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在照鏡子的時候,你也應該知道鏡子裡看着你的那個人並不是你自己,只不過是虛幻的鏡子而已。
——這種事只有在夢中才會發生,而且通常是噩夢。
現在小方不是在做夢。
他不想看見他自己。
可是他的身子已停下來,目光已經被他另外一個自己所吸引。
他忽然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恐懼。恨不得趕快逃走,趕快離開這裡。
可是他的身子已經不能動了,目光也移不開了。
就在這一瞬間,他眼睛忽然覺得一陣痛。就好像有一根針從他眼睛裡刺了進去,把他整個人都釘死在地上。
他全身的肌肉彷彿都已經因痛苦而麻痹僵木扭曲,他自己也能感覺到。
但是他已經完全無能爲力了。
——老四臨死前的感覺,是不是也像這樣子?
他彷彿聽見齊小燕的聲音,聲音中充滿了驚惶、焦急與關切。
但是他已經聽不清楚了。
他的掌中雖仍緊握着他的魔眼,卻已無力刺出去。
因爲他已經完全被另外一個自己的眼睛所控制。他已經從這雙眼睛裡看到了地獄。
火焰在燃燒,四面八方都在燃燒。
天崩地裂,沙石飛揚。
沒有生命的蠟人忽然全部都在火的洗禮中獲得了生命,忽然間全都飛躍而起,鬼魅般撲向人羣。
人羣在動亂中,隨時都可以聽到一聲聲淒厲的慘呼。
火焰中有了血光!
這不是地獄,也不是地獄中的幻象。
小方知道不是的,絕對不是。
這是他親眼看見的。
他看到這些可怕的景象發生後,就暈了過去。還沒有弄清這些事是怎麼發生的,就已經暈了過去。
藍色的海。
藍色的波浪。
陽光燦爛,海水湛藍。藍色的波浪在陽光下看來如情人的眼波。
情人也溫柔如藍色的波浪。
這不是幻象,是小方親眼看見的。
他醒來時就看見一片藍。那麼藍,藍得那麼美,那麼溫柔。
可是這裡並沒有海,他看見的也不是波浪。
他看見的是陽光。
藍色的陽光。
小方醒來時,陽光正在看着他,眼波溫柔如海浪。
——這是真的?真的不是幻象?
——陽光,你怎麼會在這裡?
小方不信。
——難道這就是地獄?難道我已經找到了地獄?
——地獄中有時豈非也會出現美景?就正如地獄般的沙漠中有時也會出現令人着迷的海市蜃樓一樣。
小方想伸手揉揉眼睛。
他的手是軟的,軟綿綿的完全沒有一點力氣。
他的手能夠擡起來,只因爲陽光已經握住了他的手。
冰冷的手,冰冷的淚。
眼淚已經流下了陽光的面頰。
在這一瞬間,她看來就好像永遠再也不會把小方的手放開。
但是她偏偏很快就放下來了。
因爲除了他們之外,這間小而溫暖的屋子裡還有三個人。
小方終於也看見了這三個人。
兩個大人,一個小孩。
站在小方牀頭的是齊小燕。
她一直都靜靜地站在那裡,看着小方和陽光,看着他們的舉動和表情。
她自己卻連一點表情都沒有,就好像已經完全麻木。
——她能怎麼樣?她能說什麼?
另外還有一個人,遠遠地站在一個角落裡,手裡抱着個孩子。
她穿着一身淡灰色的衣裳,白生生的一張臉上未施脂粉,漆黑的頭髮蓬蓬鬆鬆地綰了個髻,美麗的眼睛裡帶着一抹淡淡的、無可奈何的傷感。
她手裡抱着個穿紅衣的嬰兒。
——蘇蘇。
——蘇蘇居然也在這裡。
她手裡抱着的嬰兒,無疑就是小方的孩子。
小方的心在刺痛。
——蘇蘇怎麼會在這裡?
——陽光怎麼會在這裡?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他自己怎麼會到這裡來?
——在鷹記商號中他所看到的那些景象是真是幻?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些又神秘又可怕的蠟人呢?
小方最忘不了的當然還是那雙眼睛,那雙毒眼。
可是這些問題他都沒有問,因爲他根本不知道應該問誰。
柔軟的牀鋪,乾淨的被單。他很想就這樣躺在這裡,躺一輩子。
可是他不能不起來。
他終於掙扎着站起來,伸出雙臂,彷彿要去擁抱一個人。
這裡有三個女人。
這三個女人都曾經影響過他的生命,都是他這一生永難忘懷的。
這三個女人都曾經跟他有過一段又奇怪又複雜又深厚的感情。
他要去擁抱的是誰?
