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陶常鱗拉着薛衫離開三峽鎮同一時間,涪陵城,兩江廣場,江邊的防洪堤壩上,兩個中年男人坐在堤壩上喝着酒,外賣員提着外賣火鍋送給二人時都在心裡嘀咕,送外賣送多了真是什麼人都能遇到啊,穿着睡衣在江邊點火鍋外賣吃的還真是第一次遇到!
外賣員遇到的那個睡衣男人此刻正架着火爐涮着羊肉呢,這睡衣男人一頭昂長的頭髮,雜亂的鬍渣,出門時乾乾淨淨的睡衣經過一夜奔波也沾上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污穢,睡眼惺忪的小眼睛被火鍋的熱氣和嘴上的香菸薰得都睜不開了,但還能精準得從火鍋裡撈出羊肉毛肚。
長髮男人對面坐着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男人,他印堂廣闊,耳厚珠錘,雖然皮膚看起來每日都經歷風吹雨打,但一身價格不菲的襯衫皮鞋,還有手上那塊四五十萬的勞力士手錶,無不在表明這是一個大富大貴的男人,只是他那一頭本來梳得精緻的油頭,因爲昨晚與長髮男人一夜奔波,使得頭髮一縷一縷地分散開來,顯得很是狼狽。
“吃呀阿水!跑了一晚上你不餓嗎?”長髮男人滅掉菸頭,夾起一片羊肉沾上油碟就塞進自己嘴裡。
“船長,我那還有心情吃飯啊,我的貨船碎片還在海上飄着呢,”油頭男人苦澀的嚥下一口酒,苦笑道:“你還是像當年一樣猛啊....”
長髮又夾起一片毛肚塞進自己嘴裡,含糊不清地說道:“你又沒跟我說那是你的船,我以爲是那些渣滓的呢。沒了就沒了嘛,你也就趁這個機會退休吧,把剩下得船也賣了吧,別老往海上跑了,錢是賺不完的,我還得整天擔心你的安危。”
油頭男人聽了這話只能苦笑着搖了搖頭,長髮男人的口氣外人聽起來還以爲是一艘小漁船被沉沒了呢,只有他心裡最清楚,這長髮男人十幾個小時前在船上打得興起,一腳踢碎得可不是什麼小漁船,那可是一艘萬噸級的貨輪啊!市場價幾千萬人民幣的東西啊!就算賣廢鐵都能賣幾百萬的大型貨船啊!
一想到這油頭男人不禁又苦澀地嚥下一口酒,嘆了口氣,但又看了看完好無損活着回來的自己,不禁笑道:“不過確實還好有你在啊船長,那艘船就當是你的出場費了,來,船長我敬你一杯,感謝救命之恩。”
“那不行,”長髮男人拿起二鍋頭和油頭男人捧杯,一本正經的說道:“那是你自己的損失跟我無關啊,我的出場費要另算,和媳婦兒結婚這麼多年,這可是我爲數不多的幾次沒經過批准就夜不歸宿的,你小子讓我破了這麼大戒,得好好補償我。”
“船長你又看上什麼了,我可剛剛損失了幾千萬啊,別讓我大出血哦!”油頭男人說笑道,其實他確實想送點貴重的東西給長髮男人,因爲他除了錢真的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炫耀的東西了,聽起來很欠揍的一句話,但卻也是油頭男人陷入的困境,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他每天除了商業上的生意人,接觸最多的就只是來找他借錢的親戚朋友,趕之不盡,拒之不絕。
唯有面前的這個長髮男人,很直接,不繞彎子,真心爲他好,也真心地要從他手裡撬點錢回去。
“瞧你那摳搜樣!”長髮男人不滿地砸了砸舌,小眼睛突然放出精光:“我長話短說阿水,我看上你準備送你女兒那輛寶馬車了!”
“你怎麼還跟孩子搶上東西了船長?”油頭男人不禁皺眉,不是他心疼錢,而是這個寶馬車他費了不少勁才從國外搞回來地的,準備這週六趁女兒十八歲生日送過去,看能不能挽回一下女兒和前妻的感情,這要是今天拿出來讓長髮男人開走了,明天的生日他哪還有時間去準備禮物啊。
“誰要跟你女兒搶東西了!我說了就要那輛嗎?!”長髮男人聽到油頭男人的話也是被嗆得皺眉,神神秘秘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熟人在附近,才鬼鬼祟祟地說道:“我知道這個車不好搞回來,你不還有船嗎,再去國外幫我接一輛回來,你嫂子那個兩廂車開了幾年了,現在孩子都長大了,我準備給她換個車。”
“那車你確定是給嫂子開的?”油頭男人一臉不信地看着長髮男人,那種零百加速兩三秒的車,說買來送給老婆的男人,都是想自己開!
