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玉溪恍恍惚惚就要跪下時,內心深處一種強烈的排斥感忽然涌上心頭,這讓她的腦子有了片刻的清明。
她爲何要跪,她憑什麼要跪!她何錯之有,要跪下謝罪!
玉溪內心深處忽然涌.出這個念頭,這讓她動搖的心緒瞬間穩定下來,她直直看着沈翠娥,雙目平靜無波,卻異常堅毅冷靜,
“我不跪!”玉溪的話斬釘截鐵。
“你,你說什麼,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不,你一定不是我的小溪,我的小溪很聽話,她不會這麼忤逆我,你是哪裡來的鬼怪妖精,一定是你強佔了我家小溪的身子,你還我女兒來!”
沈翠娥忽然跌坐在地,捂住胸口,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接着大哭起來,她哭得聲嘶力竭,悲痛欲絕,真是讓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看到沈翠娥的眼淚,玉溪心中那股莫名的負疚感和強烈的親近感又再次涌上心頭,玉溪覺得心疼得都快無法呼吸了。
一句句拷問的聲音在她心頭涌現,我這是怎麼了,我怎麼能如此大逆不道,我怎能如此不顧母親的意願,惹她傷心,讓她生氣,我這樣怎麼配當一個女兒!
她可是生我養我的母親啊,她那麼愛我,把我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要,爲了我她連命都可以不要,受些委屈又算得了什麼,我的命就是她給的,我的所有一切都是她給的,我們血脈相承,除了她,我一無所有。
千百個念頭在玉溪腦中不停衝擊着她的靈魂,煎熬着她的心,她覺得彷彿置身地獄業火中般,神魂都在哀鳴!
耳邊似乎有個聲音在不斷訴說着母親是如何愛她,如何得爲她做出犧牲,她決不能違逆她,否則這個世界再沒人愛她了!她將會是這世界最可悲最可憐的人,她的生命就會失去意義。
玉溪幾乎要被這些鋪天蓋地的負疚感以及矛盾的內心淹沒,同時心中似乎涌現出無盡的恐懼和絕望來,她最渴望得就是有人愛她,有人在乎她,她不能失去這份唯一的母愛。
這是她人生的救命稻草,可就在她想要服軟,想要認錯,想要退讓時,一股不甘又涌上心頭!
既然母親這麼得愛她,爲何她不僅不幸福,還過得如此悽慘,她的整個人生被拖入無盡的黑暗不能解脫。
那股不甘非常微弱,可玉溪準確得抓.住了那抹不甘,那毀天滅地的負疚感瞬間被凍結了般,玉溪又能正常思考了。
她長送了口氣,瞬間將那股愧疚戀慕母親的情緒壓制了下去。
真是好可怕的執念和怨氣,險些讓她入了魔障。
咦,她爲何有會覺得這些是執念和怨氣呢,玉溪越想越覺得似乎有什麼要破障而出般。
玉溪極力穩住心神,咬緊牙關,不讓那股執念和怨氣影響自己的神志。
她死死瞪着那個還跌落在地,哭天抹淚的女人,只覺得無比諷刺,她冷冷道,
“就因爲我清醒了,不再順從你了,不再對你言聽計從了,不再因爲你的一句話,哪怕前面是無間地獄也埋頭紮下了,所以你便質疑我,覺得我不是你閨女!
你這樣的人,不配爲人母!
你就是這世上最自私卑劣的女人!你不想被柳大貴厭棄,不想成爲感情中的失敗者,你便把自己的閨女當成工具,不停給我洗腦,讓我覺得你就是世界上唯一對我好的人,我要是不聽你的話,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愛我了。
你用所謂的母愛奴役我,讓我無怨無悔得爲你付出,只爲得到柳大貴一句認可,你還真是個可憐又可恨得女人呢!
你親手葬送了你的女兒,只爲了爭那麼一口氣,值得嗎!”
“小溪,你、你怎會這麼想娘,不是的,娘也不想你進這裡的,可是沒辦法,我們若是不妥協,你爹就會不要我們了,娘不是不想反對,娘是沒有那個能力啊!”沈翠娥被玉溪冰冷無情的話刺激的一個哆嗦,她含淚搖頭反駁着,不住咳嗽,似乎隨時都會因爲心痛而亡。
可玉溪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卻沒有半分動容,誰都會死這個女人恐怕也不會死吧!
