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悅島因爲黃復州出關,諸弟子都喜上眉梢,島上一派歡聲笑語。
在他們看來,當年大師兄並非不敵蕭儻,而是因爲後者耍弄了詭計,否則爲何不肯出來一戰?
而至於黃復州所言不及之語,他們也只以爲是謙遜之言,並不放在心上。
島上諸弟子自老師仙去之後,在門中說話總是沒有什麼底氣,甚至時常被人看不起,是以這養悅島上弟子是溟滄派山門中最爲抱團的,一人遭了欺辱,常常同門一起出手討公道。
而且島上總算還有黃復州這主心骨在,他畢竟還是一名化丹境修士,還曾有戰敗過劍仙洛元化,旁人攝於他的威名,倒也不敢做得太過分,但有衝突,也是適可而止。
近一甲子以來,島上諸弟子將自身得來的所有修道外物俱都給了黃復州一人,指望他能奪下那十大弟子之位,若是能夠如此,他們也能跟着一起揚眉吐氣,甚至日後修行起來,也無需這般勞苦了。
黃復州與衆師弟敘了舊情之後,便笑着問道:“爲兄閉關四十餘載,不知這山門中可有什麼變故?”
有一名弟子立刻言道:“門中倒是有不少大事發生,那對面三泊湖妖,已被我溟滄派驅逐而去,說起這事,倒是不得不提我師徒一脈中出了一個了得人物,此人姓張名衍,乃是那丹鼎院掌座周真人門下……”
黃復州訝道:“哦,竟是周掌院門下?”
他又點了點頭,道:“有傳言說周掌院曾是大族弟子,而且他也是元嬰修士,想必教出來的徒弟是不差的。”
“不止如此……”
這弟子口沫飛濺,將張衍昔日所做之事眉飛色舞地說了一遍,最後言道:“大師兄,那張師兄還是真傳弟子,想來此次大比之上師兄也能見得他。”
他之所以對張衍有好感,這也多虧了封臻前些時日傳出來的謠言,言及張衍設計殺死了蕭翰叔侄,後來又把蕭翮弄入了陣中,來了個生死不知,蕭氏還拿他無可奈何。
當日黃復州曾被蕭儻用言語逼退,因此也是恨上了蕭氏,張衍這番作爲,倒是讓養悅島上弟子覺得無比解氣。
“什麼?此人是真傳弟子?”
黃復州面色一肅,若說適才還是有些不在意,此刻卻是徹底收起了輕視之心。
他也知自當年門中大變之後,師徒一脈已是百年無有真傳弟子了,若自己師弟所言是實,那這人實在是不簡單,便是想想,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陡然間,他便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壓力,暗道:“我閉關四十餘載,雖則成就了玄功,但想必門中又出來了不少俊彥,當不可有矜驕之心,免再蹈當年覆轍。”
想到這裡,他撫了撫長鬚,緩緩站起道:“爲兄需出島一次,多則半月,少則三五日便會迴轉。”
衆弟子忙問:“師兄哪裡去?”
黃復州沉聲道:“既然已出關了,便要去見一見齊師兄。”
衆弟子一聽,紛紛點頭稱是,他們恩師早逝,當日黃復州也得了齊雲天的支持,方纔能去挑戰奪那十大弟子之位,這番出關之後,於情於理也都應該去見一面。
只是他們都不知,黃復州聽了張衍之事後,心中卻多了幾分憂慮。
這張衍不過是這二十多年來崛起的弟子,那麼再往前呢?是否還有這般人物?
對修道士來說,四十六年只是一瞬,但他明白,只要有名師指點照拂,卻足以涌出許多驚才絕豔之輩。
如今齊師兄是否還會似當年一般支持自己麼?
這全無定數。
是以他也沒有了心思在此愜意言談,與師弟們別過之後,便拔地而起,化作一道飛煙,往玄水真宮而去。
山中無歲月,張衍自閉關之後,又是半年過去。
此時昭幽主府之中,他已是推演到了緊要關頭,隨着一口丹煞用盡,他全身氣息一鼓,像是打破了什麼壁障般,識海之中那最後一條道途轟然崩塌!
霎時間,一股玄之又玄,難以名狀的感覺襲上心頭,他身軀微微一震,伸出手來,以指劃地,筆走龍蛇般接連寫出了百數個蝕文出來,直到那靈覺消退,正好手指停在了那最後一筆上。
默坐片刻,他再度睜眼時,心中暗呼好險。
他也沒有想到,這法訣推演到這最後一步,竟會生出如此變化。
適才那最後一刻居然觸動靈機,使得無數玄奧感應生出,自識海之中閃過,但這竟是稍縱即逝,他本還想以殘玉重演出來,但卻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那一刻他若不是蝕文功底深厚,抓住這股靈覺妙感及時寫下這百數個蝕文下來,怕是前番苦功便要盡棄了。
不過如今,終是完滿了。
他灑然一笑,頗爲放鬆地拍了拍膝蓋,再起手一點,那百數個蝕文就一個個自地面上漂浮而起,隨後目注其上,須臾便看了下來。
此過程中,他也是發現,自己所推演出來的法訣,用常文寫下難以盡述其意,便是解讀出來,也是落了下乘,唯有以那蝕文方能承載其理,由此,他心中不免揣測,想必那些上古大能,道德真仙,也是這般感應玄機,體悟天地至理,再將其以蝕文書錄下來的。
這道功法在胸中轉了一圈之後,無需多久他就已瞭然於心,不過到底能將水行真光運使至多大威力,還需練過之後才知道。
他略一沉吟,道:“鏡靈何在?”
