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他坐在沙發處,開着電腦正在看網頁。
沒有開燈,黑暗中時不時傳來那姑娘的抽泣聲和小花聽似安慰的喵嗚聲,他聽得心裡難受,但卻不能給安慰。
電腦頁面散發着幽幽的光,打開的頁面全是有關人流手術後該怎麼補身體等一系列的資料,他看了只能想出膽顫心驚四個字來形容,之前知道流產對女人身體不好,但沒想過傷害既然如此之大。
後半夜,室內恢復安靜,所有聲音都平息了下來。
他起身走到牀邊,藉着窗外的月色俯身看了一眼那個姑娘。
只見她連入睡眉頭都皺着,臉上殘餘着未乾的淚痕的,他伸出大拇指替她輕輕的拭了拭,後又替她掖了掖被子。
旁邊的小花醒了,打了個哈欠對着他叫喚一聲,似乎他要傷害江好好一樣。
宋澤伸手將它抱起往沙發處走去,邊走邊喃喃自語:“不是說這十個月要擔待一下的嗎,要離媽媽遠一點,哦不對,不用等十個月,過了明天就可以了……”
那語氣,聽起來惆悵極了。
……
第二天清晨,江好好天未亮就轉醒了過來。她醒來第一時間就是想摸摸肚子裡的孩子,半秒過後她意識到她的手其實一直搭在肚子上,帶着一種保護的姿態,這種察覺令她覺得有些心酸。
她睜開眼睛看着天花板,眼神有些茫然。
經過一夜的沉澱,她好像沒昨天那麼拒絕了,反倒有種接受事情安排的認命,也好像有一瞬間想通了。
如果此時換作是宋澤的話,只要發生了傷害他健康或者威脅到他生命的事情,她也一定會阻止他的,她也會不要他肚子裡的寶寶而選擇他。
所以,宋澤這樣對她,也是情有可原,換位思考一下,誰都沒有錯,只能說無緣。
雖然想通,但心還是有些痛。
她嘆了口氣掀被起牀,起來便看見那個高大的身子直接捧着電腦倒在沙發上沒有蓋被子,電腦就搭在他的小腹處,還發着光,估計他剛睡沒多久。
她抱着被子走到沙發邊搭在他身上,之後從他手裡抽出電腦。原以爲他是因爲公事而通宵,但當目光觸到網頁的那些文字時……
她左手抱着電腦,右手在觸屏處滑動了一下。
網頁的頁面處洋灑灑的打開了幾十個,密密麻麻的,隨便點打一個,都是有關孕婦的資料。
看到這些,她呼吸突然有些窒,他在這裡看了一晚,就是看這些資料……
有關她的資料。
她指尖頓了一下,轉而連忙點向歷史記錄處,竟然滿滿的一個頁面全是有關流產手術後該怎麼調養,怎麼補,甚至連怎麼哄失去孩子的孕婦等等之類的都有。
他不僅在身體上爲她着想了,連心理也替她兼顧到了。
看到這些,江好好心裡沒有觸動那是假的。
而這些相同之處,她的目光很輕易就發現了一個與從不同,有一個索引寫着:
我不能當爸爸了。
看到這標題,她指尖一頓。
我不能當爸爸了。
真是充滿無奈與悲傷的感覺。
這幾天來,她滿心都是爲了寶寶爲了自己,譬如他要把寶寶打掉,譬如自己不能當媽媽了,可從來沒有站在他的角度去想過,他不能當爸爸這件事。
自從有了小豆丁,他很努力的去改掉了很多壞習慣,先前每天下班都會順手帶回一些嬰兒玩具,還有每天晚上他看文件的時候腦袋偶爾會湊過來看她屏幕上的資料,還會問她寶寶洗澡要放多少度的水,衝奶要放多少奶粉,寶寶幾歲會說話,或多或少零零散散的問題都問。
可見他只是嘴上說不喜歡小孩,但行動上卻可寵可寵。
當他準備好當爸爸的時候,現在小豆丁卻被告知不能要……
而且,這根本不是孩子的問題,而是她自己身體的原因,是因爲她個人的原因而導致了這一切的發生,剝奪了他當爸爸的權利。
她明明是罪魁禍首,可卻擺出一副受害者的狀態。
她從自責中回過神,連忙滑了進去看。
竟是一個論壇的帖子,而這個論壇的名字一看就知道是男人的樹洞,專給男人用來吐糟或者別的。當她想點進去的時候,看見沙發上的人翻了個身,她膽小嚇得連忙合上電腦放到回到茶几上,然而沙發上的男人只是動了一下並沒有要轉醒的跡象,她鬆了口氣。
卻不敢再拿起桌上的電腦了,做賊心虛一般。
不過她已經默默的記下了那個論壇,打算趁他不在的時候再找回那個帖子來看。
想着,江好好進浴室洗漱出來後開始幫他熨衣服,不一會宋澤轉醒從沙發上坐起,頂着一頭亂髮。
“早安。”她主動跟他開口,關上熨斗放到一邊。
“……”宋澤揉揉腦袋,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聽,他原還在想這姑娘經過昨晚的事一定會記恨死他,沒想到今天一大早的竟然主動和他說話且還幫他熨衣服?!
