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太平
夏天天亮的早,卯時剛過沒多久,天已經矇矇亮。李氏小院兒外頭,蟲蛙的鳴叫聲漸漸消失,村子裡的雞啼和犬吠聲此起彼伏。
甄知夏半閉着眼睛,耳邊是悉悉索索的穿衣服聲,李氏已經開始穿衣起牀,她拍了拍睡眼惺忪的小女兒,輕聲道:“別起來,多睡會兒。”
甄知夏聞言乖乖閉上眼,李氏說的對,小孩子長身體,缺不得覺,還是再多睡會兒吧。
不多會兒,木門“吱呀”響了兩聲,然後是壓低的模糊的對話聲和汲水聲。
甄知夏翻了個身,甄三肯定是急了,李氏都把他趕到半面牆後的外屋,連着兩個晚上了,眼下不定就拉着她娘說軟話呢。
因爲又輪到李氏繼續做飯,甄知夏補眠了不足半個時辰,又被甄知春推醒,兩人拿井水洗漱完畢一個去廚房打下手,一個就去剁雞食餵雞。
甄知夏切碎野菜拌上糠,一邊餵雞一邊蹲着和雞仔嘰嘰咕咕:“別挑了,有的吃就多吃些,我吃的也不比你們好。”
李氏瞧見了就笑:“傻丫頭,天天和它們說話,真養出感情來,以後殺了吃,你可捨不得了。”
“放心吧娘,等個十年奶也不捨的殺雞。”
李氏笑:“瞧你這嘴皮子,娘看見田壟裡黃瓜秧子結瓜了,我和你奶說一聲,今天吃拌黃瓜。”
甄知夏興致缺缺的“哦”了一聲,家裡就算摘個黃瓜也得知會馬氏,這馬氏當家也不嫌累得慌。
李氏擡腳剛要走,馬氏卻領着雙眼烏青的張氏過來了,張氏一路走一路打哈欠,精神頭明顯不好。
馬氏指着李氏:“你回屋去做刺繡去,今天讓你二嫂做飯。”
李氏愣了一下,馬氏沒好氣的回頭對着張氏道:“老二媳婦兒,你今天好好幹活,別想和之前一樣偷懶,燒飯時候給我注意點,要是再把飯燒糊了,你就甭想上桌吃飯了。”
張氏猶想做掙扎:“娘啊,我哪裡會燒菜啊。”
馬氏沒好氣的喝道:“咋的,不會燒飯就不用燒飯了?是不是還要我這個做婆婆的伺候你?你要是真不會燒,行,藏着的錢拿出來,我讓人去村裡買現成的熟肉,給你爹和你男人補補身子。”
張氏苦着臉:“娘啊,我是真的沒那麼多錢。”
馬氏剜她一眼:“你別給臉不要臉,還不快滾進去。”
張氏磨磨蹭蹭走了兩步,又滿懷希冀的回頭道:“我一個人咋來的及,要是耽擱爹吃飯咋辦?”
“你閨女呢,這大早上的要繡什麼花,又賣不了錢,還不知道出來幫娘幹活?反正我不管你咋弄,你爹起牀了你就得把飯端過去。把雞籠給清理乾淨再去吃飯。”馬氏再不理她,擡腳就回了堂屋。
“香菊她拿手針線活還不地道哪,再說她笨手笨腳的,哪裡有我這幾個侄女兒利落。”張氏是個捨得下臉的,全然忘記昨兒個對着馬氏賭咒發誓的把甄知夏和甄知春罵了個臭死,她將那雙三角笑的眯成一條縫:“侄女兒啊,幫幫你嬸子一把。”
甄知夏做出正經模樣:“二伯孃,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女子缺一不可,二伯孃怎麼能這麼說香菊姐,傳出去可不好聽啊。”
張氏臉上一僵:“我說侄女兒……”
甄知夏扭頭拉了李氏和甄知春出去:“娘,你那繡件得趕緊了,奶都催了幾回了。”
張氏自覺被三房埋汰了,氣的在廚房摔木盆,把些個竈具弄得叮噹響,馬氏怒氣騰騰的又去廚房罵了兩回,張氏才老老實實開始收拾早飯。
李氏院兒裡,李氏埋頭開始做新的繡活,還不時停下來指點兩下大閨女,甄知春的繡活最近也是越做越精巧,進步神速。
甄知夏自問手笨不願意碰針線,便清閒的坐在木窗櫺下,開始翻看從東哥兒那裡借來的歷史雜談。只是都過去兩盞茶的功夫了,那書也不曾翻過一頁。
