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臺,我報告個情況你們別害怕。”
李戰的聲音很清楚,而且又是在一百二十公里外六千米巡航,所以短波電臺的接收非常的良好。
可是老陳頭等人聽到這奇奇怪怪的話的時候首先想到的是:什麼叫我們別害怕,你是飛行員那應該是你害怕好吧?然後猛地愣神:咦,什麼意思,又出什麼故障了嗎?
“洞三拐什麼情況直說!”老陳頭就不慣李戰這毛病,嚴厲地詢問。
李戰回答,“我座艙斷電了。”
全都傻了。
連老陳頭都被震得有些懵了。
李戰自顧的報告情況,“一平三下顯示系統應該是關閉了,照明系統也關閉了,備份儀表也看不見了,但是地平儀是正常的,只是沒了背光。”
老陳頭突然反應過來,“洞三拐,蒙布脫落了嗎?”
“沒有,不過我帶着手電……”李戰說。
居然隨身帶着手電!
這次訓練飛行員沒有攜帶標準的裝具,否則裝具裡的應急救生物品裡也是有手電的,可是李戰居然自己帶上了手電,這是什麼超乎人類想象的預知能力?
“排查故障,保持航向航高,油門杆也不要動了!”老陳頭迅速下達指令,三個要求都非常的正確,當務之急就是讓037號殲-7EGGH保持當前的平飛狀態平飛。
李戰迅速回答,“洞三拐明白!”
老陳頭馬上命令啓動應急預案,對身邊的參謀說,“上報指揮所,要求立即清空洞三拐前方空域所有飛行器,尤其是民航的,讓他們的飛機都讓開!”
“是!”
渤海上空的空中交通非常的繁忙,航線航路交織在一起看上去就是一團亂麻,又因爲有好幾個國際機場在沿海,所以民航客機在進入渤海空域的時候飛行高度通常都是在持續下降狀態,而且大部分是國際航班。
按照計劃塔臺下一個指令會是要求037號殲-7EGGH下降飛行高度避開民航繁忙的航路,可是現在老陳頭根本不敢這麼做!
座艙斷電意味着飛行員無法通過儀表臺獲取飛行數據,失去了對戰機狀態的把握。037號殲-7EGGH的大部分數據是通過一平三下顯示系統來呈現的,這個系統出了問題意味着飛行員除了兩杆兩舵外沒有其他辦法可以和戰機形成交流。
不幸中的萬幸是備份儀表裡的地平儀還算正常,只是沒了背光。不過李戰可以用手電來進行輔助照明。飛行員隨時掌握飛機的俯仰側傾狀態非常非常重要,此時李戰起碼可以保證不會往海里開。
老陳頭那邊用最快的速度執行緊急預案,李戰這邊其實早就開始按照程序進行排查,他發現供電正常,因此斷定問題應該是出在線路上。
很多人並不知道他在二師工作的時候曾經遇到過同樣的空中險情,那一次是夜航,不過當時下降高度後起碼能夠看到地面的燈光,現在他根本看不到座艙外的任何情況,比之上一次更加的危險。
執行完排查程序後,李戰報告,“塔臺,排查程序執行完了,沒有結果。我判斷應該是線路出了問題。”
“其他系統正常嗎?”老陳頭問。
李戰不能動油門杆和操縱桿以及兩舵,他回答,“感覺上戰機姿態應該是正常的,推力很穩定。”
如果是原來的老飛控系統,李戰的手必須要一直握住操縱桿,通過不斷的輕蹬方向舵讓戰機保持平飛,換了新飛控系統後,037號殲-7EGGH具備了自動配平功能,是三代機的明顯特徵。
換言之,只要不出問題,李戰不去動兩杆兩舵,戰機會一直按照之前設定的航向航高航速飛,一直到燃油耗盡。
這也是老陳頭第一時間命令他雙手雙腳離杆離舵的原因。
李戰忽然皺了皺眉頭,又報告,“塔臺,申請下高度,供氧好像出問題了,氧氣量在減少。”
又是一個故障。
六千米海高飛行沒有氧氣供應飛行員堅持不了多久。
每次飛行前飛機都要加油加氧充電,氧氣量大概是什麼程度呢?拿殲-7來說,加一次氧連續飛一整天也不會到底,所以從來不會出現氧氣不足的問題。氧氣量減少的原因八成是發生了泄露或者泵故障。
飛機沒怎麼飛,從廠家轉場過來一直放着,彭楚彬機務組是的保養也很精心,原因應該不會是在機務那邊。最關鍵的是座艙斷電和供氧故障看上去是兩種完全獨立的故障種類,李戰能夠想到只有一種可能會把兩者聯繫起來——和空速管故障一樣,是高鹽分環境下造成的線路故障。
飛機也會水土不服。
但是李戰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老夥計可能不太行了。
前前後後大改小改大修小修多少次李戰已經數不清楚了,到現在基本看不出原來的樣子,實際上主體結構依然是原來的老骨架。廠家在這樣一個基礎上做這麼大的改進無疑也是非常考驗功力的事情,但是實際作戰性能如何有待發掘。
不管怎麼樣,先飛回去再說。
只要發動機還能提供動力,只要機翼沒斷,李戰就有把握把飛機開回去。
老陳頭對李戰的請求馬上做出了迴應,“洞三拐下高度,俯角不要太大,聽我指令恢復平飛,是否明白?”
