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監外七八千的考生另有親友僕從京城閒人將近萬衆,嘈雜喧譁,康雲錦的聲音原本掀不起風浪,但此時因爲宣榜的官員開口說話,全場鴉雀無聲。
先是提調官說出薛青的名字,緊接着便響起康雲錦的喊聲,在一片安靜中格外的清晰。
康雲錦身邊隨衆甚多,他一開口其他人便都跟着喊起來,更多的人尚未回過神,但對於考生們來說舞弊是最聽不得的字眼,一時間詢問驚訝叫嚷起來。
國子監外瞬時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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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真是...”
站在遠處的長安府考生們神情愕然,看前方人羣如同滾開的水,從先前的喧譁變成了騷動,涌涌濟濟,有不少人跌倒叫喊,原本要張榜的提調官和兵丁們在其中也無法前行,搖晃如同大海上的小船,下一刻就要傾覆。
這要是在其中不知道會被踩擠的多狼狽,大家的視線又看向張蓮塘。
“蓮塘哥,你早知道這樣,所以不讓我們到前邊去嗎?”楚明輝瞪眼道,又叉腰四下看,“肯定是早知道,薛青這傢伙乾脆就沒來。”
張蓮塘笑道:“早知道啊,你們也應該早知道啊,他不是一直說自己要三元及第。”
楚明輝道:“說是說了,但是誰想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啊,那成什麼了。”
神仙?妖怪?
一旁柳春陽默然一刻,道:“亂起來了,我們走吧。”
看那邊提調官和官兵們寸步難行......亂成這樣正榜也看不了了。
張蓮塘道:“焉子少爺會將大家的名次送到知知堂。”
他們來這裡也只是感受下氣氛,長安府的少年們便不再上前,隨着張蓮塘都轉身。
看不到榜單的不止他們,國子監外騷亂延續無法張榜,消息震動了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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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了個會元名字就引得考生們騷亂連榜單都貼不了?”
朝堂這邊百官雲集,皇帝也在等候呈來今科成績,卻先等來了這個消息,宰相王烈陽很是不高興。
“每次放榜都會有騷亂,只是今年格外厲害。”
“先前是有青霞先生的事,考生們本就不安...”
“..此次有人喊出舞弊,戳中了考生們緊張的心緒,所以一下子就亂了...”
朝堂裡官員們紛紛說道。
王烈陽道:“八千考生的成績都是有考官們篩選定下,一句舞弊就鬧起來阻止榜單公佈,真是荒唐,成何體統。”
蔣顯在旁道:“時辰不能耽擱,即刻公佈榜單,制藝都會公佈,服與不服一看便知。”命調集官兵驅散考生。
宋元在一旁嘿嘿笑了。
有官員惱怒:“宋大人你笑什麼笑。”
宋元道:“沒什麼啊,我就想先前你們對於這些讀書人考生挺和藹可親的,原來也捨得打他們啊。”
王烈陽道:“獎罰分明,治之材也,宋大人不知道也不奇怪。”
旁邊不少官員低頭輕笑,宋元扭頭問旁邊:“什麼意思?”
旁邊的人恰好是個言官,冷麪毫不客氣道:“意思就是宋大人是個廢物。”
宋元惱怒道:“連個會試都搞不好,誰是廢物。”
那御史何曾懼怕他,立刻反駁,朝堂頓時嘈雜。
陳盛喝道:“不要吵,科舉大事,擾亂着罪大惡極禍國殃民。”
朝堂裡安靜下來,秦潭公道:“人手不夠的話,刑部那邊可以抽調。”
王烈陽對他點點頭,道:“現在尚不需要刑部。”視線看向殿內,沉聲道,“如果有人借會試鬧事的話必然要嚴查。”
有了朝堂裡大人們的一聲令下,數千官兵從裡外將撒潑鬧事打滾的舉人老爺們驅散劈開一條路,待榜單張貼在衆人眼前時,已經夕陽斜照。
榜單一經張貼就鐵板釘釘了,騷動的考生心裡其實也清楚先前是瞎混鬧,還是先關注自己的成績吧,只要自己中了,管它誰當會元呢,反正自己也當不上,榜單前重新恢復了人山人海擠來擠去,不時響起我中了或者我沒中蒼天無眼的大笑大哭。
其實也不用他們擠,自有號兵大聲的唱着名次,只是這種事還是自己親眼看的刺激。
康雲錦終於擠到了照壁前,看着霞光照耀下閃閃亮的墨字。
“雲錦兄,恭喜你啊,你是一百七十八名,中了中了。”身邊的人大聲喊道,拍打着他的肩頭。
康雲錦看的卻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排在最前邊的那個名字。
薛青。
“這就是舞弊!”他喝道,“他是君子試考生!怎麼能考中!”