小燕期待着小方的擁抱。
蘇蘇也期待着小方的擁抱。
但是小方撲向了蘇蘇。
他擁抱的卻不是蘇蘇,而是蘇蘇懷裡抱着的孩子。
他緊緊地抱着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孩子。
眼淚,忽然自小方眼中流下。
英雄有淚不輕彈。
小方流淚,是因爲他不是英雄?
小方愛蘇蘇,但是他們分離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小方愛小燕,但是他心底有另一種感覺,他們必將分手。
一脈相承,維繫着小方的血和肉的,只有他自己的孩子。
他和蘇蘇的孩子。
懷中的孩子。
他忽然發現,對懷中小孩的感情,複雜而深厚。
愛情並不是歷久不衰的,歷久不衰的愛情少之又少。
愛情是很容易消失的。
山高水長,河川阻隔,會使愛情慢慢褪色,消失於無情之中。
小方的眼光,溫柔的眼光,現在落在小孩子的臉上。
小孩瞪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無邪地看着他。
小方的內心忽然感到一陣刺痛。
因爲孩子忽然向他咧嘴一笑。那笑容,就和蘇蘇的笑容一樣。
小方又緊緊地將小孩擁在懷中。
小方看看小燕,又看看蘇蘇。
他腦海中,浮現出和這兩個女人共度時的歡樂。
這些歡樂,他將終生難忘。
他對這兩個女人的感情,是又複雜又深厚的。
齊小燕用詫異的目光注視着小方。
蘇蘇的目光卻不詫異。
因爲她瞭解小方的感情。
因爲她是孩子的母親,小方是孩子的父親。
母子情深,父子情也深。
在危難中,在歷
劫後,突然發現自己有小孩了,突然見到了這個小孩,那一份心靈的震撼,是絕對連接到淚腺上的。
蘇蘇深情地看着小方和他懷中的小孩,她忽然感到一股暖流充盈在心口。
她從來沒有想到,父愛也是這麼深刻,這麼動人的。
她只知道母愛。
母愛是自然的。從懷孕那天開始,從嬰兒在母體成形那天開始,母親就有一種很特殊的感覺,很快就變成愛。
嬰兒還沒有出生,就已經有了他母親愛的關注。
父愛就不一樣。
父親一定要看到小孩脫離母體,降臨人間,纔會去愛他。
從第一眼看到小孩起,父愛才開始。
母愛是天生的,父子之愛卻是後天慢慢培養的。
父子之愛,是一種學習的愛。
令蘇蘇感動的,就是她發現小方竟然愛她的小孩那麼深厚。
她忽然衝上去,將小方和小孩抱緊。
小方溫柔地將視線投落在蘇蘇的臉上,目光裡顯出一份很深沉的感激。
感激她爲他留了後代。
有了後代,他就死而無憾了。
有了後代,他心情豁然開朗。
他不再恐懼死亡,也不再恐懼面對危難。
他隨時隨地可以死去。爲卜鷹,爲蘇蘇,爲陽光,爲齊小燕。
小方剛醒過來的時候,以爲自己身陷地獄之內。現在,他知道他並沒有入地獄。
入地獄的人絕對不是他。
就算是入了地獄,他入的也只不過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地獄。
因爲他忽然有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決心。
他決心去查明這件事情的真相。
不惜代價,不惜死亡的犧牲,他都要去查出背後的陰謀者到底是誰。
他知道他必然查得出來。
因爲他已經沒有了後顧之憂。
他的思路,也將不會受死亡陰影的威脅而大打折扣。
一個無畏的人,他的劍術必將百分之百地發揮盡致。
他知道,這是他開始發問的時候了。
但是他沒有問。
他先去抱起了他的孩子。
小方不是聖人。既不能做聖人,也不想做聖人。
在他心底某一個秘密的角落裡,也許他是想先去擁抱齊小燕的。
因爲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她已將一個女人一生中最值得珍惜的給了他。
這種事不但是女人所難忘懷的,男人也同樣很難忘記。
在小方心底深處另外一個秘密的角落裡,他想去擁抱的也許是陽光。
陽光是個明朗美麗,但卻非常癡情的女孩子。他知道他這一生中,是永遠得不到她的。
但是他喜歡她,不但喜歡,而且尊敬。
他對陽光的感情,已經跟他對卜鷹的友誼混爲一體。
小方是個男人。
蘇蘇是個女人,一個絕對女性化的女人。甚至可以說她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女人。
小方不能忘記她。
她的激情,她的溫柔,她的纏綿。無論任何男人都難以忘記。
在小方心底更深處,他想去擁抱的也許是她。
但是他卻先去抱起了他的孩子。
那不止是因爲父愛。父與子之間的感情是後天的,是需要培養的。
他先去抱起他的孩子,也許只不過因爲他要求平衡。一種愛的平衡,一種唯一可以使他情緒穩定的平衡。
不管怎麼樣,他還是這麼做了。
齊小燕悄悄地退了出去,陽光慢慢地坐了下去,坐在牀邊的一張椅子上。
蘇蘇卻忽然笑了,笑得非常奇怪。
她的笑容中彷彿帶着種說不出的譏誚惡毒之意,她的眼神也一樣。
她看着小方微笑,忽然問道:“你真的以爲這孩子是你的孩子?”
