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又亮了一些,能見度卻是沒有很明顯的好轉,不過其他數據倒是趨於正常了。
低能見度環境下飛行很考驗飛行員心理素質。
李戰來到了塔臺,準備親自指揮韓紅軍和李梓辛的訓練。
和薛向東、楊錦山就着航圖重新調整了飛行路線,避開了山區的大霧區域,調整了進入和撤出的高度,總之一切按照穩妥的來。這些既是薛向東的意思也是李戰的意思,李戰沒有盲目堅持他從嚴從難的原則,因爲他剛剛切身體會到駕駛着老舊戰機在等同氣象條件下的真實處境。
連訓練基地的殲教-7都比殲-7II的先進。
李戰從善如流地把訓練的重點放在了起飛和降落這兩個環節,一口一口地吃飯,免得撐住胃病來。
不過迷霧仗劍的感覺超級好。
清晨六時四十五分,場務保障連使用新“購入”的航發除雪車對跑道進行了緊急的保障,十幾分鍾就讓跑道達到了起降標準,效率不是一般的高。小雪一直在下,細如粉塵瀰漫空中,落下之後一兩個小時就能形成薄薄的積雪。因此場務保障連必須要在下一輪飛行作業之前把這些薄薄的積雪清除掉。
李戰去飛行簡報室對韓紅軍和李梓辛進行新訓練任務說明的時候,薛向東也跟着,在李戰講完之後再三強調了安全問題,這讓韓鴻華和李梓辛頗感爲難。
經過再三考慮之後,李戰對二人說,“有兩個關鍵的地方,第一,起飛後爬升穿過雲層。我剛剛穿了一次,氣流很強,雲中側風比較大,把好杆堅定爬升問題不大。第二個地方是降落這個環節。雲層遮蓋住了場站,不過你們按照規定的航路下來,很容易能看到場站找到跑道。”
他問,“這基本上是給你規定了航路航向,還有什麼問題嗎?”
韓紅軍猶豫了一下,問,“大隊長,返航途中遭遇敵機這個科目……”
“不搞了,天上的情況比較複雜,這一次先不搞了。”薛向東一擺手,一錘定音。
但是他發現韓紅軍沒有迴應,而是看向了李戰。
李戰微微點頭,“暫時不搞了,按照最新的簡報進行。準備吧,等信號出動。”
講完,他和薛向東回到塔臺。
韓紅軍和李梓辛心裡反而打起鼓裡,大隊長前後的變化有些大,明顯是團長給施加了壓力了。然而,幾分鐘後等他們上了天才意識到大隊長的變化實際上是來自於天上的情況比預想的要複雜一些。
緊急出動信號,韓紅軍和李梓辛衝出飛行簡報室登上了已經開車的戰機,滑行至起飛位置。
李戰看準時機,下達了指令,“幺兩拐,幺三拐,檢查好可以起飛。”
“幺兩拐收到!”
“幺三拐收到!”
韓紅軍油門杆推到底,打開加力,鬆開剎車,殲-7II戰鬥機野牛一般狂奔向前,長長的空速管猶如槍騎兵手中的長矛。他拔地而起的時候,李梓辛開始了滑跑,同出一轍的操作,開加力起飛,旱地拔蔥式離地。
乾脆利落的單機接連緊急起飛,彼此之間的間隔拿捏得非常好,看得出地面訓練搞得很嫺熟了。
“幺兩拐,向左轉彎,航向270,上高度一萬三,完畢。”李戰給韓紅軍下達了新一道指令。
韓紅軍重複指令,“向左轉彎,航向270,高度一萬三,幺兩拐。”
藉着,李戰給李梓辛下達指令,“幺三拐,向右轉彎,航向270,高度一萬五,注意,你和幺兩拐高度差兩千,完畢。”
李梓辛回覆,“幺三拐收到,持續右轉航向270,高度一萬五,高度差兩千,完畢。”
兩架殲-7II在爬升的過程中花開兩朵,分別向左向右轉持續爬升,完成指令要求後,兩架戰機最終會同一個航向同一個航路,但是有兩千米的高度差。
高度差是非常重要的要求,是避免空中碰撞的關鍵。如果沒有高度差,韓紅軍和李梓辛就存在碰撞的可能,因爲他們是同一航向在同一個航路里面。
部隊搞空戰訓練,首先要確定的就是高度差,參訓飛行員嚴格按照劃定的路線來進行空戰。
然而,高度差的存在束縛住了飛行員的手腳,他們只能一成不變地佔據攻擊陣位、攻擊、脫離,許多年來千篇一律。別說七十三師,牛逼如南霸天採用的也會一樣的空戰訓練模式。
李戰在二師服役期間搞的打空靶訓練其實就是空戰訓練,當時他的位置比充當靶機的聶劍鋒高,避免了發生碰撞的可能。
他已經意識到這種空戰訓練模式嚴重製約了戰鬥力的提升,根本不能稱之爲“自由空戰”。
打起仗來敵人可不會跟你約定高度差!
