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夏小丹已經看不到了,宋巖還站在路邊,一輛出租車停在了他的身邊,司機探出腦袋問,“走不走啊?”
宋巖回過神來,對司機說。走。
上了出租車,宋巖先到昨天的停車場把自己的車取上,然後開着車漫無目的城裡繞了幾圈,回味這幾天的事情,頭腦裡慢慢地有了一個方向,把車開到了去省城的國道口。
看着前邊更加寬闊的道路,宋巖突然閃過一種衝動,一直開下去,開到天邊盡頭。
宋巖加快了車速,上了國道,兩邊的風景從車窗邊一掠而過,宋巖把音響開到最大,飛馳的車速伴着狂勁的音樂讓宋巖的全身都熱血噴張,他有一種飛起來的快感,宋巖拍着方向盤大聲地喊着,“宋巖,放縱吧,放縱吧。”
風從車窗吹過,將宋巖嘶啞的聲音帶得很遠,很遠。
從市裡到省城正常需要三個小時的車程,宋巖趕到時,還沒有到中午,宋巖直接將車開到省報社,放好車,宋巖站在省報門口看了看,樓門口最醒目處掛着省報的招牌,旁邊還掛着一個《新世界》雜誌社的招牌,雜誌社牌子不如省報的牌子那麼顯眼,一看就是附屬。
宋巖看了看這兩塊牌子,進了樓,上了三樓,幾個大字出現在宋巖的面前:新世界雜誌社。
宋巖對着那幾個大字笑了笑,轉身進了樓道里,樓道里幾間辦公室分別掛着不同的牌子,宋巖對這裡很熟悉,也沒有去別的辦公室,直接就到最裡邊的社長室。
屋子裡有人說話,宋巖輕輕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裡邊有人說“請進。”
宋巖推門進了裡邊,說了社長室,屋子裡邊並不大,還有點亂,一個五十多歲,頭髮花白,身材魁梧的男人正坐在桌子後邊,在紙上忙忙亂亂到寫着什麼。
聽到進來人了,男人擡起頭,一看是宋巖,男人張嘴就笑了,站起身對着宋巖招呼道,“呦,宋巖,你這麼來了,簡直太突然了。”
宋巖也笑了,搶步上前握住男人的手說:“蘇老師,一段時間不來,你這屋子怎麼越來越亂。”
被叫做蘇老師的男人,看了看自己的屋子,哈哈笑道,“沒辦法,雜誌沒錢賺,我每天着急,我哪還有心思收拾屋子。你要是過來和我要稿費,我可沒錢給你。”
宋巖笑着說:“蘇老師,你這雜誌社名字叫的這麼響亮,還缺幾個稿費。”
蘇老師遞給宋巖一支菸,自己也噴雲吐霧,嘆了一口氣說:“哎,宋巖,現在這雜誌不好做呀,雖然我這雜誌掛在省報名下,但比不了人家黨報,人家吃財政,我這全是自負盈虧,內容上報社要把關,但錢上一毛錢都沒有啊。現在做雜誌又不好做,我這還缺人手,內容上不來,發行量就上不去,發行量上不去,就沒有廣告,沒廣告就沒有錢,你來之前,我正爲這些爛事犯愁呢。”蘇老師抽着煙,就像說着繞口令。
蘇老師以前在省文聯是個不大不小的官,原本也是一心想走仕途,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就突然從文聯退了出來,正值省裡當時一口氣涌出了許多掛靠在正規報社下的附屬報刊,蘇老師就憑着以前的關係,自己辦了一個雜誌,掛在省報的名下。
剛開始還掙了點錢,但後來有些附屬報刊登的內容有些過火,省裡對這些報刊雜誌就集中整頓了一次,許多報刊雜誌就被整頓沒了,蘇老師辦的雜誌雖然倖存下來,但由於內容管束的嚴格了,雜誌的可讀性也就差了,蘇老師年齡大了,很多新的東西又跟不上,這個所謂的新世界實際上已經到了舉步維艱的程度,只是蘇老師還心有不甘,強撐着而已。
宋巖以前給新世界也寫過幾篇稿子,蘇老師都很滿意,特意把宋巖叫到雜誌社,和宋巖見了面,還聊了很多,兩人聊的投機,就成了忘年交。初次見面的時候,蘇老師針對文章的寫法給宋巖提了很多建議,宋巖就隨口叫他蘇老師,蘇老師好像也很喜歡宋巖這麼叫他,就一直叫了下來。
第一次見到蘇老師,宋巖就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所以和蘇老師就很隨意,今天到蘇老師這來,他也確實有事想和蘇老師說。
說完雜誌的事,蘇老師看着宋巖問,“宋巖,你好時間沒到我這來了,我突然過來,肯定有事吧?”