“他難道不是?”
“不是。”蘇蘇說,“當然不是。”
她冷冷地接着說:“你爲什麼不想想,呂三怎麼會把你的孩子還給你?”
小方怔住了。
他知道蘇蘇不是在說謊,但是他也沒有放下手裡的孩子。就好像一個溺水者,明知自己抓住的並不是一根可以載他浮起來的木頭,卻還是不肯放過一樣。
蘇蘇的笑容看來就像忽然又變成了一個面具。
“呂三要我帶這個孩子來見你,只不過要我告訴你,你的孩子已經長得有這麼大了,就好像這個孩子一樣活潑可愛。”
小方的手冰冷。
蘇蘇忽然又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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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前有沒有想過你的孩子?”
“沒有。”小方說。
他是個誠實的人。也許不能算是好人,卻絕對誠實。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孩子,只因爲他還沒有見過他的孩子。
他們父子之間還沒有愛。
“你知道我已經有了你的孩子。”蘇蘇又問,“但是你從來都沒有想過他?”
小方承認。
但是現在他已經開始在想他了,因爲他對他的孩子已經有了一個具體的形象。
——這就是人性。
無論人的本性是善還是惡,人性中總是有弱點的。
呂三無疑是最能把握這種弱點的人。
“呂三要我告訴你,”蘇蘇說,“如果你要見你的孩子,就得先替他做一件事。”
“什麼事?”小方不能不問,“他要我替他去做什麼事?”
蘇蘇還沒有開口,外面已經有人替他回答:“他要你先替他殺了我。”
這是班察巴那的聲音。
一種非常冷靜,又非常熱情的聲音。只要聽過一次就很不容易忘記。
——永遠沒有人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出現的班察巴那又出現了。
班察巴那看來永遠是年輕的。
——“年輕”,這兩個字所代表的並不是年紀,而是一種形象。
他看來年輕,因爲他看來永遠都是那麼堅強,那麼挺拔,那麼有生氣。
無論他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出現都一樣。
就算他剛從泥沼裡走出來,他看來還是像一把剛出爐的劍,乾淨、明亮、鋒利。
就算他剛從敵人的屍骨鮮血中走出來,他看來還是沒有一點血腥氣。
這次和以往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手裡居然提着一袋酒。
滿滿的一羊皮袋酒。
他走過來,坐在一張小桌旁的一把椅子上,他看着小方說:“坐。”
小方坐下,先把孩子交給蘇蘇才坐下,坐在對面。
班察巴那將滿滿的一袋酒放在小桌上。
“這種酒叫古城燒。”他問小方,“你喝過沒有?”
“我喝過。”小方說。
他當然喝過,卜鷹最喜歡的就是這種酒。
這種酒喝起來就像是男兒的熱血。
用一根手指勾起羊皮袋上的柄,把羊皮酒袋甩在脖子後,班察巴那自己先喝了一大口,才把酒袋遞給小方。
“你喝!”
小方也喝了一大口,好大的一大口,然後又輪到班察巴那。
他們都沒有去看蘇蘇和陽光,就好像這屋子裡根本就沒有別的人存在。
“你喝過這種酒,”班察巴那說,“你當然也記得一首歌。”
“我記得。”
“那麼你先唱,我來和。”
小方就唱:
兒須成名,酒須醉,
酒後傾訴,是心言。
他們唱了一遍又一遍,喝了一口又一口。他們唱的歌濃烈如酒,他們喝的酒比血還濃。
歌可以唱不停,酒卻可以喝得光。
班察巴那忽然用力一拍桌子。
“我知道,”他看着小方,“我知道你從來沒有把我當作朋友!”
“哦?”
“你一直都認爲只有卜鷹纔是好朋友!”
“他本來就是個好朋友。”小方說,“不但是我的好朋友,也是你的好朋友。”
“那麼他爲什麼一直都不來找你,也不來找我?”班察巴那盯着小方問,“你知不知道究竟是爲了什麼?”
