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瀟之事並非孤立,伯爺,下官惶恐,以爲此事必然和您有關係……”
袁彌說着惶恐,可眼中卻閃爍着自信的光芒。
他是宦海老將,他見識過無數風浪,他知道那些風浪的背後永遠都不會那麼簡單。
“……文官們對您有些看法,而許槤要想扳倒下官,必然要隨大流。坑陳瀟一把,這就是隨大流,然後他就可以憑此去做敲門磚……”
——這就是政治正確
方醒沒有動怒,對袁彌點點頭,表示贊同他的看法。
“本伯去了金陵,那些人以爲是流放嗎?”
方醒微笑道:“我不動,就是想看看那些跳樑小醜是如何的醜態百出……”
袁彌看到了一絲厲色從方醒的眼中閃過,他振奮之餘,卻擔心自己撐不到那個時候,就苦笑道:“伯爺,那許槤和郭瑾已經開始肆無忌憚的勾結在一起了。”
方醒眸色微動,說道:“此事本伯知道了,你且回去。”
袁彌失望的看着方醒,最後不敢再求,只得起身拱手告辭。
等快到大門時,看到在大門外和方五交涉的男子,袁彌的眸子一縮,瞬間就躲在了屋後。
送他出來的小刀瞟了一眼,就問道:“袁大人,那是誰?”
袁彌的眼中全是煞氣,讓人覺得那個男子就是他的生死大仇。然後他一字一吐的道:“上林苑監的右監正……許槤。”
那話裡的恨意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可小刀卻只是微笑道:“今日老爺不會見他的。”
袁彌心中一動,左手在右邊的袖口裡摸了一張寶鈔出來,正準備給時,小刀卻冷聲道:“別在方家弄這個!你這是第一次我就不說了,再有下次,老爺會讓你丟官!”
袁彌訕訕的收了寶鈔,探頭出去看了一眼,就看到方五在搖頭,然後許槤把手縮在袖口裡,好似在遞東西。
小刀也看到了,他嘖嘖稱奇的道:“袁大人,你們上林苑監怎麼都是一個套路啊!”
袁彌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等許槤走後,他急匆匆的出了方家,卻是繞路走了另一邊。
……
“大人,如何了?”
許槤纔回來,一直在關注着他的郭瑾也不顧掩飾自己的立場,就進了他的房間。
許槤的目光有些呆滯,喃喃的道:“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
郭瑾的心頓時就像是掉進了冰窟窿裡般的冰冷,他顫聲道:“大人,興和伯……不見?”
許槤突然就笑了起來,看着就像是個瘋子。
“本官剛纔問了,袁彌大清早出去,就是去了方家莊方向,這是要魚死網破嗎?袁彌……興和伯是要做他的靠山嗎?”
許槤漸漸的恢復了淡定,他側臉看到面色慘白的郭瑾,就不屑的道:“怕什麼?陛下在呢,他方醒是勳戚,他只要敢收了袁彌,本官就敢上奏,說他結黨營私,圖謀不軌!”
郭瑾惶然道:“大人,方醒無需收袁彌,您別忘了,他和孫佛好像關係不錯啊!”
東廠,該死的東廠!
許槤起身道:“此事本官早有預料,你且回去,本官去尋人說事。”
……
他找到了呂震,可呂震卻面都不見,叫人來傳話。
“我們大人說了,上林苑監和禮部是有些關係,可關係不大,請許大人有事就說吧。”
看着這個趾高氣昂的傢伙,許槤拱拱手,然後落寞的轉身離去。
呂震就是個棒槌,不沾也好。
接着他就去求見蹇義,倒是見了面。
“大人,下官……知道袁彌一些不大妥當的事……”
許槤並未放低姿態,因爲他知道蹇義有一雙會看人的眼睛,一旦他謙卑做小,蹇義馬上會讓他知道什麼是吏部天官。
蹇義本來是在傾聽,聽到這話後,他的眉間一皺,淡淡的道:“有事說事,無事的話……本官還忙着呢。”
蹇義嗅到了危險的味道,他想起了陳瀟的事,同時也想起了這段時間方醒連續兩次抓人的事。
皇帝已經消停了,可方醒卻還像瘋狗般的在盯着京城,一旦被他抓到把柄,蹇義相信自己都無法全身而退。
許槤的眼神中多了些失望,他拱手離去。
再怎麼着他也不會向蹇義搖尾乞憐,不但沒用,而且丟人。
蹇義目光跟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
你被方醒盯上了吧?