不過經歷了一些事情後,李戰不會操之過急了,飯一口口地吃,用藥過猛的話非但不能破除老思維的堅冰,還有可能受到反彈被傷害到。
於是李戰就不會有更多的期待了,只要韓紅軍和李梓辛的起降兩個環節能夠漂漂亮亮完成,這一次複雜氣象條件下的飛行訓練就能算及格的。他已經沒好意思提“作戰訓練”了,充其量算飛行訓練。
正在爬升穿越雲層的韓紅軍總算是明白了李戰爲什麼會降低了要求,此時此刻他和他的座機都在劇烈顫抖,強氣流的影響下,戰機跟磕了藥一樣搖擺個不停,偶爾一陣強側風過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戰機就是大海中的一葉孤舟,隨時都有側翻的危險。最讓人心悸的是放眼望去全是雲,什麼都看不見,你不知道撲面而來的是一座山峰還是別的什麼,對未知的恐懼始終支配着情緒。
這個時候除了堅持別無他法,他知道往上除了天空什麼都沒有,只要堅信這一點就能戰勝對未知的恐懼。
當眼前瞬間豁然開朗戰機姿態趨於穩定的時候,韓紅軍只覺**一緊,一陣爽意右腳底板升起直衝腦門,讓人精神氣爽。
好好享受了一陣子快感後,看了眼高度儀,韓紅軍一邊改平一邊歡快報告,“塔臺,幺兩拐報告,航向270,高度一萬三,完畢。”
“幺兩拐,保持。”李戰回覆。
隨即,李梓辛也報告情況,李戰一樣讓他保持目前態勢飛行。
距離北庫主峰三十公里的時候,李戰給二人下達了指令,“幺兩拐,幺三拐,距離目標三十公里,自行搜索攻擊,按計劃返航,完畢。”
“幺兩拐明白,自行搜索攻擊,按計劃返航。”
“幺三拐收到,自行搜索攻擊返航。”
這是李戰給他們保留的唯一一個可以自行動作的環節了,也是最簡單的環節。那麼大一個目標,確定攻擊航線之後進入俯衝然後脫離,簡直淡如水。而且給他們安排的返航路線也是從高空中,避開山區的大霧和氣流。李戰剛剛飛過,也認爲還是穩妥一些好,畢竟韓紅軍和李梓辛此前並沒有任何複雜氣象條件下山區飛行的經驗。
爬升上高度返航,既避開了山區大霧也避開了中低空的雲層,和往常的飛行並沒有什麼不同。難點在於找到地標繼而找到機場跑道進行降落。李戰探過路,劃定了路線,也就不存在多大難度了。由於能見度問題,韓紅軍和李梓辛分別通場一次,塔臺確認了起落架正常放下之後,他們分別按照李戰之前的路線掉頭飛四轉彎降落。
最後的李梓辛滑出主跑道之後,李戰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大概只有親身經歷了,李戰才能理解薛向東作爲第一負責人的擔憂。他在天上可以什麼都不考慮,把飛機開好比什麼都強,地面指揮員要考慮的就是飛行員不考慮的其他所有的因素和影響。
作爲過來人,薛向東笑着對李戰說,“感覺如何,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牽腸掛肚了吧?地面指揮員就像是放手讓孩子去撒野的母親,什麼時候安全回來什麼時候放心。所謂落地爲安,只有安全落地了才能安心。”
“團長,是落袋爲安。”李戰糾正道,心裡反駁,我纔是你爸爸。
薛向東說,“落地爲安也沒錯,講得就是咱們搞飛行的最終追求。”
仔細一想確實如此,每一次起飛不都是盼着以安全落地爲結束嗎?不管是日常訓練還是與敵交戰,你能安全返航降落,說明你就是勝者——失敗者不配返航。
李戰說,“團長,我還是堅持貼近實戰搞訓練,不過我也同意穩紮穩打,一步一個腳印給踩踏實。”
“你能這麼想再好不過了,我是擔心你不管不顧用力過猛,小子,你真認爲飛行安全標兵是諷刺嗎?”薛向東笑得很有深意,“七十三師駐紮祖國邊陲幾十年,如果是隻追求飛行安全,領空線誰來捍衛?你太年輕了,慢慢學慢慢感悟。”
李戰聽出了言外之意來,引發了深思。他一直認爲所謂的飛行安全標兵單位、飛行安全什麼什麼旗師的,是對作戰部隊的另一種諷刺。可是薛向東的話讓他意識到,也許自己的看法太片面。這裡面是否有不爲人知的情節呢?
他正想請教薛向東,薛向東卻是和楊錦山交談起了其他事情。見狀,李戰立馬走向計時員,要來登記表細細看了起來。
他憋很久了。算出自己的飛行時間是一小時四十五分鐘,他微笑着點了點頭。按照計算原則,一小時四十五分鐘算兩個小時,也就是說今天六百五十塊拉桿費到手了。
塔臺那部用於和北指(北庫指揮所)聯繫的紅色電話乍響,距離最近的楊錦山立馬接起,“北庫場101團楊錦山!是!是!明白!是!明白!堅決完成任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