小方舉杯一飲而盡。
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除了卜鷹自己外,根本就沒有人能回答這問題。
同樣的問題他也不知道問過自己多少次,最近他已不再問了。因爲這問題總是會刺傷他自己。
班察巴那也沒有再問下去。
他也在喝酒,喝得並不比小方少。
小方從未想到一向冷酷堅定如磐石的班察巴那,也會喝這麼多酒。
他握緊羊皮酒袋,沒有再遞給班察巴那。有很多事,他一定要在他們還沒有喝醉時問清楚。
可是班察巴那又在問他:“你有沒有看清楚鷹記商號裡那幾個蠟像?”
小方看得很清楚。
“以前你有沒有看見過鑄造得那麼精美生動的蠟像?”
“沒有。”小方說。
“你當然沒有看見過!”班察巴那說,“那樣的蠟像,以前根本還沒有在中土出現過。”
“你怎麼知道的?”
“因爲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能鑄造出那樣的蠟像來。”班察巴那說,“絕對只有一個人。”
“這個人是誰?”
“朗佛烈金。”
這是個非常奇特的名字,無論誰只要聽過一次,就會牢記在心。
“朗佛烈金。”班察巴那將這名字又重複一次,“我相信你從未聽過這名字。”
小方的確從未聽過。
“他是不是漢人?”
“他不是!”班察巴那道,“他是波斯人,但是一直住在一個叫英吉利的海島上。”
“英吉利?”小方也從未聽過這海島的名字,“英吉利在什麼地方?”
“在天之涯,海之角。”班察巴那道,“在一個我們都從來沒有去過的地方。”
“那麼他鑄造的蠟像怎麼會到這裡來了?”
“因爲朗佛烈金這個人已經到這裡來了。”班察巴那說。
“他怎麼會來的?”
“被人請來的。”班察巴那說,“他是個奇人,他鑄出的蠟像天下無人能及。可是他也要生存也要吃飯,只要有人肯出重價,什麼地方他都會去。”
“他是被誰請來的?”
“普天之下,好像也只有一個人能請得起他。”班察巴那說,“你應該能想得到我說的這個人是誰。”
小方已經想到了。
——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能付得出這麼大的代價,也只有一個人能做得出這樣的事。
“你說的是呂三?”
“除了他還有誰?”
“呂三爲什麼要特地請朗佛烈金到這裡來?”小方又問,“難道就是爲了要他來做那幾個蠟人?”
“是的。”
“呂三爲什麼要這樣做?”
“爲了很多種原因。”班察巴那道,“最主要的一種,就是他要用那些蠟像來殺人。”
“殺誰?”
這問題其實是不該問也不必問的,可是班察巴那還是回答了:“殺你,殺我,殺卜鷹!”
幾個沒有生命,沒有血肉,連動都不能動的蠟像,怎麼能殺人?
班察巴那解釋:“那些蠟像都是空的。每個蠟像裡都藏着一個人,其中有使毒的高手,也有暗器名家。”
他們使出來的毒,當然都是無色無味,讓人完全覺察不出的劇毒。
他們的暗器,當然都是從機簧針筒發出來的,讓人看不見的暗器。
小方已經想到了這一點。
“所以不管什麼人只要一走進鷹記商號的大門,就會突然暴死。”
“是的。”班察巴那道,“不管什麼人只要一走進去都必死無疑。”
他又說:“人死得多了,我們當然就會知道。不管我們在什麼地方,都會聽到這消息。”
小方替他接着說下去:“如果我們知道了這消息,當然忍不住要去看看。”
“如果我們還沒有看出那些蠟像中的秘密,一進去當然也必死無疑。”
小方承認。
他幾乎已經死過一次。
“還好你已經看出來了。”
“是的,我已經看出來了。”班察巴那道,“所以我還沒有死,你也沒有死。”
小方長長吐出一口氣,又忍不住問:“有一點我還是不懂。”
“哪一點?”
“那對眼睛。”
小方又想起了那個蠟人的眼睛:“我只不過看了它一眼,好像就已經中毒了。”
“你想不通那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不通。”
“其實那並不是很難解釋的事。”班察巴那忽然又問小方,“你有沒有遇到過生石眼病的人?”
“我遇到過。”
“你有沒有去看過那些人的眼睛?”
“有時我難免也會去看兩眼。”
“看過了之後你有什麼感覺?”
“我會覺得我自己的眼睛也很不舒服。”
“如果你看得久些,說不定你自己也會被染上同樣的眼病。”班察巴那說:“如果你仔細想想,你一定有過這種經驗。”
小方的確有過這種經驗:“可是我不懂那是因爲什麼。”
“那是因爲你中了毒。”
“中毒?”小方奇怪,“怎麼會中毒?”
“因爲那個人的病眼中有一種會傳給別人的病毒。”班察巴那說,“至少有兩三種眼病都有這種病毒。”
“可是我只不過看了他兩眼而已。”
“看兩眼就已經夠了。”
“爲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