“哎呀!你別管那麼多了!你快去幫我搞一輛回來就是了。”長髮男人伸長脖子緊張地看了看四周,生怕自己說出的話走漏了風聲。
“你剛剛還叫我退休別出海了呢...”油頭男人翻了個白眼。
“這趟走完再退休也來得及,抓緊時間幫我辦啊!”確定了周圍沒有人地長髮男人,又安心地夾起羊肉開始燙火鍋。
“行吧船長,這次你是出運費,還是裝卸費呢?”油頭男人也不吝嗇,他已經習慣長髮男人找他要東西的套路了,不管什麼東西,長髮男人總是要給他點零頭,搞得好像自己在向他行賄一樣,總要付點錢意思一下,好跟老婆交差這東西是花多少錢買回來的。
“這次我全付了,運費裝卸費路費,還有車的錢,我都轉給你,我送我媳婦兒東西還要你掏錢?”長髮男人吃着火鍋得意地說道。
“你又去搶國外的銀行了嗎船長?”油頭男人看着長髮男人那財大氣粗的樣子總有種不詳的預感。
“我早就從良了!”長髮男人不屑地擺了擺手,滿不在乎地說道:“我前些天沒錢打酒了,就找了個珠寶行把當年從我弟他們那取來的一幅畫拿去當了,沒想到還挺值錢,當了個一百多萬,可惜被我家狗咬了個缺口,不然還能值錢些。”
“你是說你家裡那副掛儲物室的那副‘鳥獸山水圖’?”聽到長髮男人的話,油頭男人苦笑着搖了搖頭,說道:“船長哎,那東西怕不止一百多萬哦。”
“嗨呀,沒事,就一張畫而已,我家裡還有好多從他們那個老頭收藏室拿來的東西呢,下次缺錢了賣給你就是了,不過這可是我的私房錢啊,不準跟你嫂子說。”長髮男人滿不在乎,夾起肉片就往嘴裡賽,根本不關心自己損失了多少錢。
“還是你豁達啊船長,”油頭男人拿起酒瓶和長髮男人碰杯,看着長江和烏江交匯處的江面,一半碧綠一半玄黃,當年他們幾人,就是從這個江面開始冒險的。
他不禁想起了一些很久前的事,腦海裡除了浮現出長髮男人當年那意氣風發趾高氣昂的年輕模樣,還有一個俏皮女孩叫着他阿水哥的青澀模樣,他一口苦酒下肚,到了這個年紀的人不太適合講矯情的話,只能開着玩笑回憶過去,故作輕鬆地說道:“船長你還記得不,當年你就是在這裡拉着我和小潔在這裡上船,說着要出海,結果後來才發現方向走反了,當年的烏江入不了海哈哈哈....”
“那時候年輕沒學好地理,不要老揭我短,”長髮男人停下了吃飯的動作,也轉頭看向江面,他注意到了油頭男人神情有些失落,他們這四十幾年的感情又怎麼會不知道油頭男人在想什麼呢,他拿起酒憑和油頭男人碰杯,說道:“想小潔了就去找她嘛,雖然你們離婚我就沒見到過她了,但聽人家說趙氏珠寶行的董事長可是一直沒嫁人哦。”
“也許她只是不想再結婚了,不是在等我。”油頭男人嚥下苦酒自嘲道。
“又這副慫樣,明天不是要去參加你女兒的生日嘛,我陪你一起去,好好認個錯,跟小潔說你決定退休好好陪他們母女兩了,小潔又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我們出生入死在海上飄了那麼些年,哪有這麼容易就散了!”長髮男人大大咧咧地說道。
“可你不是讓我去幫你搞車回來嗎,怎麼退休...”
“這他媽衝突嗎?搞回來再退休啊!臭小子你是不是不想幫我?”長髮男人皺眉,心想這小子是在裝傻吧。
“哈哈哈哈哈哈,行行行,等琪琪生日會結束了我再最後出趟船,船長你這幾天好好想想還有沒有想讓我帶回來的,別等我退休了又讓我出海給你帶大件回來啊!”油頭男人嘴角不自覺揚起一個弧度,心裡是難得的輕鬆愜意,似乎他只有和長髮男人聚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感受到這種輕鬆感,自己明明是個身家過億的老闆,在生意場上社會上都還算是呼風喚雨的人物,每個認識他的人都給足他面子叫一聲陳總,可在長髮男人這卻還把他叫做“臭小子”,似乎這三十年的歲月,對他而言,不過昨天而已。
“這還差不多嘛!雖然你說最後一趟出海回來就退休,有種電影裡要領盒飯的感覺,但我纔不會讓你這麼無聊的死掉好吧,來!”長髮左手端着飯碗,嘴裡嚼着肉片,右手從口袋裡掏出一串古樸的木製手串遞給油頭男人,難得嚴肅得說道“把這個帶好,不是絕對安全的環境絕對不能摘下來!”
油頭男人好奇地接過手串,又看了看自己左手上原本戴着的那一串手串,這兩串手串似乎都是同一品種同一款式,不過畢竟都是長髮男人送給他的,款式相同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只是他戴着的 這串似乎有些失去光澤暗淡下去了,但油頭男人心中有個疑惑:“船長,說起來一夜趕路沒來得及問你,你是怎麼一下子就找到我的?如果你再晚來一秒,我可能就沒法坐在這裡吃露天火鍋了...”
