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賈誠肅和閆冰的一再試探,楊小海委實膩味。也許該展現下肌肉?剛做此想,接下來的話便使他打消了念頭。
“許多人以爲,末世了,世界大亂了,規矩便沒了用途,監管便沒了作用。懷有如此想法的人,只能說非常幼稚。幼稚的可笑。”彷彿是故意說給楊小海聽,又好像是隨意的拉着家常,閆冰見楊小海沒有言語,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我們是降低了掌控,但制度還在,公司還在!作奸犯科之輩,我們會予以記錄。假若世界真屬於感染者,那大家一起見老馬自不用說;但凡日後重建,這些資料就是鐵證。我們這裡有電,甚至還有網。將一個人的資料上傳備案,絕非難事。
而檔案一旦確立,將永久有效。簡單來說,死了的,不受約束;活着的,秋後算賬!作爲黑衣,我們有義務將趁火打劫、作奸犯科的人和事統統記錄下來。我對未來的信念從未動搖過,相信你也是吧?”
“這個帽子太大了,誰敢說不啊。”
楊小海嘴上稱是,但心裡卻升起了一個老大的疑問“假如一切都在掌控,又如何會有那麼多‘感染者’出現呢?在糜爛的末日裡談信念,不合時宜吧?有那精力,幹嘛不多救幾個人?在這裡錄黑賬,實在有失公允。不過這裡有電,還有網絡可真是意料之外的事兒。作爲一個普通員工,我可不想被黑衣盯上。”
不管閆冰什麼目的,反正那段話暫時束縛住了楊小海,得以讓一顆蠢蠢欲動的心重新蟄伏。“李區長,我這裡什麼都缺,就是不缺人。你既然到我這兒了,就安心的住下。過幾天,等適應了周圍的情況,我們再研究下給你具體派些什麼工作好。我們初次見面,彼此還有待了解,不如就先到這兒?”
楊小海本來就十分的膩味,聞言立刻說道:“閆經理,您太客氣了。本來就是我耽誤您休息,那,我先出去,有事您叫我。”隨着閆冰微不可查的點了下頭,楊小海轉身推門。
“李區長,麻煩你把小賈叫進來。”答應一聲,楊小海鑽出了矮門。不等他直起腰,一個黑影便鑽進了鐵屋子。
“好麼,姓賈的壓根沒走,在門後貓着呢。”楊小海望着賈誠肅的背影,盯着他關死了門。四周一掃,烏漆麻黑的,只有做材料的地方還亮着一盞手電。
楊小海本想向有光的地方走,可擡起的腳落下時卻改了主意。他見沒人盯着自己,索性大大方方,晃晃悠悠,在鐵屋子旁找個位置坐了下來。支棱起耳朵,仔細分辨起那隱隱約約的話聲來。
“除了你說的那些,再沒什麼了?一點證明身份的東西都沒有?”是閆冰的聲音。
“一個活王八,兩把槍,三個彈匣,四個手榴彈,五袋真空牛肉,六塊壓縮餅乾,沒了。”這應該是賈誠肅在回答了。
“挺富裕,你說他到底什麼來路?”
“信息太少,不好說。不過我總覺得他向我們隱瞞了很多。第一眼我就知道,那傢伙殺過人,而且數量還不少!”
“你的意思是?”
“閆哥,關他,鎖他,逼他說實話!剩下的,可全是我們朝夕相處的夥計了,亂世用重典,您可別再仁慈,要不上次的事又……”
“行了!觀察兩天,兩天後再說。”賈誠肅的話被閆冰粗魯的打斷了。
“是閆哥。那東西……”
“王八還人家!”
“水產啊……”
“你啊,別那麼小家子氣。人家拼死都帶着的活物,能沒感情嗎……”
“明白了。”
“咣噹”一聲,賈誠肅鑽了出來。
“李區長,李區長?”
楊小海連忙起身,向他走了幾步說道:“在這在這,聽候指示呢!”
賈誠肅笑了:“您客氣。哪有什麼指示,就是想和你商量下,那些餅乾和肉……”
“吃啊!大家吃,都吃。食物就是給人吃的嘛。”
此話一出,立刻迎來了一片的叫好聲。楊小海拱手作揖,算是還了禮。由於只開了一把手電,所以楊小海只知道人數不少,但除了賈誠肅,卻一個樣貌都看不清。
“如此,多謝李區長了。那啥,我們這裡的情況你一眼就能知曉,我也就不費那吐沫了。不知李區長身體情況如何,能否處理一些需要體力的事情?你知道的,我們這裡每個人都有一攤子工作,沒有不幹活的人。”
“就是不養閒人唄,瞭解。話說閆冰不是要兩天後才決定麼,你丫倒好,假傳聖旨是吧?看我不爽是吧?”楊小海腦子一轉便想到了對策。他沒理會賈誠肅,反倒敏捷的拉開鐵門,重新鑽了進去。
當鐵門“咣”的一聲合攏,門裡門外的聲音同時響起:“哎?”
