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衍往洞穴深處行走,路上每每都會遇到那些飄蕩在窟道之中的妖鬼。在這地底之下,這東西可謂是無處不在,只可惜智力極其低下,幾乎沒有自身記憶,只會按照本能行事,否則他大可利用此輩來找尋路徑。
那楊西所贈地圖至少已是百多年前的了,有很多地方都有謬誤,還有一些是自己憑經驗推斷的,而且妖鬼喜好掘地挖洞,好多地方都是塌陷了下去,換了常人來,很難從上面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好在他乃是修道人,憑藉蛛絲馬跡就可直觀本來,故是行走十分順利。
這一路過來,那些用來遮擋感應的散碎玉晶居然鋪灑的滿地皆是,可以說是無處不在,且越往深處去越多,直如沙堆雪砌一般,有些地方甚至可以埋丘沉象。
他仔細分辨之後,發現從祭煉手段來看,這應不是一個修士所爲,而是出自一個大勢力的手筆,只此方天地靈機這般薄弱,這些人要是去得天外還好,否則就算還有傳承延續下來,應也沒有多大能耐了。
到了第七天後,那地圖已是完全無用了,不過這等時候,那股氣機感應也是越發強烈了,哪怕那些晶玉再多也無法遮掩得住,這時稍稍施展一些神通手段都是無礙了,故是他行途速度反而比之前更快了一些。
因是逐漸靠近那傳聞中鎮壓凶怪的地界,考慮到當年那些大能許還有什麼手段留下,他此刻不過是分身在此,故也是變得謹慎了幾分,但出乎意料的是,下來竟並沒有遇到任何阻礙,連妖鬼也是一個不見,其等都似是有意識的避開了這裡。
再是半日過去,他到達了一座斷崖之前,下方是無數碎石,但有着人爲修築打磨的痕跡。
他擡頭向上看有一眼,從地形上可以看得出來,這處上方原來應有一座懸空大橋連通兩端,而下面本來應還有一處地下湖泊,佈置有一處法壇,只是某一日靈機斷絕,無了禁制承託,後來從天中墜落,湖水也是往更深去流去,如今就只剩下這些廢墟了。
兩旁倒是有一座座石窟,應是原來看守之人坐落之地,看得出來現下已被放棄了。
他飄身上去,朝着周圍掃視了一圈,這裡每一間石窟都收拾得很乾淨,幾乎沒什麼東西留下,很顯然當初主人當走得從容,應是主動放棄了這裡,不是生出什麼變故才離開的,這便可以解釋爲什麼路上不曾遇到什麼阻礙了。
只是在左手第十五個石窟處,他卻是有了發現,這裡牆壁上刻有數個蝕文,應該此間主人忽然有所感悟,興之所至,隨手爲之,不過此刻落入他眼中,卻是不難從這裡面準確窺出此人功行修爲的高低。
待把所有洞窟看下,心中有了計較。
這裡看守最多時當有一百餘人,其中至少有三人到五人是洞天這一層次,若是一個門派能有這麼大力量,也極不簡單了,而那被鎮壓的兇物被這般鄭重對待,當更是了得。
把這裡所有看過之後,他腳下一點,騰空飛空,須臾來到對面,轉過一座宛如屏風的高大山壁,通過一條狹窄小徑繞了出去,面前陡然一闊,露出一個是低陷下去的龐大盆地。
一根根粗大石柱按照某種格局規律豎立在那裡,這些石柱不高,只丈許出出頭,分內外兩圈,疏密有別,外鬆內緊,旋列布張,頂管刻有禁制符紋,頂端還有一件件法器,合計六千五百六十一數。
通常情形下,一個佔地如此廣大的大陣要想轉運起來,要麼是依靠一件厲害法器推動,要麼是從山水地脈之中牽引靈機。
而似山門大陣,那卻更復雜一些,通常是大陣之中還有小陣,環若一個整體,除此外,內裡還另有厲害手段佈置,哪怕斷絕外氣,也能自發轉運。
底下這座大陣從佈置上看很是簡單,所用也是法器尋常,如今靈光散盡,地底之下也無靈機引動之相,這兩個條件如今一個不沾,看來早已是廢棄了。
張衍不急於下去,到了高空之上,兜了數圈,發現這大陣並非單純用來禁錮鎮壓的,實際是用來汲取靈機的,從手法路數上看,與那座鎮拿“白擒怪”很有幾分相似。
“這麼說來,看來這裡的確是鎮有一物,而且不單單是將之囚禁在此,還反過來從其身上收取好處,這卻有些意思了。”
如今陣法已然壞棄,被這鎮壓的這位也不知解脫與否,但以此界靈機,此位便是能破禁出來,也只能儘量待着不動,否則只會加速敗亡。
到了這裡已然沒有路途了,要往下去,唯有穿過地面這層屏障,於是他伸手一按,似有五色光華微微一閃,盆地中央微微下沉,隨後無聲無息化爲細屑,透過一條長長通道,底下露出一個巨大空洞。
與此同時,一股極爲熟悉的氣機傳遞出來,他雙目一眯,自己要尋找的結果恐怕就在其中了。
身化流光而下,穿過被打通的甬道,很快沉到了一座更是闊大的地窟中,這裡滿壁都是刻有蝕文禁制,縱橫排布,密密麻麻,但是失了靈機催動,已無昔日威能了。
然而他卻沒有多看,正當中有一物卻是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其周身以類似墨玉的寶材築就,好似一座塔樓,只是塌了大半邊,上方已全然無有,只餘最下一層仍還存在,外人恐怕不知道這是什麼,可他卻一眼可以認出,這是原來應一座魔藏!