雖然四周嘈雜但還是有不少人聽到他這話,這話也不陌生了,喊了半天了,但先前大家沒看到成績跟着混鬧,此時看到成績心思就不一樣。
“君子試考生怎麼了?”人羣中響起聲音,“我就是君子試考生,我就考中了。”
這樣的聲音旋即七七八八響起,果然如大家所料的那樣,這一次有不少君子試考生被取中。
康雲錦道:“我從來沒說君子試考生不能取中,只是這薛青絕不可能取爲會元!”他轉身看着衆人,“會元,什麼叫會元?寒窗苦讀十年,歷經縣府道鄉三試,上萬文章精選而出,他薛青,一介小童怎能當得?”
讀書科舉多辛苦多艱難在場的舉人們都知道,聞言心有慼慼,但也有人反駁。
“怎能以年齡論之?十四五歲得中進士的自來不少。”
“康雲錦你年長才中,不能嫉妒人家青春年少啊。”
康雲錦神情憤怒道:“我豈是因爲年齡質問他?我是因爲他的文章,他才做了幾篇文章?”伸出手指,“縣試一場而已!你們可見過他的文章?”
薛青的詩詞倒是盛傳,文章嘛的確不曾見過。
“把他的文章放出來,讓我等看看。”有人便大聲喊道,“是奇才還是庸才,一看便知。”
這一點不用考生們叫嚷,等着看薛青文章的人多的是。
會試主考帶着一衆副主考攜榜單成績並前五名的試卷已經向朝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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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等待成績送來,朝會也暫時停下,小皇帝被請到後殿歇息用膳,百官在側殿等候,有太監們送上茶點小食,好讓諸人墊下肚子,四位輔政大臣自然不用在這裡擠着,各自回自己的值房。
“知道那薛青頗有才氣,但能中會元真是出乎意料。”
“雖然說是青霞先生的高徒,到底是年幼,又是初次參加科舉,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奇才。”
“是奇才還是其它才,待看看再說吧。”
“外邊的考生們還在吵嚷舞弊呢。”
側殿裡百官們顧不得歇息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議論紛紛。
“今次的會試你們有沒有發現,從一開始就有些怪異....往年哪有死主考的。”有官員低聲說道,透過高高的窗看向外邊,暮色沉沉,宮燈正在逐一點亮,“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火捻子輕響,點燃的燈光瞬時充滿室內。
王烈陽坐在軟椅子上,面前擺着茶點小食,但顯然無心動用,室內站立着五個官員,神情皆凝重。
“相爺,這可真是意外,會元竟然成了薛青,咱們明明安排的是阮思立啊。”一個官員低聲說道,又惱怒,“這薛青是誰插手的?”