“洞三拐明白!”李戰重新上手上腳,握住油門杆和操縱桿的時候才感覺到戰機的控制權回到了自己的手上。
他的動作很溫柔,輕輕的蹬舵慢慢的推杆同時緩緩的向後收油門。俯角增大會增加速度,所以收油門這個動作必不可少。在“與世隔絕”的情況下李戰不能讓戰機飛得太快,而且一架連續發生兩種故障的戰機繼續發生故障的可能性很高。
塔臺裡氣氛凝重,雷達員緊緊的盯着顯示屏,代表037號殲-7EGGH的紅點在平穩的下降高度,5700,5400,5100……雷達員每隔三百米通報一次,同時密切監視航向和航速。地面雷達測到的是戰機相對於大地的速度,也就是地速,和空速存在一些誤差。
在4000米的時候,李戰摘掉了氧氣面罩重重的鬆了口氣,根據塔體的指令慢慢改平,最終在3600米的高度恢復了平飛,航向沒有變化。他把放在左手邊的手電拿起來照向地平儀,確認俯仰角和側傾角保持在正確位置後才放心下來。
保持姿態飛行沒有很大問題,大問題是降落。
此時塔臺裡已經有好幾位參謀開始緊急研究方案,這樣的情況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
其中一名少校參謀凝重地說道:“去年十一月,南航某部跨晝夜,一架飛豹起飛後不久艙內斷電,和現在的情況很相似。而且當時那架飛豹的飛控系統斷開,飛行員全部手動控制。”
“不一樣。”馬上有一位資深中校參謀搖頭說,“南航某部那架飛豹當時只是前艙斷電,後艙的顯示是正常的。後艙飛行員引導前艙飛行員盲操迫降成功,當時是下午六點多,是有一些能見度的,實事求是地說並無很大難度。”
資深中校看着雷達顯示屏,沉聲說道,“洞三拐的情況更加危險,他什麼都看不到。”
暗艙、百公里外海空,這兩個因素疊加起來讓李戰所面臨的情況比海航某部飛豹座艙斷電要糟糕得多。而且他只有一臺發動機,如果出現連環故障影響到發動機導致發動機故障,他就只能當傘兵了。
少校參謀說,“只能地面引導,沒有別的辦法。”
資深中校緩緩點頭,“陳總,只能地面引導,主要靠飛行員的操縱。”
老陳頭何嘗不知,有引導是一回事,飛機能不能做到和引導指令一致是另一回事,歸根結底是要看飛行員的功力了。
不猶豫了,老陳頭馬上呼叫李戰,“洞三拐,依舊是地面引導你降落,操縱的時候注意留餘量,明白嗎?”
“洞三拐明白。”
暗艙飛行本來就是全部依靠地面引導,不過現在李戰沒有辦法通過顯示系統獲得戰機飛行數據,必須要等待地面的通報,但是地面雷達只能測出幾項關鍵數據,而且向李戰通報這個過程是有一定時間延遲的,所以老陳頭特別提醒他操縱的時候留一些餘量。
張雪陽、曹復飛和唐磊磊三人在飛行簡報室裡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三人都非常的緊張,連一向心很大並且對李戰處理險情的能力很瞭解的唐磊磊也有些臉色發灰。
實在是這一次遇到的險情難度太大了。
張雪陽想起了在二師的時候李戰遇到的最嚴重的一次險情,不知道是自我寬慰還是想讓曹復飛和唐磊磊不必過於緊張,他回憶着說道,“老李當初下部隊到二師開的就是這架洞三拐殲七E,有一次我和僚機進行空戰訓練老李戰備值班出了任務,返航的時候本場天氣突然惡化,天氣變化非常快,我落地後本場已經不具備降落條件。”
“對對對。”唐磊磊的回憶也醒了,沉聲說,“當時塔臺命令一哥備降桂北,結果沒多久就遭遇了雷擊引發了發動機艙火災。不得已之下一哥返回本場迫降。我記得當時陣風達到了八級,大暴雨,能見度只有幾十米。當時我們都以爲一哥這一次要……誰想到一哥迫降成功了!當時一小半機身都燒着了。”
張雪陽緩慢而凝重地點頭,“是的,堪稱奇蹟。李戰完全有能力處理眼前的險情,我認爲不必過於擔心。”
當時那起險情處置早就形成案例下發全軍航空兵部隊,作爲一種極端情況下可選的預案納入二連險情處置預案系統裡,所以曹復飛是知道這件事情的。飛行員們私下裡評了十大經典空情處置案例,李戰處置的就有五起……
險情處置專家的非官方名號並非徒有虛名。
曹復飛憂心忡忡地說,“當時還有能見度,現在他可是一點能見度都沒有,座艙裡也沒有,他現在和瞎子差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