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天大陸的時候,他一眼便能看出對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現在他也能做到。
因爲人就是人。
從血液流動速度、呼吸頻率、氣息長短、眼瞳、身體姿式以及意識波動,可以很輕易地判斷出結果。
鍾李子低頭開始吃飯,似乎並不在乎這些事情。
井九沒有動。
她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說道:“這是我半個月的伙食費,你確定不吃?”
井九說道:“不方便。”
鍾李子以爲他是說戴着帽子不方便,不解說道:“把帽子摘了啊。”
井九說道:“更不方便。”
鍾李子想着他的那張臉,連連點頭說道:“那就這樣吧。”
如果他把臉露出來,食堂裡必然會響起無數花癡的聲音,所有人都過來看,那還怎麼吃飯?
食堂裡的議論聲還在各自的桌上環繞着,然後清晰地進入井九的耳裡。
那些女學生們談論的是鍾李子的樣貌、猜測她與井九的關係,繼而開嘲諷。
“你的相貌在這裡不算好看?”井九問道。
鍾李子把他的牛排拿到自己身前,說道:“我是最好看的。”
不要說在新世學院,就算在上層社會裡,她也是最美的姑娘。
這句話是母親在她小時候說的。
她的母親也是位很出名的美人。如果不是身患重疾,基因優化失敗,自知活不了多長時間,想燃燒生命追求愛情,母親又怎麼會下嫁給父親這個窮老師?現在想來,父親自殺也是愛極了母親,母親死後太過絕望的緣故。
鍾李子一邊微笑想着這些事情,一邊用刀叉用力地切割着牛排,瓷盤上發出刺耳的聲音,餘溫頓時被冰凍。
四周響起抱怨聲與憤怒的罵聲,那些喜歡發出刺耳聲音的女學生們端着餐盤,去了更遠的地方。
井九心想這個小孩子與自己還有幾分相似,但越發不理解,爲何生的好看還要被人說壞話?
“我更好看,但沒有人會說我壞話。”他對鍾李子說道:“你的性格是不是有問題?”
鍾李子把刀叉用力地拍到桌上,盯着他看了半天,說道:“花好看,容易被摘,也容易被嫉妒。”
這個道理其實很簡單,朝天大陸沒有人敢說井九壞話,不是因爲他美,而是因爲他強。
他看着鍾李子說道:“所以花應該有刺。”
這句話裡隱有深意。
鍾李子現在還以爲他是上面哪個家族逃下來的私生子,不然這時候肯定會直接跪到地上拜師。
井九不會對那些嘲諷她的人做什麼。
他不擅長做那些事情。
也沒必要。
一劍殺之?
罪不至死。
都是孩子。
最關鍵的是低調。
他在朝天大陸沒有低調過,正在學習。
……
……
吃完午飯,鍾李子回了教學樓,井九自然去了圖書館,數據庫裡有好多東西還沒看。
他沒有想到的是,圖書館居然掛出了檢修通知,下午不開門。
井九想自己去接上數據庫,甚至還想去上面幾層的圖書館看看,又擔心被發現。
那艘戰艦還在宇宙裡飄着,透過藍天白雲留下令人心煩的身影。
站在高高的石階上方,他不知道該做什麼去了,決定回家去看電視。
走過那片草地的時候,忽然一個少女攔住了他的去路。
井九記得她就是那個眼中含着淚花向鍾李子道歉的孩子,叫陸水淺。
“你是誰?”陸水淺看着他滿臉警惕問道。
井九自然不會回答她的問題,繼續向前走去。
陸水淺不肯放棄,跟在他的身邊小跑着,說道:“李子從來沒去過食堂,也沒有和男孩子這麼親近過,你到底是誰?”
等不到井九的回答,她越來越急,急的眼裡再次溢出淚花:“你是她男朋友嗎?你可不準騙她!你根本不知道,她一定要越過五級纔能有交流生的資格,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她現在才四級,時間都應該用在學習和修行上……”
聽着這些看似關心、實則打聽的話,井九有些煩,停下腳步問道:“你想死嗎?”
陸水淺同學頓時怔住了,感受着對方運動服帽子裡散出來的寒意,嚇的花容失色,向着遠方跑去。
井九的視線落在草地某處,那裡放着一臺金屬製成的儀器,應該就是電視與書上都提到過的分級測試儀。
轟轟轟轟!帶着爆炸感的聲音不停從那裡響起。
十餘名少年與少女在那裡進行着測試。
氣浪噴涌,捲起草屑。
成績最好的那名少年打出來了幾百公斤的力量。
這個世界的人類都可以進行武道修行,基因改造後更能把體內的真氣催發到極高的程度,如果有幸能夠得到女祭司的祝福,更是能夠成爲星空裡的強者。
與朝天大陸的普通人相比這個世界的人類確實強很多,與朝天大陸的飛昇者相比還是太弱。
——武道修行練的是真氣,不是仙氣。
那天夜裡鍾李子讓他看些修行方面的書籍,他說這是末道,便是這個道理。
這個世界明明擁有極其充沛的仙氣,卻不知道如何使用,只能藉着法寶轟擊,真的是比較差勁。
當然也可能是因爲這裡的人類肉身太弱,不適合修行朝天大陸的那種功法。
……
……
爲什麼這個世界的人類肉身太弱呢?
井九跳下草地邊緣的山崖,回到了公寓樓的那個家裡,躺在舒服的椅子上,看着無聊的電視,想着這個問題。
他忽然站起身來,走到廚房裡拿起餐刀在手臂上用力砍了下去。(想起易天行)
咔的一聲脆響,那把餐刀斷成了兩截。
接着他用手指按在手臂上,輕輕一拉。
悄無聲息,手臂表面出現了一道極淺的白痕,然後漸漸合攏。
時間。
光速降低。
電子。
基本粒子。
強作用力。
無數個詞彙在他的意識裡生出,然後彼此組合,經由推算得出結論。
“果然如此。”
井九拿出那張紙,望向自己寫在上面的那兩個詞,看了很長時間。
紙上寫着的詞是年與機器人。
這兩個詞看着毫無聯繫,與他先前想到的那些詞也沒什麼關係。
他自言自語說道:“平詠佳……原來你是個人工智能啊。”
……
……
第二天井九又去了新世學院的圖書館。這次他提前做好了準備,不再像昨天那般貪婪、把那些時間之前、空間之外的信息都盡數剔除出去,把重點放在了天文宇宙相關內容上。
這樣數據傳輸不會太誇張,而且他最想知道的就是這個文明的來源以及暗物之海的真相,繼而找到與朝天大陸相關的信息。
暗物之海,從這個名字便很容易聯想到暗物質。
難道那個邪惡而充滿死亡氣息的文明屬於暗物質的文明?
這個世界到現在爲止對暗物質的研究依然很淺顯,甚至沒有直接發現過暗物質的存在。
更令他感到不解的是,那些像無柄黑色蒲公英般的怪物給他一種明確的熟悉感。
那些來自暗物之海的怪物……難道自己曾經在哪裡見過,卻忘了?
光速差也是個問題。
如果時間流速源自於天文物體質量的大小不同,那朝天大陸就不可能是在一個黑洞裡,而是在一片高速光域裡。但他怎麼算都算不出來,除非引入一個常數,可是歷史早已證明,隨意引入常數一定會後悔。
井九一邊吸收着數據庫裡的知識,一邊進行着運算,同時還在想着這些事情。
他現在唯一能夠確定的是,這個世界與朝天大陸必然同源。
兩個文明不是相似,而就是同一個。
只不過二者彼此隔絕了無數年,就在那張竹椅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