王烈陽手指敲着扶手,道:“這朝中能插手的也只有陳盛和秦潭公了。”
室內諸人對視一眼。
“看來是陳盛了。”一人沉聲說道,“我們就是防着他要藉着君子試考生得好成績,煽動其他考生鬧事,所以才選了文才出衆的阮思立以堵住悠悠之口,現在君子試出身的薛青竟然得了會元,其他考生怎能罷休。”
王烈陽敲着扶手,道:“不罷休就不罷休,就憑一個薛青就想擾亂會試,也沒那麼容易。”看着衆人一笑,“就算是青霞先生的高徒,有錯也要認錯嘛。”
既然不該中會元的人中了會元,那自然也該他自己擔起所有的過錯。
室內諸人點頭,但有一人捻鬚眉頭皺了皺,如果,該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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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潭公也沒有歇息用飯,而是來到小皇帝的殿內。
“陛下吃了一碗飯呢。”大太監說道,看着坐着龍椅上的小皇帝。
小皇帝點點頭期待的看着秦潭公。
秦潭公笑了笑:“把嘴角的飯粒擦了,去玩一會兒吧。”
小皇帝歡喜的跳下龍椅,大太監給他擦了手臉,拉着小皇帝到一旁的几案前坐下,那裡擺着沙盤擺着木頭做的小人小旗子刀槍劍戟,七八個小太監跪在几案前,陪同小皇帝咚咚鏘鏘的玩起來。
秦潭公在龍椅下首的位子坐下。
“竟然讓這個薛青得了會元,這些老傢伙挺不要臉的。”宋元在一旁說道。
秦潭公道:“這次還真不是他們乾的。”
室內宋元等三人都看向他,神情驚訝,不是嗎?
宋元道:“原來是公爺的意思嗎?”旋即撫掌看向其他二人,“高明啊,讓這兩個傢伙狗咬狗去。”
其他兩個官員亦是點頭。
“如此就熱鬧了。”
“有趣有趣,我們可助力一把。”
秦潭公道:“這並不是我的意思。”
室內三人再次怔了怔,難道這朝中還有第四人?是何人?竟然三方都不知曉,意圖又是何爲?三人神情頓時緊張。
秦潭公擺手道:“是秦梅。”
原來是小公爺,三人鬆口氣,自己人...
“俗話說上陣父子兵。”宋元笑道,“小公爺爲公爺解憂了。”再次撫掌,“這事做的太妙了。”
“宋大人以前還想着替小公爺教訓那薛青。”另一個官員笑道,“小公爺不聲不響這一手多漂亮,既讓王烈陽陳盛焦頭爛額,還把那薛青架在火上。”
宋元笑着點頭擺手連連道慚愧慚愧。
秦潭公打斷他們,道:“他不是爲我,你們說的這些他也不會想的。”
宋元手一頓,其他兩人也再次怔住。
“那,小公爺此舉....”宋元道,這可真是不知道怎麼誇才合適了。
秦潭公道:“年輕人的心思,誰知道呢。”
不知道....就不問問?
秦潭公道:“年輕人的事年輕人自己解決,些許小事,不用問。”起身走向几案邊,看着小皇帝和小太監們玩樂,道,“陛下要輸了。”
小皇帝擡頭看秦潭公,眼巴巴的道:“那要如何?”
秦潭公卻沒有指點,道:“殿下自己想。”
小皇帝只得自己移動小木人旗子,片刻之後聽得小太監們嘻嘻笑贏了,秦潭公這才吩咐重新再來一遍,俯身指點,神情認真,就好像真的在排兵佈陣打仗,而不是五顏六色戲臺木人玩樂。
宋元三人對視一眼,不敢上前打擾。
“管它事情怎麼樣呢,反正對咱們沒有壞處,看熱鬧吧。”宋元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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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誰的手筆,事情都麻煩了。”
康岱輕嘆一口氣,將端起來茶又放下,皇宮御膳精緻,也無心食用。
“我們原本安排的人考了多少?”陳盛問道。
另一邊坐着的石慶堂道:“二百一十名。”
坐在一旁不起眼位置的潤澤先生搖頭道:“差太多,不能用。”