宋巖將手裡的煙在菸灰缸裡按滅,說:“蘇老師,我確實有點事。”宋巖頓了一下,沒有往下說。
“有事你快說嘛,和我還有什麼猶豫的,真要是稿費的事也沒關係,我剛纔是和你開玩笑,你那幾個稿費錢我還是有的。”蘇老師說完,又笑了。
“蘇老師,不是稿費的事,我只是想想問問,你這裡還需要人嗎?”宋巖終於說了出來。
“宋巖,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要給我推薦人?”蘇老師看着宋巖問。
“蘇老師,我想到省城來工作。”宋巖咬咬牙。
“宋巖,你說的是真的?”蘇老師吃驚看着宋巖,有點不相信。
“蘇老師我說的是真的,你這要是需要人,我就過來。”宋巖回答道。
蘇老師又點了一支菸,抽了兩口說:“宋巖,說句心裡話,我這是真缺人才,我一直也想讓你過來,可是讓你過來,我又怕害了你,第一,我這雜誌只是掛靠在省報,沒有正式編制,你要是過來就頂如丟了公家飯碗,二來這雜誌現在不景氣,雜誌是自負盈虧,這雜誌員工的收入也都是自己往回掙錢,採編和拉廣告是在一起的,拉不回廣告和贊助就沒有收入。所以,宋巖,我一直是想讓你來又不敢讓你來。”
蘇老師說的很坦誠,宋巖也很直率地回答道,“蘇老師,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心裡有準備,我就問您一句,如果我過來可以嗎?”
蘇老師探身拍拍宋巖說:“宋巖,你既然都想好了,你願意來我當然高興,舉雙手歡迎。不過作爲長輩,你的告訴我一個原因,你爲什麼突然要從公家的報社到我這來,這個損失和風險對你來說太大了,你要是不告訴我真實的原因,我也不能答應你,我的對你負責。”
蘇老師的目光裡有一種長輩的關懷,宋巖被這樣的目光看着感覺很溫暖,他沉吟了片刻說:“蘇老師,我也不瞞您,我家裡出了一些事情,牽扯到了我的工作,我想換一個環境,重新審視一下自己。”
蘇老師聽完,想了想,點點頭,說:“我明白了,宋巖,你和我當初辦這個雜誌的心境是一樣的,也想換一個環境,好啊,我同意你來我這,不過我還的對你負責,不能讓你沒了後路。都市報的工作你先別辭,想辦法變通一下,先請個長假,在我這裡幹上幾個月,覺得適應了,再說。另外,家裡不管發生了事,都不能一跑了之,那叫逃避,你的去面對,去解決,所以我不能讓你來省裡,人爲的給你製造兩地分居。你們市裡現在發展的很快,我也準備在那裡設一個分站,各方面都辦妥了,就是缺一個最合適的管事人,宋巖,你這是自己送上門來,我就派你做你們市的分站站長,你看怎麼樣?”
宋巖聽着蘇老師一番話,很感動也很高興,他用力點點頭,對蘇老師說:“蘇老師,謝謝你,這一次和我真的沒白來。”
蘇老師手一揮,笑道,“宋巖,別說謝,我呀,能給你的也就是這麼多,我這雜誌是自負盈虧,掙上錢就活,掙不上錢就是死,所以你的分站也是這樣。男人嘛,都要經歷些坎坎坷坷,考驗挫折,其實挺過去,回頭看那些都無所謂。老人說的好,因爲難才叫你男人,一帆風順,輕輕鬆鬆,硬不起來,那就不叫男人了,那就是太監嗎。”
蘇老師說的很豪爽,完全就不像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人,而像一個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宋巖也被感染了,眼前好像重新看到了希望,他立刻說:“蘇老師,中午我請您吃飯。”
蘇老師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還是我請吧。”
說着,蘇老師收拾了一下桌子,拉着宋巖就準備往出走,剛到門口,門被推開了,一個女孩子衝了進來。
蘇老師一看到那個女孩子就說道,“小倩,你怎麼又這樣風風火火。”
“叔,我怎麼風風火火了,不就是開門快了點嗎?”女孩直接到了蘇老師的身邊,拉住蘇老師的胳膊撒嬌道。
站在一邊的宋巖看着進來的女孩,二十出頭的樣子,中等的個頭,一襲鮮活的衣裳,配上活潑的五官,顯得青春洋溢,扎着一個馬尾辮,和蘇老師撒嬌的時候,辮子便一晃一晃的。
“叔,你這是去哪呀?”女孩也看了一眼宋巖,問蘇老師。
“奧,這是江城都市報的記者宋巖。宋巖,這是我的侄女蘇倩,她的家也在江城,大學畢業以後,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就先在我這。蘇倩,快叫宋叔叔。”蘇老師給兩人介紹完,又扭頭對蘇倩說。
蘇倩上下看了一下宋巖,嘴一撅說,“他多大呀,我叫他叔叔,叫哥還差不多。”
蘇老師看看宋巖和蘇倩,再看看自己,也覺得這輩分有些不合適,忍不住哈哈笑笑。
宋巖忙說道,“叫我宋巖就行了。”
蘇倩調皮一笑,又轉過頭問蘇老師,“叔,你們這是去哪呀?”
蘇老師假裝生氣道,“我不是和你說過嗎,在辦公室要叫社長,不要叫叔,我和宋巖去吃飯,順便談點工作,你就不要去了,在這裡看家。”
蘇倩顯然根本不怕蘇老師,馬尾辮一甩說:“切,我纔不惜的去呢,中午我還想看會兒韓劇呢。”
說完,蘇倩就走到蘇老師辦公桌前打開了電腦。
蘇老師無奈地對宋巖說:“這孩子都讓我慣壞了,走,咱們去吃飯。”
宋巖一笑,出門前,又看了一眼坐在電腦前,嚼着零食的蘇倩,心想,有人慣也是一件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