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霜立在雲上,目光盯着下方戰局,臉上始終笑意盈盈,他肩上則釣竿則輕輕擺動,彷彿於江岸邊坐等着嬉水游魚過來,舉止神情甚是愜意。
張衍修道至今,經歷過許多生死之戰,元嬰三重修士也不是沒有會過,鬥敵經驗在同儕之中可謂無出其右。
他很是清楚,與敵相鬥,當要把戰局操持在手,不能任由對方主宰,否則必然落在下風。
而那劍流襲來,他一時不明其中底細,粗粗一看,只知其中似有分合妙用,雖是來速不疾,但如再這般硬扛下去,怕也不妥。
他此刻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設法迴轉退避,採取遊鬥之法,尋找破綻後,再行破敵,另一個便是不理眼前,攻敵必救,迫使對方收手,找回主動。
然而他方想有所動作,卻不知爲何,自那深心之中卻傳來一股警兆,提醒他絕不可以如此,否則此戰必敗無疑,他一轉念,便生生止住了身形。
可這一耽擱,那劍流又有迫近了許多,此刻更已是分作了三十二道,距離他也不過十丈之遠,彷彿下一刻便可殺到面門之前。
張衍目光一凝,暗中思索,這劍流絕無可能無休止分化下去,否則天底下還有誰人能擋?
而且沈柏霜既然說是試劍,但其中必然是有破綻的,只是看自己能否抓住了。
這一瞬間,他腦海中轉過不知多少念頭,最後心意一決,非但不躲不閃,反而將劍丸一振,就要將六十四道劍光全數化出,想要將那劍流一氣擊散。
只是就在他心意與劍丸溝通之時,卻忽然察覺到一股玄奧感應,這一瞬間,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神之中放出一抹銳光,喉中發出了一聲清嘯,其中有一道劍光莫名一動,乍然飛出無數細碎劍芒,迸射出來,正中一股劍流,只是眨眼間,其便消弭不見。
沈柏霜神情本悠閒,見得此景,肩上魚竿突然一頓,臉上出現驚異之色,一劍奏功,張衍也是精神大振,忙馭動劍光,朝着下一股劍流殺奔而去。
此番他再如上次一般施爲,只一絞之下,復又殺滅一道劍流,這時他已是尋到了頭緒,不再僵持於一地,而是駕起劍遁飛去,隨後重複使出方纔招數。
在他不斷出手之下,只是幾個呼吸,就將餘下劍流逐個殺滅。
那最後一道劍流,在距離他不到三尺之遠的地方,終於散碎而去,不復存在。
沈柏霜顯也未料到結局如此之快就出來了,他把袖一揮,將殘餘在天中的水氣都收攏了回來,聚合在手中,化作盈盈一團,嘆了一聲,道:“還是差了點火候,未曾煉得透了。”
此劍名爲“生生雲水劍”,這法寶之妙,在於一股劍流若不能一口氣毀去,便會再度分化而出,愈生愈多,到得後來,便是成千上萬,動對手再也抵擋不住時,就只能飲恨劍下了。
要對付此劍,唯有在劍流稀少之時,便痛下狠手,哪怕付出些代價在所不惜,否則勢頭一成,那就無法遏制了。
沈柏霜眼中有嘉許之色,張衍不過擋得幾合,就已察覺出了其中門道,這還罷了,出手還如此果斷,着實令他讚歎。
不過這把劍他實際尚未煉成,細微之處的變化還是不足,要是祭煉到微如塵屑的地步,那就是不是區區數十道劍光能敵了。
張衍難得遇到這等對手,也是見獵心喜,又領悟了新法,正有心一試身手,哪裡可錯過這等機會?把劍光祭起,便斬了過去。
他方纔敏銳察覺到,這沈柏霜似有顧忌,並無傷他之心,因此放心大膽的出手。
沈柏霜見張衍贏了一局,居然不收手,反而反攻過來,也是一愕,隨即露出饒有興趣之色,笑道:“我今日來此,只是聽得說門中有一後輩,劍術非凡,可稱劍仙,便想來看上一看,究竟是何等樣人,卻不想給我這般驚喜,師侄既然有意,那我這做師叔的便陪你練練手好了。”
他把肩膀一抖,周身罡氣忽然分作兩股,一股騰空而起,化一股清氣衝入碧霄,與天雲合在一處,一股向下飛墜,落於大澤,頃刻間就就滔滔浪潮掀浪而起。
兩下里清濁氣息籠天絕地,霎時,張衍只覺身周圍的靈氣一滯,如同罩了一層囚枷下來,不覺訝然望去,此人竟是於一剎那間,就已施法禁絕了這方天地!
