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又是從前……
一個已經把他們從前的美好破壞的人，還有什麼資格在她面前談從前！
宛星眼眸裡迸發着怒光，她咬住下脣，冷冷地質問林以南：“你已經和市長千金訂了婚，咱們之間可以說毫無瓜葛，你憑什麼對我冷嘲熱諷？”
想到他那些過分的疾言厲色，宛星顧不上安撫心裡頭的委屈情愫，衝着林以南怒吼道。
林以南眉眼冷沉，眼眸深邃得如深海。
曾經眉眼的清亮早已不在，宛若從前的陽光被雲翳遮蔽，留下的永遠是一副黯淡的面孔。
“毫無瓜葛？”林以南冷嗤一聲，幽幽的目光轉向宛星這邊，語氣裡帶着微微憤懣：“已經找好了下家，說話的口氣都不一樣了。”
他言語裡的嘲諷她不是聽不懂。
宛星冷着面孔，聲音如同深冬裡的風，“讓我下車。”
林以南看了眼黑漆漆的四周，他忽而一笑：“這地方離你住的地方遠着呢，你真打算在這裡下車？”
他以爲他這副語氣會換得她聽話。
宛星面不改色的冷回答：“放我下車。”
林以南微蹙了下眉，但很快冷着臉，伸手幫她打開了車門。
宛星幾乎沒做思考，接着下了車。
林以南以爲她只是鬧脾氣，沒想到她下車就倒着走。
不知道爲什麼，宛星下了車後，渾身瑟瑟發抖。
她敢確定這顫抖是來自林以南冷殘給予的嘲諷，並非深夜裡疾馳的風。
就在她覺得腿軟，渾身無力又不得不往前走時，手機響了。
她掏出手機來看，是千洛寒打來的。
不知道爲什麼，心頭一熱，竟然快速的接了電話。
“宛星，你沒有在家嗎？”千洛寒的聲音溫柔得與夜晚的風相違背。
她握住電話，不自覺地往身後看了眼，確定林以南的車不見後，她才鬆了一口氣，故作無恙的回答道：“正往回走呢。”
她擡眸看了眼四周，路燈零星，燈光昏沉，周圍的竹林更讓四周顯得神秘起來。
加之冷風呼嘯，她的背脊感受到涼意，並有虛汗冒出。
電話那頭的聲音充滿擔心，“我在你家樓下，敲門沒人應，所以打電話問問你，你現在在哪裡，我來接你。”
宛星握住電話的手抖了抖，目及四周，陌生的一切，讓她也說不出此時身處何處。
“其實……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現在在哪裡……”林以南剛纔一路飆車，開往的地方估計他都不清楚，所以剛剛在她堅持下車前才質疑問她。
她心頭泛酸，覺得林以南有了新感情還不願放過她。
“那你說說周圍有什麼建築物，或者看看有沒有站牌。”電話另一端的千洛寒語氣急促，似乎有些着急。
“好……”宛星茫茫然的回答，然後開始搜尋周圍有標誌性的事物。
她方向感特別差，東南西北於她而言只是個詞彙，她從未就辨清過方向，要不是以前讀書有司機接送，她保不準回家的路都找不着。
不遠處有一棟漂亮的小別墅，宛星走近一看，呆呆的念着貼在門前的鍍金黑字，“洛清別墅。”
這個別墅名稱好特別。
“這個洛還是你名字裡的那個洛，有聽說過嗎？”宛星擔心千洛寒沒聽說過，繼而補充。
電話那頭忽然陷入沉默。
宛星看了眼手機屏幕，確定對方沒有掛電話，又小聲翼翼的問：“洛寒，你還在聽嗎？”
“我在。”千洛寒給了迴應，隨即輕聲叮囑：“你站在別墅門口等我，我馬上就過來。”
宛星如釋負重：“好。”
若不是大門口的路燈，宛星根本就不會發現這棟小別墅。
別墅裡沒有燈光照耀，似乎主人不在家。
宛星站在鍍金字的旁邊，傻看着那四個字，總覺得這個名詞特別得很好聽。
十分鐘過去，車燈照亮了別墅門口的路。