他看向江好好,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看我幹嘛,快去刷牙洗臉。”江好好開聲,打開房門準備下樓,在打開房門之際,她再次開口,只是聲音輕了些:“是不是今天要去醫院,快點吧。”
說完,她關上房門率先下樓。
“……!!”宋澤這下內心簡直像被人扔了炸彈!原來,這姑娘竟然知道了?!原來昨晚他打電話的時候,她有聽到!這姑娘,耳朵也太靈了吧!但轉念一想,昨晚她就是頂着這心事入睡的,難怪哭得那麼傷心,頓時心裡又憐惜得不行。
他起身快速進浴室囫圇一番洗漱後,下樓。
下樓就看見江好好和宋奶奶在吃東西,江好好一副言而欲止的感覺,他知道她是想和奶奶坦白了,畢竟連手術都要做,這事沒法再瞞了……
“奶,早。”他拉開江好好身邊的椅子坐下:“我有件事……”
他的聲音頓時止住,因爲江好好突然握着他的左手,示意他安靜。
“不管你有什麼事,先聽我說,我讓方丈挑了個吉時給寶寶祈福,我下午去晚上就不回來吃飯了,你們小兩口子晚上就去約會吧。”宋奶奶說完,樂得搖了一下腦袋,然後拿起個包子咬了一口:“你剛纔有什麼事,說吧。”
“……”宋澤見宋奶奶樂成這樣,那話肯定無法再說出口,拉聳着腦袋,和江好好一直沉默的吃着早餐。
……
車子行駛到一半,兩人無言。
他感覺無論說什麼也沒辦法撫平江姑娘失去寶寶的痛苦,乾脆沉默;
她覺得即使說得再多她也沒沒辦法順利給他一個小寶寶,乾脆不說。
於是,明明需要語言安慰的兩人,卻又因爲太過在意,而最終什麼都沒說出口。
等着紅燈的時候,旁邊一輛小車和他們齊車停着,對方後座的車窗打開,江好好可以清晰看到一個女人抱着一個小孩,那小孩正不斷的探頭出去,對一切都充滿興趣的樣子。
江好好神差鬼使的打下車窗,和那小朋友打了招呼,那小朋友見到她,害羞的躲回到媽媽的懷裡,笑得咯咯響。
後來,變綠燈,那車走了。
江好好把車窗打上,感慨一句:“上次一起去醫院你還記得我們多興奮不。”
“嗯。”他怎麼會忘記,那感覺就像中了大獎一樣,在沒確認自己真實領到獎之前不敢告訴全世界的竊喜。
“世事無常。”她的手在車窗玻璃上敲擊着,滴滴答答的。
“好好,我們以後還可以……”“宋澤,不用安慰我,真的,我想過了,是我太自私。明明是我自己身體的問題,卻把你弄得像罪魁禍首一樣。”她的聲音帶着深深的自責。
她慶幸她看到他電腦裡的資料,不然她還得錯多久,還得傷害他多久。
一向話多的話此時卻像啞巴了一樣,心裡只剩餘滿滿的……嗯,形容不出的感覺。
總之,他明確的知道自己更愛這個姑娘,並在心裡暗暗的許下承諾,要更疼更疼這個姑娘。
到了醫院,他去替她辦手續,江好好獨自站在診室門外踱步等候,以緩解自己心裡的緊張感。
突然一道小孩子的哭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轉身,看見一個小女孩雙手揉着眼睛站在樓梯口那裡,身邊沒有一個大人。
而旁邊的人來來去去視若無睹一樣。
她站在原地觀察了大約十來秒,見小女孩身邊沒有任何大人出現,確定小女孩興許是跟大人走丟了。
她剛擡步向前,只見小女孩一邊哭一邊揉着眼睛轉身走,她擔心小女孩的安危,一直跟在她身後,她看見小女孩走進後樓梯,江好好沒有猶豫立刻快步跟上,她要告訴那小朋友走丟的話就站在原地等父母不要亂跑……
可等她推開後樓梯的大門,出乎意料,這樓上樓下竟都沒看見小女孩的身影,像突然就消失了一樣。
正當她疑惑時,一條黑色的布帶在她眼前一閃隨即纏上她的脖子,她內心咯噔一聲,想逃,可爲時已晚,那布袋隨即在她的脖子處收緊了力道!
一股窒息頓時籠罩着她!
她難受得張嘴呼吸,一張臉瞬間變得通紅!
“救……救命……”微弱的呼救聲自她的喉嚨裡喊出,可無濟於事。
她雙手向後攀上那雙緾上她脖子的手。
那手纖細,卻充滿力量,是雙女人的手。
她控制着自己最後一絲理智順着那手臂一直向手掌處摸去,企圖看看有什麼明顯的標記物,如果大難不死的話,她就可以憑着這標記物找到這個人……
然而對方似乎洞悉了她的想法,越發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她的雙手下意識轉去扯着布條,想爲自己爭取一絲空氣和養分,可對方似乎是真的想置她於死地,手上的力道一直沒有小過。
她感覺身體裡的空氣越來越小越稀薄,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迷糊昏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