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港國際機場下了飛機李戰纔拿出手機笨拙地操作着翻出應婉君的號碼打過去,好幾個月沒用手機了他都不太會用了。
電話響了好久也沒人接,李戰心裡就咯噔了一下子,難道……
已經走出到達口的他停下了腳步,無目的地張望着四周繼續撥打,又響了很久,還是沒人接。這一下李戰徹底急了,他那麼淡定一個人可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啊!他很瞭解應婉君,此女子絕對不是故意耍脾氣不接電話之人,那麼就只有一種可能!
李戰頓時嚇住了,呆呆的看着前方的道路車來車往接走一波又一波的旅客,人們都行色匆匆,也不乏見面相擁的男女,眼前這一切對現在的他來說卻像是一個巨大的諷刺。他全都想起來了,自從去年國慶在桂北場站和應婉君度過了幾天,足有半年了,居然一個電話都沒打過。
他相信應婉君肯定是聯繫過自己,但是他的個人手機一直處於關機狀態。繁忙的工作,而且又都是紀律要求非常嚴格的工作,再加上他一心一意撲在訓練上,居然一丁點都沒有想起過自己還有個女朋友!
也許不用懷疑了,應婉君一定是被傷透了心。
一對男女從面前走過,那女孩笑得很燦爛,和男孩親密無間。李戰一想到應婉君傷心欲絕的樣子,頓時心如刀割一般的痛。該死啊!自己怎麼能這樣呢!怎麼可以把應婉君忘得死死的呢!就算再忙也不可能沒有打電話的時間啊!
張雪陽隔三差五和於素煲電話粥呢!
於是李戰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懷疑——自己也許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愛應婉君甚至沒有愛!有一個聲音在他耳旁瘋狂的嘶吼着:你心裡根本沒有應婉君的位置你和她是一個善意的錯誤你和她根本是兩條生拉硬扯到一起的平行線你根本不愛她你醒醒吧醒醒吧!
李戰呆滯住了。
過往的旅客驚奇地看到一位身着海軍春秋常服英俊非凡的海軍少校慢慢的蹲下去背後那個完全不搭的飛行背囊底部着地,隨即海軍少校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到達口的一側緩緩的摘下了大墨鏡露出一張英俊得讓天地爲之變色的臉龐。
不!
我是愛她的!
可是爲什麼我過去數個月裡我數個月裡從來沒有想起過她我甚至做夢裡滾牀單的人有朱晴瑩有牛軍甚至有黃曉月卻從來沒有應婉君?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拿起來一看,李戰猛地站起來,讓拖着登機箱從身邊走過的幾位空姐嚇了一大跳,是應婉君來電!
“喂,我剛在搞衛生呢,怎麼了?”應婉君的聲音正常得很。
李戰在發愣。
應婉君說,“喂?李戰?是你嗎,說話。”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了,李戰說,“我剛下飛機,我回來了,這會兒在機場。”
“啊?你在那裡不要走動我馬上到!”應婉君撂下一句話就掛了電話。
李戰繼續發呆。
他突然笑了,狠狠地嘲諷自己開飛機開傻了——那是老婆啊!
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切都只是他的臆想。
這一口氣重重的的鬆了出去之後才發現自己所站立的位置是多麼的引人注目,他訕笑一下移步到邊上的吸菸區安心等待起來。
有個年紀與他相仿的男子在抽菸,但見該男子着一件阿瑪尼長風衣,商務款,手邊是一隻外交官限量版登機箱,腳踏紅蜻蜓奧運紀念版商務皮鞋(全球發行2008雙單價8888元市因爲數量稀少市場炒到3萬一雙),髮型是乾脆利落的大後背,臉部皮膚保養得白白淨淨卻留着經過精心修剪的鬍鬚,看造型就知道這是一位成功人士。
他掃了李戰一眼繼續對着菸灰缸抽3字頭的軟中華,動作突然的頓了一下,慢慢轉頭再一次看相李戰,認真打量起來,眼睛逐漸亮了。
他既猶豫又堅決地走過去,試探地問,“李戰?”
李戰正在回想和應婉君的點點滴滴兀自笑着,猛地一怔,連忙收斂笑容看過去,頓時驚喜了,“林定威?”
“真是你!李戰,真是你!”林定威那叫一個激動,用力地拍着李戰的肩膀。
李戰身高一米七五,但是林定威的個子是一米八,看上去比李戰高半個頭,有些居高臨下的樣子。
李戰比林定威更加激動,加上剛剛自我反省了之後心情大好,一把抱住林定威激動地說,“定威真是你小子啊!有十年不見了吧!”
