帶石竹的屍體回去,從此以後,我們主僕情分,就此了斷了吧!”唐茗悠決絕地道。
石榴搖頭,道:“王妃!”
“快走,再不走,我就只有死在你們面前了!”唐茗悠拔出身上的匕首,那還是蕭錦曄送給她的。
石榴流着眼淚問:“爲什麼要這樣?王妃……”
“走!”唐茗悠用匕首抵着自己的心口,冷冷地道。
石榴無奈,只好將石竹從地上抱起來,然後對石燕她們道:“走!”
石燕和石蜜互相看了一眼,俱是滿目沉痛。
誰也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可一切都是命,半點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