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長寧這次收到的符長安的信件中,其實還有一個事情——哥哥符長安在信裡頭同她說,白氏女早產了,生下了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並不是——並不是上一世那個人人得而誅之的“惡魔皇子”。
這件事情,讓符長寧感覺到以外的滿足和欣慰。就彷彿她似乎是擺脫了上一世命運的魔咒一般——也彷彿,沒有了那個“惡魔皇子”,一切就都與上一世變得全然都不一樣了似的。
不過就算是一切都一樣,但是這個象徵不詳的“惡魔皇子”並沒有誕生,那麼是不是就可以猜測,這一世從“惡魔皇子”開始,命運就已經變得有所轉機了呢?是不是,她和他們的結局,也會變得俱都不一樣了呢?
符長寧心中暗自期待着。
其實別看符長寧願意十分興師動衆的遣人派馬的去正在戰火屠戮當中的天嵐國,給她哥哥符長安送信,但其實符長寧心中很有決斷,她知道,此時這事兒是相當不合時宜的。所以她所說給那信使的話,也並非是空口白牙,說給人聽的。
她是真真正正這麼想的。
符長寧已經決定了,送了這趟信,就再也不會再這樣恣意妄爲了。她回想起上一世符長安的結局之時,心尖還是抽痛難忍,就彷彿有針一下又一下兒的紮在人的身體裡,說不出的悶痛和不甘。
符長寧不可能再去害疼愛自己自己的哥哥了。永遠不會了。
故而她在給符長安的荷包讓信使捎帶回去的時候,依然是夾了一封信。信裡面,符長寧只勸了符長安一句,“若你自己不興立起來,再尊貴的身份也保不住你想要保護的人。”
她很明白,符長安這樣的人,頭腦並不愚笨的,只是他們這類人的思想中,其實並沒有什麼家國天下。讓他們做帝王,能做的很好,是“太平之君”,也能做的一敗塗地,像是符長安的上一世。成與不成,不過就在於一個點而已。
而符長寧很明白,自己在符長安的心目中
,就是那個可以舉足輕重的“點”。
上一世的符長寧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她讓親者痛仇者快,她用自己最正面、最端莊、最成熟的一面去面對祁烈,在她捨命去幫助狼子野心的祁烈以後,反倒是將自己最負面、最任性、最最不可理喻的一面,轉而隨手拋給了自己的至親至愛之人。她從不會對祁烈提出一絲一毫逾矩不合適的要求,但是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自己去縱容疼愛自己的哥哥,以爲了博自己開心的由頭,勞民傷財,敗壞自己的國家,以及自己國家的子民,還有哥哥在子民心目中的形象。
符長寧現在想一想,只覺得上一世的自己,傻得可憐。現在站在局外面去看一看當時圈子中的自己,符長寧甚至覺得,若是這一世的自己遇上了上一世的自己,那麼這一世的自己肯定是連一眼,都不屑於分給上一世的自己那樣的女子的。
只能說,人的變化太大。
不是環境的改變,卻是心境的改變。
這樣的改變對於現在的符長寧來說,那是一步一步血和自己至親之人性命奠定的,其實誰不想要一世安穩榮華呢?可生在這個世上,卻總有這樣活那樣不盡如人意的事情,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話說得,半點兒沒錯。
符長寧曾經是天之驕女,哪怕是天嵐國的帝后利用她、視之爲棋爲子,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天嵐國權利至高點的皇宮裡面,慎敏公主是那樣可以罔顧宮規、蔑視其他人的存在。她的父皇母后對她足夠的包容和寵愛,才能讓這位公主能夠在前十六年裡,盡情的享受屬於至高無上的地位和快樂。
符長寧之前一直覺得,自己被利用的一生十分可悲和悽慘,但其實想一想,父皇和母后,其實又要求她什麼了呢?給予她尊貴和榮華十六年,一朝讓她和親榮國,選中的人,還是她親口允諾的,這到底,有什麼不厚道、不能讓人原諒的呢?若是說她之前曾埋怨父皇母后擇婿不佳,那麼她當初因爲和符長安一時生
氣受人挑唆而一口答應下來這麼一樁婚事,自己其實又有對自己多麼負責人呢?
她沒資格去怪她的父母罷了。
現在想一想,符長寧竟真的覺得,自己可以坦然面對自己上一世怨之入骨的父皇和母后了。上一世自己總是想不清楚、看不清楚,爲什麼被利用的永遠都是自己?但是現在,符長寧看清楚了,別人不是沒有被利用,而是她看不到。而自己被利用,也正是因爲她享受了別人享受不到的東西,所以她本就應該承受那些別人所不該承受的利用。
有的時候符長寧也苦哈哈的想,自己這般被人不留一絲餘地的榨乾利用了,其實是不是也從側面證實了自己是一個頗具“利用價值”之人呢?
每這麼想了,符長寧都會被自己逗樂。但是其實仔細想想,這種想法,又何嘗不是呢?
符長樂,她同父異母的庶妹,在她的前十六年裡,也是作爲相互攀比的敵人般的存在,可是自打符長樂喪失了作爲一個“棋子”的作用,嫁了一個碌碌無爲的冗官爲妻,自己就再也沒有想過去與這人相互比擬了——爲什麼?還不是因爲在自己的眼裡,失去利用價值的符長樂,根本不配與自己相提並論嗎?
但是符長寧又怎麼會忘記了,在之前的天嵐國皇宮裡,符長樂與她一樣,都是那高高懸崖上依崖而生的一朵牡丹花兒,沒有人夠得上,也一直這樣睥睨着所有野花野草的。
是的,能夠讓符長寧視若眼中釘、肉中刺的女子,自然也絕非是一般庸人。只是最後,符長樂的失敗,卻讓她一下子從雲端墜落至泥潭深淵當中,再也不復往日榮光。
平心而論,若是換做是自己成爲了符長樂那個失敗者,自己願不願意心甘情願的去嫁給一個毫無用處的冗官?若是給她自己選擇呢?是預料到了前途荊棘坎坷的嫁去榮國給祁烈做皇太子妃,還是要平平穩穩的去做一個人之卑微之末的冗官的妻子,一世受着懦弱的丈夫的尊崇和愛戴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