林定威的笑容有些難爲了,前幾天出國公幹剛買的阿瑪尼大衣好幾萬呢,借勢推開李戰,笑着說道,“高中畢業十一年了,到六月份就十一年整了,時間可真快啊!”
李戰激動是有理由的,林定威和他都是機械廠的子弟,從小學一年級開始到高三都是在同一個學校,是貨真價實的發小。中學階段他們倆的關係最好,什麼事都做做什麼事都在一起,甚至追女仔的情書都是李戰一手包辦的!
“是啊,十一年了,沒想到在這裡見到你。你什麼情況,高中畢業後聽說你考上了北師大,打那以後就沒你消息了。”李戰感慨地拍着林定威的胳膊,在部隊習慣了,說話的時候就像是對下級說話。
這個倒不能怪李戰。
空炮艇部隊撤編後他重新回到華清大學飛行員班學習,從那個時候開始他這個兵就和其他兵不一樣。哪怕一開始他沒有那麼多功勳加身,但是任何上級首長對他都是非常愛護的,不是悄摸偏向,是擺在檯面上的偏向!
那樣一支部隊,戰鬥分隊就活下來兩個兵,一個去了民航,只有李戰留在了部隊。對這樣的兵說句不客氣的,上級首長對他簡直是有應必求就像爺爺奶奶疼大孫子那樣要月亮絕對不給星星!
沒有這些基礎打底就李戰當時在二師頂撞師長又在北庫動手打了軍區調查主任這些事情能這麼就算了?不送上軍事法庭給個記過處分都算是仁慈的!
上級首長對李戰的態度近乎縱容,難能可貴的是李戰卻不是持寵而驕的人,從來都是把自己當成普通軍人,幾件情緒化的過分舉動說到底也都完全可以理解,這更讓上級首長對他越發的喜愛了。
結果就是李戰雖然只是小少校小正營,但是級別軍銜比他高很多的人在他面前通常都下意識的把自己放在對等的位置甚至放在更低的位置,在等級森嚴的部隊裡,李戰在這種環境裡養成了拍上級軍官胳膊說教幾下的習慣也就可以理解了。
君不見張雪陽堂堂上校正團讓李戰跟訓孫子一樣訓斥。
十一年不見的發小,此時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經歷過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的李戰越發懂得珍惜友情,他激動,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說話的語氣和在部隊裡是一樣的。
已經做到了知名外企中高層管理崗的林定威就感到有一些不太舒服了,哪怕是中華區老總也不會用這種語氣對他說話,他是有真本事的人。不過老同學、發小時隔十一年相逢,這些小疙瘩他自然不在意,馬上就拋到腦後了。
“北師大珠海學院,當時沒考好只夠着2B,不過後來我讀研了,畢業後就進了現在的公司工作到現在。”林定威笑着說。
(2B,第二批本科B線,A線簡稱2A,區別大概就是2B不是國家任務生,學費非常貴,一兩萬一年,2A四五千,這是2008年廣東的情況。另,第一批本科簡稱重點,清華北大中大之類的,西安交通大學也在此列。)
李戰豎起大拇指,“還是你厲害,研究生都上了。”
“找個地方咱們好好敘一敘舊,我也好幾年沒回家祭祖了,以前的同學大多都斷了聯繫。你個靚仔也可以啊,聽說你當兵去了,現在是軍官了吧?”林定威對部隊的一些常識還是比較瞭解的,但是他看不懂李戰身上的西裝式海軍春秋常服,不知道軍銜在哪裡啊!
