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驛站。
四合小院裡,一陣“隆咚哐嗆”的桌椅倒地聲,伴隨着女子憤怒的聲音,一把椅子飛裂在門口,乍起的木板砸在守衛的腿上,那守衛垂着頭,不敢亂動。
屋內伺候的丫鬟更是噤若寒蟬,恨不得縮進牆縫裡去。
卓瑪夫人將這驛站的這間房間全部毀了,狼藉一片,唯一的一把完好的椅子正在她的屁股下面,她目光陰鬱,閃爍不定,等回來,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報仇!
她想起什麼倏地站起來,陰寒的聲音道:“都出去!”
幾個丫鬟不敢吭聲,垂頭就出去,門口的守衛也紛紛褪下,她纔拿起旁邊的鞭子,又從地上找到一件藏青色的袍子披在身上了,大步出去,進了對面的房間,這房間裡幾乎滿屋子都堆滿了雪,一進來就是一股寒氣,正中心只有一隻鐵籠子,裡面正趴伏着一隻打盹的雪豹。
她突然進來,那雪豹看了她一眼,鼻子抽了抽,驀地站起來頭靠過來,卓瑪夫人伸出手,那雪豹舔了舔。
她突然拿着手中的匕首,衝雪豹刺了下去,頓時,那雪豹一聲怒吼,爪子刨着鐵籠子,發出刺耳的聲響來,她脫了袍子扔在地上,就出來了。
這是巴布馴化的雪豹,這雪豹也跟巴布極爲親密,她跟巴布從小一起長大,常常看他馴獸,聽他說起一些動物的習慣,比尋常人瞭解的多得多,馴化的獸,對第一個馴服它的馴獸師極爲忠誠,旁人想要再馴化的難度更大。
現在巴布死了,這雪豹慢慢的又暴露出本性來,十分野性難馴。她纔想了這個法子,將它的眼睛暫時弄瞎,靠着巴布衣物的氣息一路安撫,雪豹對氣息是最爲敏感的。
但是想不到一個漢人,居然也能夠讓雪豹這麼乖巧,她之前一直想不通是什麼讓野獸對一個陌生人如此親近,以爲童明生會馴獸,今天一見,他根本就什麼也不會,全是是憑着這雪豹對他的依賴!
就在剛纔,她乍然想到了,巴布死前受過傷,她看到他手臂上、手腕上都是傷口,也曾聽他說起過,被人放了不少血,身體嚴重虧損了,還要去執行任務,後來又被人暗殺死在自己身上了。
前後一竄,她大膽的猜測,除非是童明生身上有巴布的氣息!
既然如此,她就穿着巴布的衣服,傷了雪豹,獸又不是人,血腥味的刺激比那忠誠可大的多。它們能夠被馴化,已經是向馴獸師臣服,臣服之後再傷它呢?那就是挑釁了!
敢傷她,該死!傷了巴布的,也要死,何況巴布的死說不定也跟童明生有關,畢竟不管是大漠還是草原上的,都沒有人敢傷巴布。卓瑪夫人面上噙着冷笑,童明生,你去死吧!
跟巴布馴獸一樣,她更喜歡馴人,專治各種不服,有一千種手段,讓他們降服!時至今日,入了她眼中的男人,還沒有不服的,所有不服的都死了!對了,除了一個逃跑了的小白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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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午飯,胡三朵徹底緩過來了,就怕她吃飽了又昏昏欲睡,只要她露出睏意,童明生就一陣緊張,將她給鬧醒,被童明生拖下牀走動,胡三朵知道他還不放心,也由得他了。
屋外還在飄雪,四周一派靜謐,胡三朵站在門口看雪,看小黃在雪地裡撒歡,童明生在她身側看她,一時歲月靜好,身邊那人就像是個移動的火爐,熨帖的她的後背暖洋洋的。
不多時,院子外響起敲門聲,童明生去開門,等他回來,後面跟了兩個人,一個是程三皮,他的傷好的差不多了,現在臉上還養了一圈肉出來。
另外一個則是個身着灰色道袍的清瘦男人,面上無須,臉上無皺,卻是滿頭銀絲,只用一根帶子綁在腦後,並未束起,風一吹,分不清哪是雪花,哪是頭髮,手持一柄拂塵,有些超脫世外之態。
胡三朵倚在門扉上好奇的盯着那人看,看他面相應該不超過四十多歲,說三十歲也是可能的,但是頭髮卻是一根黑色也無。五官並不出衆,但一雙細長眼,像是一道閃電,夾着冷光看過來,卻有種特別的味道。
胡三朵抽了抽鼻子,聞到一股硝石的味道,還夾了別的藥材,一時倒是都分不清楚了,感情這還是個煉丹的道士,她頓時撇撇嘴,對這些方士不太感冒了。
那人也正詭異的看着胡三朵,胡三朵被他看得心中有些發毛,見童明生過來,趕緊抓住了他的手,童明生捏了捏她的手心:“這是我的一位舊友,別怕,只是讓他來有點事情商議。”
那道士扯了扯嘴角,衝胡三朵一笑,又挪開了視線,直道:“無礙,你放心吧,魂魄俱全,算是個完完整整的人了。”
胡三朵聽出來這個聲音了,正是在夢魘之中迷迷糊糊的聽見的,說那些個神神鬼鬼的聲音。
她心如擂鼓,見那人似乎洞悉一切的神情,問道:“以前不完整麼?那我們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她一問出來,童明生就篡住了她的手,捏的死死的,胡三朵都沒有反應,只是豎着耳朵聽那人的答案,她這次醒來,有種十分奇妙的感覺,正想這人說的‘完整’,以前的她,是好像缺了些什麼,但是是什麼,她也說不清楚。
那人嗤笑道:“是一個還是兩個又有什麼分別?你知道你心中所想,能感知,能跳能跑不就行了。”
胡三朵被他刺了一句,想想也對,她知道自己好好的在童明生身邊,也知道自己心悅童明生,以後跟着童明生,這不就行了麼。
程三皮笑道:“你這潑道士是自己不知道吧,才反問一句。”
那道士諷道:“我是不知道,你帶我來做什麼?”