宛星站起身，認出車子裡是千洛寒後，走上前去，笑容燦爛。
“把外套穿上。”一下車，千洛寒便覺得疾風冷冽，他把西裝外套遞給宛星，“這兩天降溫得太厲害，一夜之間就進入了冬天。”
他直接跳過了秋天，不過這寒冷的程度絲毫不像秋天該有的氣溫。
“坐車裡就暖和了。”宛星笑笑說，冷得一張臉冰冰涼。
千洛寒看了眼宛星方纔專注的那四個字，如同主人般邀請：“宛星，進去坐坐吧。”
“啊？”宛星整個人呆然一片，怯生生的問：“這裡面住着你的親戚嗎？”
這房子裡顯然主人不在家，宛星不明白千洛寒的意思。
面對宛星糾結得有些可愛的表情，禁不住一笑：“進去吧，我就是這棟別墅的主人。”
“你……”宛星嚇得結巴起來，“這棟別墅的主人？”
“嗯。”千洛寒笑着點頭，解釋道：“因爲不常回來，所以這裡顯得特別冷清。”
確切的說，自從張清揚去世，他就沒來過了。
也不知道爲什麼，當宛星在電話裡告訴他所在的位置時，他的心抽痛了下，但很快答應宛星來這裡接她。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溫宛星在
他心底佔了那麼重的份量。
或許，比起過往給予的傷痛，溫宛星的安危更爲重要。
宛星傻傻的跟在千洛寒身後，一雙眼睛好奇的四處張望，黑漆漆的一切讓她看不見四周的風景，不過腳踩的鵝卵石讓她東倒西歪。
“小心一點。”千洛寒微笑着提醒。
宛星紅着臉應聲，然後收回視線，認認真真地走完鵝卵石鋪綴的小徑。
“啪！”燈鈕一按，室內一片通明。
宛星好似恢復光明般，眼睛有些不適應的眨巴了下，然後詫異的看着房間裡的一切。
屋內的佈置齊全，但色調淡雅，充盈着一股孤獨的味道。
牆壁上懸掛着一個相框，相框裡是一個笑顏如花的女孩。
只是，相片是黑白色調。
相框上攏了素縞。
宛星內心一陣驚愣，不解的目光朝千洛寒看去。
只見他的神情不似剛剛那般自在，眉宇之間帶着一股濃濃的哀愁。
“這是我的女朋友。”他指着懸掛在牆壁中央的黑白相框，低沉道。
宛星的目光再一次往照片看去，好奇道：“她現在在哪裡？”
“她叫清揚，因兩年前的車禍，搶救無效，去世了……”他言簡意賅，卻用盡力氣敘述這件對他來說極盡陰影的悲痛事。
清揚……宛星在心裡頭默唸，頓時明白這棟別墅的名字是爲何而來。
用兩個人的名字命名愛巢，可見兩人多麼相愛。
只可惜生死相隔。宛星在心裡哀嘆惋惜。
“自從她去世，我再沒來過這裡。”千洛寒把視線落在宛星身上，滿是感激道：“是你給了我面對痛苦的勇氣。”
宛星有些倉皇，有些無措的搖手：“對不起，我讓你傷心了。”
千洛寒搖頭，“兩年來，我不敢直面清揚的離開，每每想起，我都抓狂，恨老天對我不公平，卻從未靜下心來面對自己的過錯。”
宛星不擅長安慰人，面對千洛寒的煩惱，她竟一時無言。
“洛寒，如果你願意告訴你的故事，我願意聽。”她覺得傾聽是最好的安慰，如果千洛寒要傾訴這兩年的離愁思苦，她願意細細聆聽。
“你等一下。”千洛寒神情裡的傷感情緒緩衝了不少，他如往常溫和的笑着，然後按了一排樓梯處的按鈕。
如同黑夜與白晝的交替，剛剛還冷清的別墅一下子亮堂起來，不光是滿室燈光，連別墅外都是燈火通明一片。
宛星站在房間裡，能透過窗戶看清窗外的樹影浮動。
“這是清揚的公主牀，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坐坐。”千洛寒帶宛星到了張清揚的房間，指着粉色幔帳下的公主牀，笑着道。
宛星微笑着走過去，坐在柔軟的牀上。