“你?”楊小海望着剛剛爬上牀的閆冰,哈哈大笑起來。他這一反常,把閆冰和剛進來的賈誠肅都整懵了。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齊齊的望向了楊小海。
長笑了約有十幾秒,等兩人坐在牀邊,追問不停時,他才笑聲一收,滿臉正色的道:“原來我不打算說的。但與閆經理、賈隊一見如故,再藏着掖着,未免太過小家子氣。實話和你們說,我乘坐熱氣球不假,跳下來也不假,但卻絕不是什麼輕生或是走投無路。與之相反,我恰恰是手握生路,最有可能活到最後的人。”
楊小海一挺胸膛,露出了一副不可一世的面孔。坐着的兩人同時問道:“李區長,你沒事吧?”只是一個是感嘆句,另外一個則是疑問句。
“不信?正常,換我是你們也不信。但等我說完,你們就知道遇到我有多幸運了。”楊小海已經在鐵盒子裡待了段時間,他伸手從身邊的一個紙殼箱子裡掏出罐啤酒,毫不遲疑的拉開拉環,一仰頭便“咚咚咚”的灌了下去。
直到一聽啤酒喝完,閆冰纔不疾不慢的問道:“李區長,吊人胃口的事兒就別做了。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這兒食物緊缺,大家都在勒着肚子苦熬,很快便要難以爲繼了。”
楊小海見胃口吊的差不多,方纔臉色一正,繼續說道:“知道嚴總經理爲什麼要我當他的司機麼?知道我爲什麼被直接安排到副區長的位置上麼?”
閆冰皺了皺眉,賈誠肅卻開口接到:“因爲李區長有能力!”
“屁的能力!”楊小海全然不顧賈誠肅的臉色,輕蔑的道。
“既然你針對我,那我慣着你幹嘛?有病啊我!”
楊小海心裡暗爽:“其實我有一個當僱傭兵的舅舅。”
賈誠肅立即面露不屑,不等他有所反應,楊小海便緊接着道:“當了半輩子傭兵,也就混了個少將,說起來也算一生坎坷吧。”
賈誠肅的喉嚨響了一聲,沒言語。
“本來嘛,我到這小城市任職副區長,就是一個過場。一年之後我肯定還是要回省公司的,這些事你們不知道哈?我舅舅是承運僱傭軍軍區的,這事你們也不知道哈?那舅舅派一個營的傭兵來接我,你們就更不知道了哈?”
坐着的兩人終於不再淡定,齊齊變了顏色。閆冰臉色陰沉,但卻一語不發。
賈誠肅一指矮門,對楊小海大吼一聲:“滾!”楊小海根本不惱,他就手一翻,從裡懷掏出個手機。對臉掃了一下,然後便將屏幕向閆冰伸去。閆冰茫然的接過,只是翻看了一下,便不再陰沉着臉,反而一臉訝異的瞧向了楊小海。只因手機裡幾條短信徹底征服了他。
第一條,發送:“不行了,我真挺不住了。”
第二條,接收:“再堅持下,我來了!”
第三條,接收:“乾脆你來找我吧!我正排除萬難,向你前進!”
第四條,發送:“你那裡情況怎樣?”第五條,接收:“黑瞳在,萬事無憂!”
短短几條,沒頭沒尾,卻讓閆冰反反覆覆的看了好幾遍。
“尾號1444的,是你舅舅的手機號碼?黑瞳是誰?”
“黑瞳是舅舅的代號,他們不喜歡說‘我’字。你可以反打回去,雖因行軍而無人接聽,但線路卻是通的。”楊小海淡定的胡謅。
閆冰聽聞,立即回撥。少頃,聽筒裡便傳來了“嘟嘟”的聲音,與他們手裡的電話不同,那是連接成功後,響鈴的聲音。
“這…”閆冰結巴了,賈誠肅傻眼了。末世半年後,他們又遇到了可以通訊的電話。
“怎樣,信我了吧?”
“李區長說的哪裡話,我從來就沒懷疑過你。”閆冰說道。
“李區長,外面還有點事,我先忙去了……”賈誠肅則實在無法轉圜,乾脆躲了。
楊小海將自己的手機要了回來,暗自想到:“婉茹的電腦還有電啊。”
剛剛的通訊,就是撥打了衛星電話的結果了。楊小海雖不願觸碰往事,但她的一切卻早已深深烙印在了心中,永遠無法忘卻。而用來聽歌消遣的手機,和故意遺落在“避難所”內的平板電腦,在此刻派上了用場。那幾條短信,只是楊小海與黑瞳飯前的一次遊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