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北辰其實是個有點潔癖的人，當初第一次見蘇然的時候，他把自己的外套給了蘇然，就再也不肯收回。因爲那是陌生人接觸過的物件，他不想再要。後來跟蘇然關係漸漸親近，他的潔癖纔不會在面對她的時候發作。
包括以前他不喜歡小九，其中也有潔癖的原因。狗狗都太愛掉毛了，他無法接受自己身上沾上狗毛……後來也好不容易忍了，看來蘇然的份上，接納小九，允許它在自己的身邊蹭來蹭去……
可他不能接受小九的嘔吐物！尤其還是吐在自己的身上！
有那麼一瞬間，葉北辰幾乎想把小九從車窗扔出去！
蘇然在慌亂地翻紙巾，替葉北辰清理身上的污穢之物。葉北辰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下來。
“我自己來吧。”他說。
他雖然覺得這些東西很噁心，不願意觸碰，但是他更加不願意蘇然去接觸。
出租車司機在這個時候開始碎碎唸了，說什麼自己昨天才洗過的坐墊啊，車子裡氣味好難聞，等下不方便再拉別的客人了之類的。
葉北辰冷着臉甩出一句：“五百！夠了麼？”
出租車司機想說夠了，但是轉念一尋思，葉北辰衣着不凡，又這麼爽快，說不定還可以再多要一點兒。於是便又磨嘰：“這味兒也太重了，不知道要散多長時間才能散乾淨……”
“八百！你再廢話就一分沒有！”葉北辰本來就情緒不佳，聽到那貨喋喋不休，更是鬧心了。
那個司機也是個有眼色的主兒，聽見這話，頓時乖乖閉嘴，不再出聲了。
葉北辰冷着臉清理完了身上的東西，又把車窗降下來透氣，一路上都沒有再說過話。
好不容易到了寵物醫院，他冷冷地甩下錢，開門下車，猶豫了半秒鐘之後，還是繼續把小九抱在懷裡了。
他其實恨不得扔了這條破狗，但這畢竟是蘇然心愛的寵物，他看在蘇然的面子上，也只能忍了。
蘇然默默地跟在他身邊，給狗狗掛號，檢查，一趟趟地繳費，折騰個不停。
輸液之後，小九的狀況依然不好，醫生說可能需要住院治療一段時間。蘇然也也只能眼淚巴巴地去跟小九道別，留下它自己呆在寵物醫院裡，跟葉北辰離開。
葉北辰在知道小九需要住院之後，直接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扔進垃圾桶了。
他其實在衣服被弄髒的第一秒，就想要這麼做了。後來一直忍着，不過是因爲還要繼續抱着小九，甚至還有可能需要抱它回家，纔沒有脫掉而已。他不想再把裡面更加貼身的衣服也弄髒。
但是現在，他已經沒有那些顧慮了。
蘇然對於他的這番舉動，一開始有些不理解，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傢伙的潔癖應該是又犯了。
“北辰，你這樣會冷的吧？”她看着只穿一件深色襯衫的葉北辰，心中無限擔憂。
現在可是冬天！而且今天還降溫了，她穿着呢子大衣都覺得冷，更何況是他只穿那麼一件襯衫！
“沒事。”葉北辰的情緒還是不怎麼好，說話
也短，但語氣並不算冷淡。畢竟是在跟蘇然說話，再怎麼不高興，他也要盡力壓制自己的情緒。
“不行，你不能這麼出去。”說這話的時候，蘇然和葉北辰都已經走到大門口了，推開門就能吹到外面的冷風。她卻抓住了他的胳膊，跟他說：“你呆在這裡等等我，我去給你買件新的外套吧！”
葉北辰看着她眼中的急切和關心，胸口不由得狠狠一疼。
她那麼好，可是他卻……
“不用，就這樣吧。”葉北辰推開門，走了出去。
凜冽的寒風輕而易舉地穿透了他薄薄的衣衫，打在他的皮膚上，造成細細密密針扎一般的疼痛。葉北辰咬牙忍住，在心裡跟自己說：這點兒疼算得了什麼，他應該經受的懲罰，比這重多了。
蘇然跟在他的身後跑了出來，努力地貼在他的身上，想要用自己的身體替他擋一擋風。
可惜她的身形跟葉北辰一比顯得太嬌小了，無論是高度還是寬度，都比不過他，擋風不過是一句笑話。
葉北辰心疼地跟她說：“你不用這樣，我真的不冷。”
“騙人，你臉都白了！”蘇然心疼。
葉北辰扯了扯嘴角，沒有再說話，卻快步走到馬路邊上，攔了一輛出租車，拉着蘇然坐了進去。
車裡的暖氣開得很足，蘇然坐進去以後，才長長地舒了口氣，放下心來，暗想着葉北辰現在應該不冷了纔對。
那個司機帶着異樣的表情回頭打量了葉北辰幾眼，顯然是覺得這個大冬天只穿襯衫的傢伙腦子有病。
“去XX小區。”葉北辰忽視了對方的眼神，直接報了地址。
或許是他的語氣太冷，那司機不敢再繼續大量，趕緊好好開車。
