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老婆子慘聲一笑，皺巴巴的臉色多了幾分悲愴之意，“哼哼...一羣糊塗蛋，一羣頑固不化的東西，三十三年...不知道有多少條過路人命、身死親長家宅幽魂被這順路勾魂的小鬼給拘了去，哼...這惡鬼借道...那不光借的是路，更是人命鬼魂啊！”
這說話的工夫，那瘋老婆子已經到了我身前不足三米，背脊佝僂，半俯着身子，也就一米二三的個頭，皺巴巴的臉上帶着幾分陰慘苦笑，眼看着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冥神盯了她幾秒，問了句，“老太太...那您救的鬼魂是...！”
“嘿嘿..那是..那是我孫子，我沒了六年的孫子！”瘋老婆子搖頭苦笑，“六年前....就是這清明夜裡，我孫子被勾了魂的，也就是六年前....我才發覺了這百鬼夜行路的蹊蹺！”
“當初...我也曾和鎮子上的人說過，說這惡鬼借道，順路勾魂，也想讓大家...憑着衆人力氣，救了人..也救鬼，平了這百鬼夜行路。可是...哼哼，沒人信，沒一個人信我...也就因爲這，我這孤老婆子被轟到了長坪橋，哼....一羣糊塗蛋，頑固不化，被勾走了...也是活該，活該！”
“三年前...沒一人幫我，哼..你們不救...我自己救，嘿嘿嘿...現在，我自己不是照樣救了嗎！”瘋老婆子從懷裡又摸出個黑布袋子，眼看着....皺巴巴的老臉上一臉的珍視快慰，半晌，瘋老婆子略帶着幾分無奈，搖搖頭...扭過了身子！
“哎，如今...救回了魂魄又能咋樣，人沒了...已經全沒了，這輩子的祖孫緣分...盡了盡了，小寶啊..等奶奶找人，送你投胎...下輩子，記得來看看奶奶，嘿嘿...來看看奶奶啊！”
那瘋老婆子扭身朝前走着，走了幾步，忽然扭身望了我一眼，“嘿嘿...人，有人了...”
“小夥子...看你還有幾分本事，這超度鬼魂，投胎輪迴的事兒...你能辦不！”
我愣了半秒，微微點了下腦袋，“應該...應該能辦，只是...只是不知道，你孫子有沒有啥未了心願，人途了了心願，才能安心輪迴！”
瘋老婆子聽着愣了下，笑着點了點頭，“有...應該是有，我覺得....除了我這老婆子，他也就那點牽掛了，走...跟我走吧！”
瘋老婆子對我點頭笑了笑，扭身佝僂着背往前走，朝前走了三家，一所破爛爛的小房子停住了腳，兩扇破門上掛着個大銅鎖，大半個房子都破爛爛的不成樣子了，怕是有些年頭沒人住了，也就這門前，沒擺着拜祭供桌，焚香燒紙。
瘋老婆子伸手摸出把鑰匙，咔嚓一聲開了銅鎖，扭頭望了我一眼，”走吧...走吧，這...就是我六年前的家！“
“你家..這...”我聽得一愣。
“哼哼...不在這，還遇不上那百鬼夜行，還拘不走我孫子的命呢！”瘋老婆子嘆了口氣，吱扭扭的開了門。
我跟着瘋老婆子進了屋子，屋子裡破破爛爛，家居擺設一點沒有，空蕩蕩的四面圍牆，家徒四壁...也就說的這吧！
瘋老婆子一直朝前走着，到了個牆角俯身蹲在那，咬牙吃力的掀起一塊兒地磚，一塊兒紅手絹...鮮紅如血的紅手絹，瘋老婆子兩手捧在手裡，皺巴巴臉色不經意多了幾絲微笑。
“小寶....小寶，來..來吃糖葫蘆了！”瘋老婆子一手解開那黑布袋子，一抹綠幽幽的人影若隱若現，幾秒鐘變得凝實，一個三五歲大小的小男娃子！