程三皮暗啐了一口:“不是你讓我帶你來的嘛?”
“好了,我的事情已經做完了,現在輪到你們兌現承諾了,童明生。”道士甩甩拂塵,道。
童明生看看胡三朵,見她目光沉靜下來,四目交匯,她淺淺一笑,
掐了掐他的手心,“放心,我沒事。”
童明生也鬆了口氣,纔回那道士:“我說到做到。”
胡三朵小聲問:“他一個超脫世外的人要做什麼?真超脫世外,還煉丹麼。”
她聲音極小,那道士還是聽到了,淡淡的道:“只有入世,方能出世,你懂什麼?”
胡三朵不再理會他,童明生鬆了鬆她的手,依舊沒有放開,回道:“明日一早有人進京,會有人幫你混進去。”
那人點點頭,不再說話,長袖一揮,竟然是大步離去了。
胡三朵看着他的背影,嘟囔:“還真是個怪人,他要進京做什麼?給皇帝獻丹藥不成?”
童明生沒有回她的話,收回了視線,程三皮見那人走了,倒是鬆了口氣:“總算是走了,真是受不了這道士,一張嘴比小白的還毒。”
抱怨完,他又道:“老大,元嘉已經上了水路了,朱大姐找我給你帶了口信來。”
童明生冷聲道:“你自己知道就行了,想來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不然也不會是口信,直接就寫信了吧。”
胡三朵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衝程三皮揮了揮手:“你回去吧!”
程三皮苦着臉道:“老大,我纔剛來,這大雪天的,連口熱水都沒有喝呢,你就趕我走,你也太沒有人情味了。”
童明生冷眼從他面上掃過,他訕訕的笑了笑,舉了舉手:“我走,我走,我這就走,不過……咳咳咳,二郎,老孃謝謝你送的大禮,你給我等着,這回看我不親自抽你的屁股,記得你小時候……”
童明生突然手一揮,只見銀光一閃,程三皮迅速的捂着嘴拋開了。
胡三朵偏着頭看他,童明生不語,只是耳根微微發紅,胡三朵勾了勾手指,他頓了頓,還是貼過來,突然一把將她抱起來:“不許說話。”
胡三朵趕緊勾住了他的脖子,正要說話,被他堵住了嘴,總算是將之前的話題給岔開了。
一下午童明生都沒有出去,一直跟前跟後的跟着胡三朵,胡三朵精神還不錯,檢查了一遍大棚,又去看了看隔壁的幾隻貓狗,跟它們玩鬧了一陣,突然聽到遠處傳來的驚叫聲,在靜謐的雪天,十分清晰。
很快,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伴隨着嘶吼聲,院子裡的狗開始叫起來,但是隨着這血腥味越來越近,連“嗚嗚”都不敢了,縮在牆角瑟瑟發抖。
從院牆外倏地跳進來一個暗影,童明生鬆了口氣,放開胡三朵的肩膀,上前擋在胡三朵前面了,也鬆了口氣,居然是這隻雪豹,它又回來了。
眼見這雪豹揮舞着爪子衝他撲過來,童明生並未躲開。
看到那雪豹空洞中有些狂亂的眼,胡三朵頓時大駭:“童明生,快躲開!”
童明生聽到胡三朵的驚呼,下意識的往後一退,就見那雪豹張牙舞爪的落在地上了,喉嚨裡發出“吼吼吼”的聲響,又衝他撲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