蘇然默默地握住葉北辰的手，用自己掌心的溫度去捂，後來又覺得這樣不夠，便又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嘴邊上，不斷地哈着熱氣。
葉北辰的手忽然加重了幾分力道，牢牢地握着蘇然的手掌，不願放開。他不說話，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心裡頭的感受卻相當複雜。
他不願意失去她。
他願意以任何方式贖罪，願意承認任何懲罰，唯獨不能接受失去她。
這是他生命當中唯一的溫暖來源，他不能失去。
蘇然，求你不要離開我。葉北辰在心裡一遍遍地無聲地說着。
同一時間，江唯已經從機場返回了自己的住處。稍事休息之後，纔給經紀人楚天打了個電話。
“我讓你幫我買的東西，你都買好了麼？”她的聲音傲慢如女王。
“買好了。只是……江小姐，你真的要這樣做麼？萬一穿幫了，可就麻煩了……”年輕男子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帶着明顯的猶豫和害怕。
江唯冷笑：“我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管了？你不過就是我的一條狗，好好找我的命令做事就行了，費什麼話！”
電話那頭沉默下來，似乎有種不甘心的隱忍。
江唯的火氣瞬間就上來了，毫無形象地大喊道：“我跟你說話你難道沒有
聽見嗎？！回答我，知道你自己的本分了麼！”
“……知道了。”楚天的聲音低沉而又含糊，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知道就好。你給我記着，像你這樣剛入行什麼本事都沒有的小經紀人，我分分鐘可以找出一百個來！你要是不想幹了，趁早說話！你信不信我跟你解除合同之後，一分鐘之內就能找到新經紀人代替你？”
“……我信。”楚天握緊了拳頭，卻不得不從牙縫裡擠出毫無尊嚴的話，他說：“江小姐我錯了，我以後不會再多嘴。”
江唯笑了：“這纔對嘛，像你這樣的新人，就是要學會閉上嘴，邁開腿，少說多做才能在這行裡面呆得長久……行了，說了這麼多的話我也累了，你趕緊把東西給我送過來吧。”
“是，江小姐。”楚天掛斷電話，用力地捏着自己的手機，拼命地遏制住心底想要把手機摔爛的衝動。他一個出身小縣城、畢業於三流院校、沒能力又沒人脈的小經紀人，沒有資格跟江唯那樣的大明星叫板。
他跟自己說，再怎麼受氣也得忍着，不然拿什麼給爸媽養老，又拿什麼供弟弟唸書。
想着自己肩膀上的那些壓力，楚天就不得不把所有的憤怒和怨氣全都硬生生地憋回去，收拾好東西，趕往江唯的住處。
江唯住在市中心一套相當豪華的公寓裡，那是葉北辰送給她的房子……也是楚天畢生的奮鬥目標。
不，其實不用那麼大、那麼豪華，稍微小一點普通一點也行，只要能夠讓他的爸媽和弟弟全都住下，他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以他那點兒薪水，和江城火箭一樣往上竄的房價，真不知道他要奮鬥到何年何月才能買得起。
也可能一輩子都買不起。
唉……
“叮——”
電梯門打開，楚天拎着一個大大的旅行袋，步履沉重地走出來，到達江唯家門外的時候，微微停頓幾秒，努力地嘴角上揚，露出了一個討好似的笑容來。
調整好情緒之後，他才擡手按響門鈴。
江唯開門之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劈頭蓋臉的責備——
“你怎麼這麼慢！死在路上了麼！”
楚天心裡說：我要是死在路上了，你現在見到的是鬼麼？
可他嘴裡說出來的卻是：“不好意思江小姐，路上堵車……”
“廢物！”江唯不客氣地罵了一句。
楚天眼角的肌肉跳了兩下，卻沒說話，而是微微低頭，做出一副認錯的卑微姿態來。
迴應他的，是江唯重重的關門聲。
幸好他早就已經有了經驗，只把東西遞給了她，人卻沒有上前，要不然的話，只怕額頭上得被撞出一個大包來……他剛跟江唯的時候，確實被撞出來過。
楚天默默地在心裡回想着銀行卡上的數字，一遍遍告訴自己：你沒資格生氣，沒資格解約……說了無數遍，他才垂頭喪氣地重新走進電梯，下樓，回自己家。
只是他年輕而瘦削的背影，怎麼看都透着一股不甘心低頭服輸的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