好像來了兩年多了吧,甄知夏麻木的想着,好像每天就是被馬氏老太婆和二房一家子欺負,自己再想各種法子給他們添堵回去。。。真是好憋屈啊,好想把他們挨個打一頓才痛快。甄知夏煩躁起來,往後扔了書本子,靠後躺倒,對着屋頂發起呆來。
銀錁子一事似乎就這麼揭過去了,馬氏沒再朝着三房要銀子。偷錢的張氏只是在廚房燒了一天飯,鑑於味道實在是難以下嚥,馬氏把張氏轟出了廚房,第二日家裡又恢復了原樣,二房閒的吹牛打屁,大房和三房忙的腳不沾地。
夏天不像冬天個個屋裡需要燒柴供暖,但甄家人口多,乾柴燒的快,除了甄香菊,甄家姐妹都要出門撿木條子。
撿木條又不累,比起在馬氏眼皮子底下討生活,甄家姐妹樂的幹這個。
“如果能分家就好了。我聽村人說,分了家就能自己單過了,再也不用伺候馬老太婆。”甄知夏想象着馬氏可惡的嘴臉,舉着紙條朝空中狠狠比劃了幾下。
“三丫頭你可上點心吧,要是被奶聽見了,有你受的。\";
“知道便知道,我難道真的就那麼怕她了?”甄知夏嗤道:“走,找青山去。”
“青山青山的沒規矩,要叫青山哥,待會兒咱們去他家要牛糞,可不能這麼不懂禮。”
甄家後院有三分地,隨便種上些白菜黃瓜小青椒,供着一家人下飯吃,最近許是因爲肥料不夠,地裡的白菜有些懨懨的,李氏便關照找些東西來慪一慪,牛糞乾淨又不臭,拿來肥田倒是好東西。
張青山的家離甄家不到一里路,走進了就聽見裡面哞哞的牛叫,這幾日地裡不忙活,牛也在棚裡歇着,莊家人把牛當寶,佟家在村裡也算殷實人家了,平日也捨不得讓牛累着。
“王嬸子,我娘讓我來換一些牛糞。”甄知春拉着甄知夏在佟家院兒門口小心的喊着,話音剛落,就聽裡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柵欄呼啦一聲猛地被人拉開,自然是張青山那愣頭小子。
甄知春臉上一紅,瞧着氣喘吁吁一臉興奮的張青山:“青山哥,王嬸子在不?”
“在的在的,娘,知春妹妹來了。”張青山急着把二人往裡招呼:“快進來快進來。”
張青山的娘是個三十多歲的圓臉婦人“甄二丫頭,你剛纔說你娘讓你幹啥?”
“我家那三分菜田長頭不好,我娘讓我來換一些牛糞。”
張青山皺眉道:“牛糞有啥好換的,要就拿去,要多少有多少,你咋老跟我這麼客氣。”
張青山不避嫌,在他娘面前也是一副和她十足親近的模樣,讓甄知春十分不好意思,她彆彆扭扭的不應下,非說要換才肯拿。
甄知夏脆脆的喊一聲王嬸子,然後亮了亮背後的竹簍:“新挖的野菜,嬸子拿去些吧。”
張王氏笑道:“別,你們慢慢吃,我家青山說得對,牛糞不算啥,要就拿走,還提啥換不換的,你們要給,我也舍不下臉要。”邊說邊打量甄知夏的頭巾:“別怪嬸子多嘴,三丫頭脾氣得改改,不然日後怕是要吃虧。”
甄知夏尷尬的朝她笑笑。
“對了,秀秀姐呢?”
“屋裡呢,這幾天忙着替自己做嫁妝呢,整好你們待會去屋裡坐坐,陪她嘮嘮嗑。”
張秀秀今年一十七了,早就定下了人家,過兩個月就要出嫁了。
“我們就不添亂了,讓秀秀姐且忙吧,我們待會子還要挖些地龍回去呢,不能待得久。”
張青山道:“幹啥啊,在我家多待會兒,中午在我家吃飯唄,我家有白菜炒肉,吃完飯,地龍要多少,我幫你挖。”
甄知春忙擺手:“那咋行啊。”
張青山不高興了:“咋就不行。”
甄知春有些急了:“青山哥,我們姐倆說都不往家裡說一聲就留你家吃飯算啥啊。”
張青山一愣,這話聽起來在理:“那今天算了,我幫你們把牛糞跳回去。下回下回定要再我家吃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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