成績如此查,再指出人家才學不夠文章不好是舞弊就沒必要了。
“先不用考慮是誰安排的,現在要做的是保住薛青。”陳盛放下碗筷,道,“舞弊的事一定要壓下。”
從要利用鼓動舞弊到現在要阻止真是兩極的變化,先前的佈置都要作廢,真是措手不及。
“世事就是這麼無常,大家也不用沮喪。”陳盛道,“總有解決的辦法。”
“相爺說的是。”潤澤先生道,“這事情也沒什麼,推到青霞先生案子上就可以。”
石慶堂道:“是了,薛青是青霞先生的弟子,逼死青霞先生尚且不足,還要以舞弊之名毀了他的學生,也是毀了他的清名,其心何其毒。”
這邊說話,外邊響起輕輕的敲門聲。
“相爺,正榜和試卷到了。”
陳盛起身,康岱等人也忙跟着起身。
“好了,去瞧瞧吧。”陳盛道,沒有猶豫向外走去。
康岱石慶堂跟隨,唯有潤澤先生還留在室內,將几案上的幾本文冊收拾一下,這才走出去,和陳盛等人向勤政殿不同,他向另一邊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宮燈搖曳的宮殿內。
夜色籠罩的宮殿裡燈火通明,照着重新走入其中的衆官,待王烈陽陳盛秦潭公閭閻在前站定,太監便請了皇帝入座,衆官再次參拜。
小皇帝看着殿內多出了的幾個人,他們手中捧着的卷軸,地上擺着的大箱子,幾分好奇。
主考韓詢年五十四,面黑並不顯得蒼老,只是此時黑麪發紅,顯然很是激動。
“我爲官三十年,蒙陛下恩典爲大學士,我豈能不知道禮闈重要,怎麼會徇私舞弊胡亂點榜?”他憤怒的聲音在殿內迴盪,“斷不受此辱蔑。”
副主考等人將卷軸捧上道:“這是今科的榜單。”
不過現在也沒人關注這個。
王烈陽道:“韓大人不要急,這個很好論斷,將薛青的試卷拿出來大家一看便知。”
在場的官員紛紛附和。
韓詢拂袖道:“開箱。”
便有兩人忙打開箱子,會元的卷子自然擺在最上邊......
“且慢。”陳盛道,“還是拿草捲來更周全。”看向王烈陽,“王相爺說呢?正卷畢竟是謄錄的,還是考生最初的草卷更能說服。”
王烈陽笑了點點頭:“陳相爺所言極是。”
韓詢神情更加惱怒,但也沒有再說什麼,冷麪道:“開草卷。”
那兩個人便打開了另一個箱子,其內密密麻麻滿是捲紙。
“我早有準備,已經將薛青的草卷從中找出。”韓詢道,親自從中拿出厚厚的一卷,向前一伸,“請看吧。”
王烈陽和陳盛卻沒有接,二人再次對視一眼,笑了。
“那就請閭中丞先閱查。”二人同時笑道,擡手做請。
坐在皇帝下首的很少開口的御史中丞閭閻沒有推辭,起身走來接過捲紙打開,衆官的視線都看向他手裡,殿內燈火映照下神情各異,好奇,驚訝,揣測,暗笑,冷嗤,愁思,不安,漠然,以及幸災樂禍。
閭閻並沒有受這些視線所擾,神情肅穆眼神犀利的看着試卷,一字一行,隨着視線的移動,神情也開始變化,漠然,微動,驚訝,緩和,然後濃眉挑起,若飛舞......忽的將手中的捲紙一合,然後在堂前衆目睽睽之下踱步,口中喃喃,似乎在誦讀。
陳盛和王烈陽神情皆愕然。
“閭中丞?”王烈陽道。
踱步的閭閻陡然停下,擡起頭看向他,神情一瞬間茫然,旋即纔回過神。
殿內衆官也頓時譁然。
這閭閻適才竟然是看入神而忘我了?什麼情況下能讓一個當朝重臣在朝堂重事之前忘我出神失態?
站在其中的石慶堂忽的轉頭,看向身邊的康岱,神情古怪,道:“那個,忘了問了,這薛青的文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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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字,合更,還是沒有一口氣寫完,只能明天繼續了,大家看的不暢快無趣的話攢攢,我竭力的用最簡單簡潔的文字描述講清楚這個故事,今天是週一,大家加油工作學習,這次我不搞錯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