瘋老婆子捧着紅手絹緩緩遞給小寶，一手掀開紅手絹，那裡麪包着的...竟是幾個黑糊糊幹蔫到扁的山楂粒子，糖葫蘆...這就是那瘋老婆子說的糖葫蘆！
男娃子愣在那，一臉茫然，兩眼珠子無神，呆滯滯的望着前面，瘋老婆子有幾分意外，一手捧着糖葫蘆遞到男娃子面前，“小寶..你..你吃啊，你的糖葫蘆，你怎麼..你怎麼不吃，你怎麼不說話..你怎麼了...你好歹應奶奶一句啊！”
瘋老婆子捧着手絹，兩手顫巍巍哆嗦着，臉上皮包骨的皮肉微微抽動了兩下，那渾濁的眼珠子裡...霧濛濛的結了一片淚花。
我瞅着心裡泛了幾分酸意，湊過去一步，”老太太...小寶，他可能是被封了靈智，可能...可能他現在記不得您了！“
“記...記不得..記不得我了！”瘋老婆子緩緩擡起頭，渾濁的眼珠子呆傻傻的瞅着我，兩抹淚花兒...就在眼圈裡打轉兒！
望着這老婆子...我心裡冷不丁的一股子酸楚，泛酸的一股子勁頭兒衝着眼眶，這感覺...說不出的不舒服！
“老太太...您彆着急，封了靈智也是能解的，要不..要不我...”
瘋老婆子沒說話，一臉木然的瞅着我，我不知道她願意..還是不願意，一臉呆滯木訥，眼神微動，又像是在猶豫着什麼，怪異...說不出的怪異！
半晌....瘋老婆子恍然搖了搖腦袋，“算了...算了，記不得我..更好，無牽無掛，省的牽掛我這老婆子...走的不安心！”
瘋老婆子說着，緩緩低下了腦袋，我看不清她臉色，但我感受的到...那股濃的化不開的失望與憧憬，她...應該很希望小寶清醒意識，很希望能親口叫她一聲奶奶，但她...終究放棄了！
“走吧...無牽無掛的走吧，下輩子...要投個好人家，好好活着...好好活着！”瘋老婆子點頭說着，嘴角微微翹了半分，但眼眶裡...卻淅瀝瀝的流了淚！
此時此景...我眼睜睜的看，心裡頭泛着苦楚的酸意，一股腦涌到了鼻頭兒，鼻子發酸，眼睛發酸，看着她...我就看到了遠在千里之外的父母，爺奶，酸楚...苦澀，不得不說，我被她感染了！
她一句話，我點頭應了聲，“好...好，現在，我給他超度...送他輪迴！”
十字路，黃泉口，十字路上....百鬼夜行早就散了去，只剩下一層漫步紙灰，我摸了兩張皺巴巴的黃紙，一張引魂符印在小寶胸前，生辰八字印在身後，瘋老婆子十字路口...一把冥紙開路，夜風重重...火光嫋嫋，一路朝西....一抹幽綠的鬼影子緩緩西行....
“奶奶，以後..多保重！“
西方一處，忽然一聲稚嫩嫩的童音迴盪，我恍惚愣了一下，不知道是真實..還是幻覺，一瞬...那瘋老婆子猛地顫抖了一下，嘴角抽動，兩行老淚一溜煙流到了嘴角，但她...卻是笑了。
“保重....保重！”瘋老婆子緩緩吐了幾個字，望着西房，夜色蒼茫處，一片鬼影漸漸淡去....
一張引魂符，三炷送魂香，五道雜談之內....引魂送鬼，超度輪迴之術，多...很多，輪迴..投胎..黃泉路，我幫得了別人..但我...卻幫不了自己，哪條哪道...纔是小花旦兒的輪迴路!
一直老遠....老遠老遠，瘋老婆子愣在十字路口，面色茫然，對...就是茫然，一種不能言盡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