居然敢引火來吏部……
如果引來了那條瘋狗,他蹇義就會變成許槤的幕後靠山……
“瘋子!”
蹇義輕蔑的看了一眼春日的太陽,然後眯眼進了自己的房間。
……
一個上午過去了,京城幾大衙門都留下了許槤的足跡,甚至於他還去了幾位勳戚家,可連門都沒進。
午飯的香味飄蕩在空氣中,這是一個安然享受生活的京城。
可許槤卻在絕望中失去了胃口,他現在只想喝酒,喝的伶仃大醉,至於什麼今日不是休沐,管他麼的!
於是他就去喝了。
喝的半醉,他衝着酒樓外面喊道:“本官喝酒了,來抓我呀!來呀!”
視線模糊中,大門處進來一人。這人在掌櫃的注視下走到了許槤的身邊坐下,然後淡淡的道:“我家伯爺說了,看了一上午喪家之犬的表演,他午飯都多吃了一碗,所以讓黃某來對你表示謝意。”
說完男子起身向外走去,許槤嘶聲道:“那不是我的初衷!”
黃鐘冷笑着,沒有回身,說道:“挑釁就要捱打,捱打就要認錯,認完錯就得處罰,這世上從未有什麼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之事,君子當以怨報怨。以上也是伯爺的話,許大人好自爲之。”
“我不服!我不服!”
恐懼和絕望讓許槤失態了,他嘶吼着,甚至把桌子上的碗筷砸了一地。
掌櫃退到了後面,對夥計說道:“上林苑監的許槤,這人大概是要倒黴了,記住,他若是不賠,稍後就去他家討要,不給就鬧起來。”
夥計擔心的道:“掌櫃的,要是他最後沒事呢?那咱們豈不是要被記恨上了?”
掌櫃冷笑道:“剛纔那人是興和伯的幕僚,你說呢?”
夥計恍然大悟:“他居然惹上了興和伯?那就沒活路了,小的馬上去要錢。”
稍後這裡就發生了一起毆打事件,只是沒人報官,打人者自己也鼻青臉腫的走了。
……
今天幾位尚書不約而同的在一起吃了午飯,如果被東廠報一個圖謀不軌的話,那就是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大家吃飯時都沒說話,只是在面對杯盤狼藉的時候,蹇義說了一句。
“那人在釣魚。”
夏元吉不大喜歡出息這種聚餐,他皺眉道:“他要釣魚,可誰是誘餌?誰是魚?”
蹇義無言以對——蒼蠅不叮無縫蛋!
金忠把茶杯一頓,說道:“當初是誰在暗示他?”
衆人搖頭,誰也不會在這等事情上晃悠。
金忠起身,點頭道:“那你們怕什麼?還特地召集了一起吃飯,這不是心虛是什麼?散了吧,各自回去,此事擱下不提。”
“可他這是在敲山震虎!”
蹇義不大滿意的道:“他明知道陳瀟的事是許槤弄的鬼,可他偏偏不動手,任由許槤從得意到惶然,再到惶惶如喪家之犬,滿京城去尋找靠山,太過鬧騰了!”
金忠瞥了一眼其他人,就笑了笑,臉上的皺紋擠作一團。
“趁着方醒去金陵就捅人刀子,難道方醒回來戲弄他一番也不行?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