在他記憶之中,無論是崇越真觀沈林圖,還是龍鯉姒壬,都曾用過這一法門,可是皆不似沈柏霜這般使得如此舉重若輕,幾乎揮手之間就能使出來。
沈柏霜動作不停,他手腕一翻,把掌心那團水拋下,依舊放出那生生雲水劍。
但這回出手,卻不似方纔一股了,此物一落,立時化作無數晶瑩飛珠灑散,再由法力一催,就有千百道劍流騰掠在空,放眼看去,攢集如林,密似星雨,視界之中幾乎鋪滿。
張衍夷然無懼,方纔對付雲水劍他還有些謹慎小心,此刻找到了應對法門,便也從容許多,只見一道道劍光紛紛炸裂,如烈陽照雪,不斷將劍流消融而去,雖是被困在這一方天地之中,但仗着小諸天挪移遁法,來去閃遁,那千百道水流劍雖是數目極多,卻也堵不住他,而他每一劍下去,必是斬破一道,隨着劍流逐漸稀少,他也是愈發揮灑自如。
沈柏霜也是看出,那法門似是張衍新近領悟,見其不過片刻就已練得純熟,以他的城府,目光中略略一絲複雜之色。
他搖了搖頭,動手到這裡,如不是非要分出生死勝負,已然可以停手了,便伸出手指一點,將剩下那些稀疏劍流俱都驅散了個乾淨,口中則道:“張師侄,我這法劍想來是奈何不了你了,今日便到此爲止吧。”
張衍打了一稽首,道:“多謝沈真人賜教。”
沈柏霜衝張衍點了點頭,便起身飛空,他回首一看,見王想蓉還愣在那處,不由笑道:“師侄,還留在此處作甚?隨我回府吧。”
他把大袖一展,一道昏昏黃氣飛出,就將王想蓉罩定,此老也是元嬰真人,可是當被那黃氣一裹,卻是絲毫掙扎不得,身不由主被其攝走,拉到了雲上,與其站在了一處,隨後一聲大笑,就化光飛去雲中了。
張衍雙眉一挑,他也是認得這門道術,乃是門中十二神通之一的大羅天袖,想不到這沈柏霜也是會使,且比莊不凡不知圓熟老辣了多少。
目送二人遠去之後,他把劍丸一收,放在手心之中,閉目思忖片刻,突然伸手一指,那劍丸倏爾一跳,分出一道瑩瑩劍光,輕輕一催,就有六十三道細碎劍芒飛出,芒星如點,煞是好看,他看了片刻,心中起意一收,所有劍光倏爾聚合,重又還作一枚。
他分化劍光的數目實則並未增添,仍是可以分爲六十四道,只是原先他催動劍光之時,每道最長不過擴至一丈,最短縮至劍丸大小,有了這一層變化,比之先前卻細膩了許多。
不想與沈柏霜鬥了一場,臨敵之時,卻又領會了一種妙用,可惜他未曾學到上乘劍術,只能靠自家在鬥敵接戰之時揣摩領悟,走了不少歪路,想來待鬥劍法會之後,有必要往少清派一行了。
喬掌院甚少出得山門,平生也從未與人廝殺過,方纔見得兩人交手,不覺目眩神迷,歎爲觀止,上來與張衍站到一處,拱了拱手,嘆道:“今日放知張真人神技,怪道能一劍斬了胡允中。”
張衍搖了搖頭,方纔沈柏霜臨走之時露了一手,顯是在告訴他,其並未使出全力。
此人畢竟是元嬰三重高人,修爲實在勝過他許多,要是真得毫不留手鬥起來,純憑道術,他自覺很難勝過此人,尤其是禁鎖天地那一門道術,他自覺在沈林圖面前還能設法遁逃,可此人卻是不成,其施展此法迅快無倫,幾乎是將他劍遁之法限死在了絕地之中,除非把五行遁法神通精研通透了,否則萬難闖得出去。
想到此處,他眼中透出一股決意,暗道:“待這處事了之後,要全力修行那五行遁法了。”
此刻沈柏霜與王想蓉二人乘雲飛遁,正往琳琅洞天回返,行了大半路程後,王想蓉終於忍不住道:“師叔,那張衍絕非你之敵手,你爲何不設法敗了他?”
沈柏霜看她煩躁模樣,不免好笑,搖頭道:“我乃長輩,修爲又高於他,要是強行逼迫他棄了地火天爐,豈非是以大欺小?此子是掌教師叔屬意的弟子,此次又是奉諭令而來,貿然將其拿下,這背後之事,師侄可曾有想過麼?”
王想蓉辨了辨沈柏霜言語中的深意,似乎想到了什麼,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她期期艾艾道:“可,可這樣,鍾師侄的雲闕可便沒有着落了。”
沈柏霜大笑道:“這有何難,我昔年爲十大弟子之時,也曾有一座大巍雲闕,只是多年不使,留着也是無用,便送與鍾師侄好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