他眼神微凝,走了上去,因自家有魔藏在身,是以他明白,此物可謂堅牢無比,哪怕連凡蛻修士的神通都能抵擋,能破壞至此,要麼是出手之人功行太高,要麼就是用長久時日慢慢消磨。
看此情形,因是後一種,而且很可能是沒有其主坐鎮的情形造成的,否則不會這麼容易,需知此物可是有遁空挪轉之能,有人駕馭和無人駕馭完全是兩回事。
早前在得到築煉魔藏所用的碎片時,他便有所猜測,自己手中這魔藏或許不止一座,如今卻是得到了證實。
然而此刻,更深疑問卻是擺到了檯面上,此物到底是何人築煉?到底有多少座?又被哪些人得去了,他十分清楚,要是到此物的,乃是一個毫無顧忌之人,那麼極可能在短時間煉就一身強橫實力,但造成的惡果也十分明顯,這很可能會受到天下人圍攻。
看了一會兒,他沒有在這裡駐足太久,轉過身來,往着那氣機所在之地行去。
不久之後,卻是被一座石門擋住了去路,他伸出手去,輕輕一推,五色光華一閃,前方阻礙無聲無息化作碎屑。
揮袖捲去煙塵,把目光投去,見裡間乃是一個龐大無比的洞坑,正中半埋着一顆頭顱,其卻是巨大無比,粗粗估量,至少有千丈之高,然而這也僅僅只是一個頭顱罷了,不難想見,此人要是完好之時,身軀又會大到何等地步。
這頭顱披頭散髮,五官尚算端正,面容平常,原來應也是一個人修,此刻其雙目闔閉,看去生機早已盡絕,只是身上那股氣機卻不難辨認,定然也是修煉了參神契的。
張衍看有半晌,此人全盛之時,至少是具備功轉五重完滿修爲,這也很是了不得了,當年他修到這一步,可是把太冥祖師所留的幾個大妖軀殼都是煉化了,若無這機緣,那要麼去與功行相近的妖邪或是同道相爭,要麼是去殺戮修爲較自己爲低之人,但數目恐怕多到難以想象,這極可能弄得天怒人怨。
他自己雖有魔藏在手,但至今爲止,除了魔頭之外,幾乎從沒有爲了獲取實力主動去殺戮弱小,一來是不屑爲之,二來是他秉持氣道爲根本,只把此道視爲輔助,最後一點,他深切明白,修道人一旦受此貪慾妄念支配,那必然會在此道之上越行越偏,直至迷失自我,後果將不堪設想,舉世皆敵並非誇張之言。
而且你便能滅盡身邊所有敵對之人,爲了追逐實力,那勢必會去挑戰更爲強橫的對手,這是一條不歸之路,要麼自己橫死半途,要麼擊敗所有阻礙,行至巔峰,但諸天萬界,誰知有多少強橫大能?你又能擊敗多少人呢?
眼下這情形,這座魔藏的主人很可能就是走上了這條道路,以至於最後被人鎮壓在此。
他搖了搖頭,看向左右,洞窟四周還有刻有許多禁制,他在陣法之上也有不凡造詣,可以看出,此是用來把此人身上精氣靈機牽引去不同地界的,這不但可用來轉運陣勢本身,可也不令其有任何蓄力的機會。而不知多少年消磨下來,便此人精氣再是深厚,也最終斃命在此。
張衍目光幽深,到了這裡,他雖然見到了正主,但卻沒有看到最爲關鍵的一件東西。
此人既然擁有魔藏,那麼手中應也是有九攝伏魔簡的,不然無法煉化精氣。
從築造此陣之人的態度上來看,其等連魔藏也丟在了此地,那魔簡卻也未必敢收在身上,很可能同樣也在此地。
他一擡首,目光緩緩移去,最後停留在了那頭顱眉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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