擡眼，水晶般透明的珠簾發出清脆的樂聲。
“這架鋼琴是清揚的，太久沒過來，都蒙了塵。”千洛寒修長的手指遊走在鋼琴蓋上，發現上面有了灰塵，一邊說着，一邊拿了抹布擦拭。
“要不我們今晚來個大掃除？”宛星起身，忽然提議。
千洛寒跳躍在鋼琴蓋的手指忽然頓了下，納悶的問道：“你願意留下來？”
“爲什麼不願意？”宛星看了看四周，覺得很有留下來的必要，“剛剛我坐在牀上，手頭上都沾了灰塵，這裡必須要徹底打掃一番。”
宛星覺得，這是對逝者最好的尊重。
兩年，千洛寒因爲心裡的愧疚而無顏面對，再來，他是何種心情？
“我的意思是，你不害怕？”千洛寒不想讓宛星誤解，故而解釋。
宛星搖頭，老實說：“換做以前，我肯定膽小如鼠，可現在，我竟然不害怕了，我覺得她一直在你身邊陪着你，想讓你過得開心快樂。”
“你很會安慰人。”千洛寒揚起脣角，然後拿着抹布繼續打掃。
宛星挽起袖子，幹勁十足的問：“我去拖地，你負責整理清揚的東西。”
聽她分工明確，千洛寒脣邊的笑意越來越濃。
“你收拾這個房間吧，我來拖地。”拖地是個體力活，千洛寒怎麼好讓宛星來。
“那好吧。”宛星理解的是，千洛寒肯定會見物生悲，所以她便答應了下來。
整個房間都是粉紅色系，所有物件都充斥着小女生的味道，那架公主牀就是很好的證明。
每個女孩兒都懷揣着公主夢，擁有公主夢的女孩兒天性善良。
雖然沒有謀過面，但宛星從那如花的笑顏裡看到了明媚，即便是黑白色，也能被笑容感染。
這麼美麗的女孩，就如開得正豔麗的花朵被折斷。
“宛星，我已經把屋子清理乾淨了。”千洛寒裡裡外外都拖了個遍，蒙塵的地板頓時閃亮無比。
“我也整理好了。”宛星把所有的東西擦拭乾淨，保持原來的位置，房間除了整潔一新外，所有的格局都保持着原貌。
宛星想，這是千洛寒所想要的吧。
讓他有回憶可追尋，即便想念的過程是帶着一抹心痛，也好過思人人不在，見物物已非。
“宛星，你真是整理小能手！”千洛寒累得大汗淋漓，一邊擦汗間，一邊朝宛星豎了個大拇指。
“哪有……”也只有
千洛寒才這樣認爲。
林以南以前取笑她自理能力爲零。
那會兒說這話是寵溺着說，根本沒有要求她做一個賢惠型的女朋友。
反而因爲他的各種寵溺，她成了十足的生活自理能力爲零的人。
若不是這兩年受生活所迫，她肯定還是那個最起碼的生活自理都不能的人。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千洛寒擡起手腕，看過時間後，對宛星說。
“隔壁的房間也收拾好了，今晚你就睡隔壁，我睡這裡。”宛星擅作主張。
既然千洛寒沒有勇氣面對張清揚的死，宛星要徹底消除他心裡的驚障。
“你確定？”千洛寒眉心擰緊，一副難以置信的語氣。
宛星點頭：“確定。”
她也聽過什麼鬼神之說，初中那會兒班上男生在上晚自習的時候還專門講鬼故事嚇唬膽小的女生，她也被嚇得背脊發涼，不過一向打抱不平慣了，所以裝作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硬是讓老師爲嚇得哭鼻子的那幾個女生出氣。
兩節晚自習，那四五個男生便被老師叫出去思想教育。
宛星想到這裡，嘴邊禁不住浮出笑意來。
“那我再去拿一牀被子給你。”千洛寒看了眼放在張清揚牀上的薄被，體恤道。
宛星沒有阻難，因爲夜裡起了風，這別墅裡透着一襲涼意，半夜裡要是冷了，她還可以用來御冷。
“你困不困？”宛星坐在鋼琴旁邊，對站在門邊的千洛寒問到。
