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
陳元穿着便服被堵在了府衙內,平靜的問道。
秦大學看了一眼被丟在角落的包袱,喝道:“奉伯爺令,青州府衙官吏不得出入,違者斬殺!”
陳元的身體一個哆嗦,板着臉道:“軍政不相干,此乃亂命,請恕本官難以聽從。”
秦大學指指那個包袱,就有手下過去。
陳元的身體不着痕跡的往後退,邊退邊說道:“本官要上奏陛下,要彈劾……”
秦大學大步過去,單手抓住陳元的脖頸,冷冷的道:“伯爺帶着聖旨,可以先斬後奏,明白嗎蠢貨!”
陳元哪有不明白的,方醒敢動手封鎖府衙,那就說明他在懷疑整個青州府的清廉,甚至可能還拿到了證據。
秦大學聞到了一股腥臊味,他低頭一看地上的溼痕,就鬆開手,嫌惡的道:“色厲內荏之輩,也敢彈劾伯爺?滾進去,不許出入。”
……
而縣衙那邊更是不堪,不過是才清點人數,就有人屁滾尿流的說要交代貪腐的經過,還要舉報上官。
“醜態百出!不堪入目!”
方醒坐在海晏門的城頭上,天氣不冷不熱的很舒爽,下面進出的百姓都得驗證身份,爲此不少人怨聲載道。
“讓那些人在城門處認人,發現一個就減輕些罪責,這個主本伯還是能做的。”
隨即有人去了,王賀看到方醒不時看看日頭,就問道:“興和伯,咱們難道還有事?”
“無事,等人罷了。”
“等誰?”
“伯爺,有人馬來了!”
方醒霍然起身,然後拿出望遠鏡看向遠處。
“讓下面的百姓暫且讓讓,加派人手護衛。”
方醒放下望遠鏡,終於露出了笑容。
“是太孫來了!”
王賀一聽就驚住了,隨即趕緊衝着城下喊道:“都特孃的讓開,趕緊讓開,殿下來了!”
哪個殿下?
下面的人都有些心驚。
馬蹄聲陣陣,由遠及近。
“兩千騎兵!”
王賀也算是老軍伍了,眯眼看了一下,然後低聲道:“興和伯,太孫殿下來青州幹啥?不會是……”
說着他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拉了一下。
“殺人肯定是要殺的,濟南有人要坐不住了。”
……
朱瞻基的到來徹底擊破了陳元的心防,隨即一樁樁、一條條貪腐的‘事蹟’讓朱瞻基都震驚了。
“山/東的糧倉大多空了?爲何?”
朱瞻基不敢相信的問道。
土豆這幾年的種植規模不斷擴大,加上交趾糧食不斷輸送進來,大明的糧食不缺,各地的糧倉更是滿滿當當的。夏元吉早就上奏朱棣,說是要在北方再多建造些倉庫,這樣就節省了南糧北運的不少損耗。
山/東毗鄰北平,這邊的倉庫不少,也是朱棣比較放心的地方。
陳元跪在地上,垂首道:“殿下,大多隻有兩三成,有的甚至已經……沒有了。”
朱瞻基遠行疲憊,他揉着眉心問道:“你爲何知道的那麼清楚?”
這是個無需問的問題,陳元的腦袋埋的更低了。
“殿下,罪臣當年也是懷着一腔抱負,想……只是下面的小吏奸猾,罪臣不小心就中了圈套,由此一步步……”
陳元的懺悔聲淚俱下,可方醒卻沒有心情看他的表演,沉聲道:“李遠道可是涉案了?還是說他就是你們的頭領?!”
朱瞻基冷笑道:“一個青州知府居然都能知道整個山/東的倉庫情況,除非李遠道是瞎子,否則就是同流合污!”
陳元擡頭,滿臉的涕淚,哀聲道:“殿下,罪臣願意把所知的都說出來,只求不連累家人。”
“晚了!”
方醒不想讓朱瞻基接這個茬,免得事後難以兌現,就拒絕了陳元的奢望。
“交代清楚對你和家人有好處,不願意,或是說些假消息,那也隨便你。”
方醒和朱瞻基起身出去,賈全獰笑着走向陳元。
“陳大人,下官可還沒對知府這個級別的大官動過刑啊!今日可算是得償所願了。”
……
出了房間,朱瞻基的表情顯得有些沉重。
“德華兄,這一路行來,我看到的都是乾旱,卻見不到官府組織百姓救災,今年山/東怕是要……”
“易子相食!”
方醒仰天長嘆道:“我只是想不通,他們怎麼就敢置百姓於不顧,難道他們以爲山/東的情況能瞞過陛下嗎?”
記得唐賽兒的起義宛如星火燎原,整個山/東遍地烽煙,連柳升都吃了敗仗。
等失態平息後,整個山東布政司的官吏被從頭到尾的清洗了一遍,朱棣的屠刀再次染血,可卻遏制不住愈演愈烈的貪腐之勢。
“楊士奇已經在濟南坐鎮了,我給他留了一千騎兵,當可保無虞。”
……
楊士奇坐鎮濟南,布政使李遠道當然得儘儘地主之誼。
“整個山/東都在乾旱,本官恨不能馬上變出水來,酒宴就不去了,本官沒心思吃!”
李遠道身材高瘦,穿上官服後顯得頗有威儀,但又帶着些許讀書人的儒雅,任誰初次接觸也得讚一句‘好個官架子’。
可楊士奇久經宦海,早已練就了一雙慧眼,所以只是淡淡的應付了幾句,然後就說乏了。
“楊大人遠來辛苦,本官也就不打擾了。”
楊士奇點點頭,等李遠道走後,就對隨從說道:“盯緊門戶,不許財物和女人進來。”
……
吃了晚飯,李遠道出乎楊士奇預料的並沒有來。
“這人要麼是城府極深,要麼就是覺着自己在此事中是無辜的。”
楊士奇分析了一下李遠道的心理,然後令騎兵枕戈待旦,隨時準備處置突發事件。
……
第二天,楊士奇就命人去索要倉庫數據資,並派人去查驗倉庫。
隨行的有賬房,可整個山/東布政司的倉庫數據何其多也,看樣子起碼得三天才能有結果。
楊士奇在屋子裡呆了一會兒,聽着算盤聲有些煩躁,就出門去找李遠道。
“爲何沒有組織百姓修整溝渠水利?”
布政司衙門裡,李遠道和楊士奇分着左右坐下,楊士奇首先就質問道。
李遠道撫須道:“楊大人有所不知,前幾年這邊的勞役多了些,直到北平的皇城修建好了才結束,那些百姓都怕了,一聽到是官府組織去幹活,說什麼都不聽,膽大的甚至舉家流竄,您進城的時候應當看到了吧,那些被抓到的百姓都是想流竄到北平去,本官也爲難啊!”
楊士奇點點頭,繼續問道:“那爲何沒有開倉放糧?嗯?!”
楊士奇老於政務,一眼就看穿了山/東百姓已經在飢餓線上掙扎。
李遠道苦笑道:“楊大人有所不知,本官前幾日就已經令人開倉放糧,可當場就因爲排隊的緣故爭鬥,死了六十餘人。那些人都已經結了仇,每日械鬥,讓本官疲於奔命啊!”
楊士奇的眸色深沉,想起朱棣的交代,就說道:“本官看那些百姓大多面黃肌瘦,馬上開倉,本官也想看看誰敢械鬥!”
於是算盤聲音越發的響亮了,在這個聲音中,傳來了城西有百姓械鬥的消息,等平息下來後,天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