從柳大貴娶回萬杏兒那一刻她就是這一副心碎欲裂的模樣,可這麼多年了,她依然活得好好地,只是不能做事罷了,還真是諷刺的傷心欲絕。
“是不是沒辦法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們奈何不了我,而我只聽你的話,只要你不逼.迫我,我會落到這個田地!
只要柳大貴以不要你作要挾,你便逼.迫我退步,逼.迫我做出犧牲,是你親手葬送了我的一生,你卻絲毫不覺得內疚,用自己無能爲力麻痹自己,你這是無能爲力嗎!
你自私得可以犧牲任何人,包括我,只爲了讓你不成爲一個感情婚姻的失敗者!
你摸着良心問問你自己,你配爲人母嗎!午夜夢迴時,你難道不會良心不安嗎!”
有的人看起來最無辜可憐,可那只是他們的僞裝色,事實上,他們是這個世界最無情最可怕的一種人,爲了自己的一個目的,他們什麼都可以犧牲,甚至可以毫無底線,包括至親骨肉。沈翠娥就是如此。
只可惜,以前的她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要她一露出悲慼絕望的眼神,她就妥協,真是奇了怪了,她怎麼會這麼無腦!她一向都極有主意纔是啊!
玉溪心中疑惑更甚,她覺得自己的個性與記憶越來越爲違和,彷彿她現在與以前是兩個人般,這個想法讓玉溪覺得有些惶恐。
她用力搖搖頭,將這些念頭甩開,此刻她的心情已經能平靜無波了。
“小溪,你怎麼能這麼想娘,娘爲了你,吃了多少苦,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整個人都去了半條命,你忘了小時候,娘是怎麼待你的嗎,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娘待你不好嗎,這些難道你都忘了嗎!”沈翠娥又聲淚俱下得打起了感情牌。
這便顯得玉溪多麼冷漠無情般,周圍的人又開始議論紛紛了,這些人真是見風就是雨的,玉溪想直接翻個大白眼。
“父母撫育子女,子女贍養父母,這是人人都應揹負的責任義務,爲何到了你這裡,便成了恩賜,能夠要挾把控子女一輩子的恩賜了!
難道就因爲你生養了我,我就該任由你們糟踐,任由你們隨意買賣了嗎!誰家養兒養女也沒你們這麼狠的!”玉溪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個世界太過弘揚孝道了,彷彿孝道就是天般。明明三綱五常中的原意並非如此,而是“父爲子綱,父不慈,子奔他鄉。子爲父望,子不正,大義滅親。”
什麼事情都講究個平衡,沒有誰就合該爲誰無底線的犧牲退讓。
玉溪真得一眼都不想再多看這對完全沒有心的父母,他們把子女當牲畜般,隨意買賣葬送,卻一副理所當然的姿態,玉溪不明白她爲何還會有負疚感。
她又沒虐.待他們,她只是不想被糟踐,不想繼續用皮肉錢供養他們罷了,怎麼就變成不孝不悌了,這真是荒天下之大謬了。
大家有沒有搞錯重點,她不想幹了,讓萬杏兒的女兒來還她母親欠下的債,關柳大貴和沈翠娥什麼事,他們卻在一旁要死要活的,大罵她不孝不悌。
玉溪簡直快被他們奇葩的想法給整瘋了好嗎!
在這個畸形的家庭就是這般,萬杏兒收服了柳大貴,柳大貴吃死了沈翠娥,沈翠娥攥緊了柳溪,於是,她柳溪便成了最底層任他們擺佈欺壓的存在。
她反抗不該是天經地義的事嗎!這些人一副她違逆父母,簡直是大不孝的嘴臉是怎麼回事!
玉溪懶得與他們掰扯,她算看明白了,這個家根本沒人在乎她的死活,他們只在乎她能不能再榨出一滴血來供他們吸食。
這個家,就根本沒有一點愛,萬杏兒對柳大貴是利,柳大貴對萬杏兒是欲,沈翠娥對柳大貴是執念,沈翠娥對柳溪也只是利,而柳溪對沈翠娥,也談不上是愛,而是一種盲從。
玉溪問自己,什麼是愛,真正的愛又是什麼樣的呢!
這個問題,似乎她也曾這樣宣之於口過,究竟是什麼時候呢!玉溪正苦思冥想間,只覺得有什麼就要衝破桎梏般。
忽然,她腦子一昏,瞬間便失去了知覺,只是,模糊中她感覺自己的神魂似乎正被一波清涼的魂源充盈着,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