黑衣書生聞聲而出,恭敬道:“老爺,小的在此。”
張衍沉聲道:“洞府內外可還安好?”
黑衣書生道:“回稟老爺,如今洞府之中諸事皆無,便是那被困於陣中的蕭翮也是無有異狀,安穩的緊,倒是溟滄山門之中,老爺閉關不久,聽聞有一名昔日頗爲不凡的化丹修士出關。”
張衍微微詫異,道:“哦,你耳目倒是通靈,連那山門中瑣碎之事也能知曉?”
他在昭幽天池之中修行,有好處也有壞處,此地靈氣充裕,修行起來比之山門中弟子更是容易,但壞處卻是山門中但凡有事發生,大事還有人會以飛劍傳書,小事就無從知曉了,想不到這鏡靈還能打聽得來,卻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黑衣書生不敢居功,忙擺手道:“倒也不是小的功勞,只是劉娘子在門中有幾位關係甚好的手帕交,時不時會去山門中走動,回來之後,無論大小瑣事都會用筆記下,留貼在案,以備老爺查看。”
張衍想起秋涵月,琴楠等人都與劉雁依交好,不由暗暗點頭,忖道:“雁依身爲女兒家,倒是心細的很。”
他清楚劉雁依既是特意提起這人,那麼當不是什麼簡單人物,於是言道:“你把此人之事說來我聽。”
黑衣書生把腰一彎,言道:“此人名爲黃復州,乃是師徒一脈弟子,聽聞前次門中大比之時,他曾戰敗劍仙洛元化,引得門內震動,只是後來被十大弟子之一的蕭儻用言語迫退,如今過去四十六年,此人開關而出,並放言出來,欲要在大比之上再戰蕭儻。”
張衍聽了這名字,覺得有些耳熟,略作回憶,就憶起昔日和齊雲天,範長青等人閒聊之時,曾隱約提到過此人,言及其玄功高明,尤其擅破法寶飛劍,也是師徒一脈中的非凡人物。
他微微一笑,若是自己猜得不錯的話,此人之所以此時放言出來,怕是要告知他人,蕭儻乃是他所選定的對手,不許他人來爭。
張衍雖也要爭奪十大弟子之位,但選定的目標倒不是那蕭儻,而是另有其人,是以他與這人倒是並無什麼利益衝突,甚至某種意義上來說還可能是盟友。
思索了一會兒,他就將這事拋在一邊,又查問起門下弟子修行精進來。
鏡靈掌管洞府,內外之事皆是瞭若指掌,立刻將各弟子情形一一說來,不敢有所遺漏。
如今張衍門下,也唯有劉雁依一人能入門中大比,自那次與蕭翮比過之後,她也是察覺到了自身許多不足之處,是以每隔一月必要去找蕭翮試劍,飛劍之術正在突飛猛進之中。
田坤自小在水府之中修行,早已習慣一人清修,即便沒有師長督促,也是終日閉關不出,一味悶頭苦練,論起勤奮倒是無一人比得上,張衍也無需在他身上多花什麼心思。
倒是汪氏姐妹經過了劉雁依這一年多來的指點,在蝕文一道上長進不小,而且以她們的年紀,也不能再耽擱下去,已是到了傳授玄功的時候了。
張衍頜首道:“這兩姐妹也算是用功了,你去把她們喚來我跟前。”
黑衣書生領命,忙揖禮而去。
汪氏姐妹正在洞府之中翻讀蝕文典籍,忽然聽聞恩師相召,不敢怠慢,各自稍加洗漱,整過儀容之後,便往主府而來。
自那日拜師之後,她們再也沒有見過張衍,但是敬畏之心卻一點也不曾減去。
在這昭幽天池之中住了有年,她們也是知曉了當年門中之事,得知自家老師曾做了下那許多在她們看來驚天動地的大事,都是又驚又佩,此刻一想到要去見恩師,心中頓時忐忑不已。
兩姐妹由鏡靈引入陣門,但見眼間景物一變,須臾便換到了一處陌生洞府之中,見張衍正端坐玉榻之上,兩人忙上來跪下叩首,齊聲道:“徒兒拜見恩師。”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