“嗯??阿水啊~~你最後那句話我很不喜歡,你是在懷疑我的能力,”長髮男人裝做很失望地模樣搖了搖頭,手中的筷子裝腔作勢地虛點了油頭男人幾下,嘆氣道:“我送你的手串是感受你生命力還剩下多少的,當你生命力低於一定界限時,手串就會給我報警,我就能立馬感知到你的位置,然後我縮地成寸轉眼就能到你身邊,你根本沒有被打死的機會好吧。”
“我!”油頭男人聽到長髮男人的話一句國粹差點就脫口而出,但這些年生意場的修煉出的城府還是讓他硬生生咽回去了,情緒激動地說道:“你已經修煉到這個地步了嗎船長!?你這手段簡直就是小說裡的神仙手段啊!你不會已近是成仙了吧?!”
“呸呸呸!什麼成仙!怎麼聽起來有點晦氣呢,死人才會羽化登仙,”長髮男人面露不屑,得意洋洋地說道:“這大千世界,且不說有無仙魔,就算有,在我眼裡,也不過螻蟻而已。”
油頭男人微微一愣,本想出口讓長髮男人說話注意忌諱,不要口無遮攔,可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那些年長髮男人種種逆天之舉的背影,勸誡的話也變成了無奈的笑聲:“確實啊!對船長你而言,仙魔可能真的不過螻蟻。”
“可不是嘛阿水!”見油頭男人沒有反駁自己,長髮男人臉上的得意更甚,“那些年裡,我們弄死的神魔鬼怪還少嗎哈哈哈哈哈哈!”
“可別帶上我啊船長,那都是你一個人弄死,我和小潔就是幫你打雜的,按現在小青年的說法,我們就是跟在你身後蹭經驗的小醬油。”油頭男人笑着擺了擺手,他可沒有長髮男人那與生俱來的神力。
“別瞎說,你兩可太重要,咱們那艘‘船長號’要是沒有你的掌舵和小潔的領航,我估計我連這個涪陵的烏江都出不去。”長髮男人神情嚴肅,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哈哈哈哈哈哈,謝謝你啊船長,如果當年沒跟着你出海,我想我也沒有今天的成就。”油頭男人低頭笑着,他不像長髮男人一樣沒心沒肺,三十年過去還和三十年前一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甚至還有點幼稚,油頭男人自己每次靜下來回望這幾年,都會清楚的明白,自己現在的一切成就的發源地,就是和長髮男人出海開始。
“跟我客氣啥,真要感謝我,再搞點上次你送的好酒來,我喝得只剩一瓶了你嫂子死活不讓我喝那瓶了!非要等家裡有大酒席了才能拿出來招待!”
“那酒也是國外搞來的,這最後一次出海我幫你帶一集裝箱回來,你一天一瓶喝個七八年都不是問題!”
“還得是你呀阿水!當年帶你出海我果然沒看錯人!來走一個!”
“別跟我客氣船長!哈哈哈!哎,說起來船長,你給我這個手串到什麼地步會給你報警啊?我要受傷到什麼地步你纔會有感應?”
“哦~你的話大概受到重傷,就是被人打出血啊,器官衰竭呀,斷條腿這種程度,我就會有警覺,主要你跟我血脈不相連,不然都不用這手串我就能感受到你。”
“原來船長你對我還是挺狠的....被人打吐血斷條腿你纔來,就不能我一被打你就出現嗎....”
“嘿!你還不知好歹!要是給你設高了,你走路摔一跤破個皮我還要飛過來把你扶起來嗎?”長髮男人嗤之以鼻,沒好氣地說道,“你知道我給我兒子設定的界限是多少嗎?!是還只差兩口氣就要死了纔會警示我!!你以爲你是我女兒啊,只有我女兒和我媳婦兒一開始我設定的是隻要一受傷破點皮掉顆牙我就會有警示,後來我發現我媳婦兒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要掉個兩三成的血,我才把警示降低了一點,現在我女兒每個月也有那麼幾天了,可以說我媳婦兒我女兒的經期什麼時候來我比她們還清楚!”
“這麼比起來,大侄子活得太慘了,他不會你撿回來的吧...”
“別說屁話啊,絕對的親生,當年爲把他倆的小腳印紋到我身上不鬧烏龍,特意先做的親子鑑定再紋的身,時間真快,一晃眼十幾年就過去了嘖嘖嘖嘖...哎?那個路邊騎過去的摩托上坐的好像是我兒子啊。”
“嗨,你這是現在一天都圍着家裡轉看誰都像自家孩子了。”
“這樣子嗎?管他呢,吃飯吃飯。”
而此刻,陶常鱗坐在薛衫的小踏板摩托後面,看着遠處坐在江邊上吃着火鍋的兩個中年男子,眉頭不禁皺起,他拍了拍前面喋喋不休的薛衫,有些疑惑地說道:“薛衫,你看江邊那個穿着睡衣吃火鍋的奇葩像不像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