千洛寒搖頭，“不困。”
他至今覺得眼前的一切恍如做夢。
他沒想過兩年之後還會來這裡，而且能心平氣和的，還多了一個溫宛星。
他的心情有激動，有難過，有愧疚，有失落……複雜得讓他睡意全無。
“我看這裡有琴譜，要不彈奏一首？”她把那句送給清揚的話嚥了回去。
這棟別墅太孤寂了，可以說沒有人氣。
她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來驅趕那些孤寂。
千洛寒答應，走過來，坐下。十指在黑白琴鍵上熟練的彈奏，悠揚的樂聲在房間的每個角落悅動。
幾支曲子下來，宛星已經淚流滿面，不過臉上帶着笑意。
千洛寒發現宛星臉龐上的淚水，合上鋼琴蓋，有些被嚇到：“宛星，你怎麼哭了？”
宛星意識到自己臉上的淚水，急忙擦拭，笑着掩飾，“曲子太動聽了。”
其實她是想起了一些舊事，結合此情此景，她竟變得感性了。
“曲子太動聽？”千洛寒不信，早已看穿，“是想到以前了？”
宛星覺得兩個同樣懷揣着舊回憶的人沒有相互隱瞞的必要。
她點頭，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擁有的時候滿不在意，失去的時候才明白那些渺小的事情是多麼珍貴。”
和林以南相戀不久，他回老家過年，她硬要跑去送他。
在等車的當口，他把手機掏出來，混着手機的歌曲給她唱歌。
在校園的草坪上，懷裡抱着吉他的林以南……禮堂裡，給她舉辦的生日會上彈奏的鋼琴樂……
無數的回憶涌上心頭，哪能叫她不傷感。
她試圖過驅逐，但越是如此，回憶越濃，心口的痛意越發明顯。
“宛星，我相信經過時間的流逝，那些美好的，傷心的記憶都會漸漸被淡忘。”千洛寒笑着安慰。
這樣的話，他說出口，連自己的內心都抱着懷疑的態度。
兩年的時間，他對張清揚的記憶從未消減，雖然沒有了濃烈的相思之苦，但他的內疚感日復一日的增加。
“除非讓自己忙起來。”她早有深刻體會。
林以南離開的那兩年，她白天忙於各種兼職，只有在晚上睡覺的時候，那些思念之情纔會爬上心口，根本由不得她去攔阻。
“明晚有個演出，我正爲節目懊惱，突然你給了我靈感。”千洛寒試圖用其它話題趕跑宛星此時心口的抑鬱。
“什麼靈感？”宛星眼裡閃出一抹光芒，爲千洛寒感到開心。
“不過這需要你的配合，我相信邀請方一定會很滿意。”千洛寒一臉自得，津津樂道：“我彈奏鋼琴，你伴舞。”
“啊？”千洛寒的提議幾乎讓宛星大跌眼鏡。
她好多年都不跳舞了，他竟安排她跳舞。
“我沒有學過舞蹈呢。”她覺得這事有些爲難她，所以回得很心虛。
“不過跳舞沒關係。”千洛寒打消她心頭的煩惱，繼而說：“放心吧，你是我的搭檔，我不會給你出難題，更不會讓你出洋相。”
千洛寒忽然賣起了關子，宛星想要追問個明白，“可以提前提個醒兒嗎？”她想有個心理準備。
“時間不早了，你該休息了。”千洛寒起身，笑着退出了房間。
宛星一頭霧水，想要追問，但見千洛寒關上了門，她的話有噎了回去，然後不得解的撓了撓頭。
宛星本以爲那個迷惑會讓她失眠一整夜，竟沒想到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早。”她起牀走出別墅時，發現千洛寒正坐在草坪上的鞦韆上。
“這天氣真奇怪，今天又熱起來了。”宛星擡頭看了眼穿過雲層冒出的太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