別說他一老百姓,很多當兵的都看不懂海軍的常服,人家的軍銜是繡在袖口的。
李戰笑着說,“就一小軍官,正營少校。”
“當營長了啊!厲害了我的同學!”林定威豎起大拇指。
老百姓分不清楚級別和職務之間的關係,一聽你說正營那就下意識的認爲哦正營長啊,一個營裡最大的,下面肯定有副營長什麼的嘛。其實這種邏輯也不能說完全錯了,至少一些時候是對的。
這東西解釋不清楚,李戰笑道,“就一小幹部。”
林定威猛地想起來還沒發煙,連忙的拿出煙遞過去,“忘了忘了,抽一個抽一個。前幾天到德國出差抽了幾天的雪茄,那東西是真抽不習慣,昨天回到廣州公司又通知去羊城處理個緊急事務,處理完了之後直接從羊城回來,在羊城機場買的,你試試味道看看是不是真貨。”
李戰本想拒絕,但是盛情難卻又是多年不見的發小,他點上抽了一口然後就頭暈了。
“什麼情況啊你這是?抽菸你會頭暈?”林定威詫異了,“上高中的時候你可是菸酒大師啊,什麼煙你一抽就知道真假,就沒你沒抽過的煙。”
李戰有些尷尬,解釋道,“部隊管得比較嚴很少抽了,不過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你林定威買的煙就沒有假貨。”
這句話說得林定威開心的哈哈大笑,回頭看了看,道,“車到了,走,找個地方好好聊。公司在南港有分公司,派了個GL8來接。”
李戰說,“我也好長時間沒回來了,家裡都等急了我得先回去報到,你說地方,咱們一快吃晚飯。”
“這樣啊,也行。這樣吧,我讓司機送你回去,你還住廠裡吧?廠裡說拆遷說拆遷本來都動工了結果不知道怎麼了又叫停了。”林定威顯然對家鄉的事情是保持關注的。
李戰沒好意思說可能是拆遷公司一腳踢在了自己這塊鐵板上然後暴露出一堆問題被叫停。
“不用了,我女朋友馬上來了,我和她一道回。”李戰說。
林定威說,“那我和你一塊等等,我也看看弟妹。不錯啊阿戰,什麼時候結婚?你可一定給我發請柬,打電話發短信一概不算。”
“沒問題,我給你郵寄親筆撰寫的請柬。”李戰笑道。
兩人就站在那裡一邊抽菸一邊聊了起來。
林定威問,“你在哪當兵?聽說是空軍?空軍地勤吧?我們公司做電子技術的,有一些產品專供部隊,梅州那邊的空軍地勤部隊就有使用我們的設備。”
“哦?那很不錯啊。”李戰有些意外,近幾年部隊的一些非作戰設備開始嘗試面向地方進行招標採購了,一些設備地方企業做的比軍工廠做得要好得多,而且性價比高。
李戰說,“我從大連回來的。”
他既不能說真實駐地,也不能說我是從基地開戰鬥機到東方市然後再坐民航回來的,那樣不但有泄密的嫌疑也顯得很裝。部隊飛行員了不起啊開戰鬥機回家。
所以說現役軍人嘴裡就沒一句真話,尤其是一些涉密單位的,他說十句話有十一句話是假的,如果你問到一些問題他選擇沉默或者顧左右而言他那麼恭喜你涉嫌打聽軍事秘密了。
“大連好地方啊,我去過兩次,那個城市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林定威笑着說了起來,開始談了一些對大連這個城市的印象和理解。
中途林定威打了幾個電話,末了說,“我訂好了地方,觀海樓,就海濱那個你知道的。我只有幾個同學的聯繫方式,你把你能聯繫上的都叫上。十一年了,趁着清明回家祭祖這個時節老同學聚一聚。”
李戰無奈地說道,“我誰也聯繫不上。部隊管得太嚴了,平時打電話都要申請非常的麻煩,而且訓練任務很繁重也沒時間。我都好長時間沒給我女朋友打電話了,她一會兒該訓斥了我。”
“也是,部隊是沒那麼自由。行,我來發動他們找一找,在家的都找出來,晚上好好聚一聚,我來安排。”林定威舉重若輕地說道。
李戰很愉快,有機會真想和老同學聚一聚,過去幾年是沒機會。當了兵等於是和過去的朋友圈割裂了一樣,彼此在兩個世界,我搞我的保家衛國你搞你的“小目標”,可以說根本就沒有再發生交集的可能。
也就春節、清明這些重大的傳統節日在家裡纔有機會見着老同學。
應婉君開着高大威猛的帕傑羅V93慢慢的靠邊停下,不巧的是沒有空閒的臨時停車位了,她乾脆的靠着路肩停,不遠處有個執勤的交警準備過來趕人,目光掃到了放在前擋風玻璃上的一張通行證後,果斷的轉身走了。
他們還沒碰面。
這個時候,林定威突然說,“咦,我倒是能聯繫上劉敏妍。她就在南港市區工作,晚上也叫上她?”
“叫,能聯繫上的都約上。”
李戰沒有什麼反應。
林定威就納悶了,那可是您高中時的女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