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醒正單獨和朱棣說話。
朱棣的心情陰轉晴了,不過依然沒有定下誰來接替胡廣的那個位子。
“陛下,大明可以接收那些外邦學生,但學習的範圍只能在儒學,實用之學一律不許接觸,否則終生不得離開大明!”
朱棣有些惱怒,他雖然知道儒學的本質,可在方醒的嘴裡,儒學居然連那些雜學都不如,真真傷人。
“此事朕自有主張!”朱棣硬邦邦的拒絕了方醒的提議。
方醒一聽就不幹了,梗着脖子道:“陛下,您想想前唐。”
朱棣一聽就樂了,你娃還敢跟朕辯駁一番,就問道:“前唐又怎麼了?你且說說,說好了朕恕你無罪,說錯了……你就去清查北邊的衛所。”
北方衛所?
那可是個大坑啊!
北方是重鎮,大明最精銳的衛所大多在那裡。
而北方,同樣也是重臣雲集的地方。
一位侯爺在南方很牛筆,可在北方,你興許連一個總兵都當不上。
方醒定定神,然後說道:“陛下,前唐時,倭國派了遣唐使,然後前唐敞開了讓他們學,甚至還有人冒死橫渡去倭國,正是這些人,把倭國從矇昧中拉扯出來,可隨即就是白江口之戰,倭國人的狼子野心可見一斑!”
朱棣有些恍惚,從小就接受的教育在告訴他:我們是天朝上國,要有風度。架子要端起來,吃點虧沒事,面子一定要保住了!
“陛下,當年前唐把中原的實用之術帶給了吐蕃,帶給了倭國,對外族可謂是掏心掏肺了,可最後如何?”
方醒皺眉道:“陛下,對於異族,可以同化之,這一點儒學的功用最大,臣萬死,懇請陛下嚴令不得教授異族人實用之學。而工匠更是不許離開大明!”
朱棣垂眸不語,大太監覺得方醒小題大做了,這接收外邦學生,正是彰顯大明煌煌上國氣象之舉,些許雜學算的了什麼。
而黃儼則是不屑的撇撇嘴,雜學在大明只是消遣之學,只有那些功名無望的人才會去研習。
賤人之學!
……
國子監在經歷過學生圍堵書店,然後被禁足之後,就變得和獨守空閨的怨婦般的古怪。
禁足是沒有了,假期也恢復正常了,可師生們總是覺得不得勁。
林彥抱着本書急匆匆的從小徑穿過,正準備回自己的住所去喝水,卻聽到了有人在嘀咕。
“錦衣衛都上門了,廖大人都要氣瘋了,擋着不許他們進來,說是有教無類!”
“哎!祭酒和司業都在裝傻,就等着廖大人去衝陣呢!”
“去看看!”
“好,咱們也去助廖大人一臂之力!”
林彥聽到這裡,腳下一轉,就往大門處去了。
……
大門處,瀋陽正義正言辭的道:“倭國已經沒了,那國子監還留着那些學生幹啥?這話可是楊大人說的,咱們奉命而來,還請廖大人不要阻攔。”
廖彬板着臉道:“本官只知道此處是國子監,無陛下的旨意不能拿人!”
“對!無陛下的旨意,惡犬不得進入國子監!”
一個學生正色道,隨即就引發了廣泛的贊同。
“紀綱都死了,錦衣衛也敢跋扈嗎?”
“這裡的人都是日後的朝廷棟樑,你等且小心些!”
瀋陽面色不變,只是笑道:“誰是棟樑下官不清楚,不過今日那些瀛洲學生非得跟着下官走不可。諸位無需多言,只需記得一句,天下之事,天下之人皆可說得,就是生員說不得!”
這話堵得國子監的衆人胸中發悶,讓他們又想起了上次的事。
廖彬把臉一板,伸手道:“旨意拿來,本官就讓你進去。”
瀋陽同樣把臉一板,低聲道:“廖大人確定要旨意嗎?下官雖然位卑,可隨後的旨意怕是國子監上下受不住!”
廖彬的臉頰顫動了一下,腮幫子鼓起又下去,問道:“是陛下的意思嗎?”
瀋陽的目光深沉,笑而不語。
錦衣衛自從紀綱死後就成了過街老鼠,雖不至於人人喊打,可卻也夾起了尾巴。
而瀋陽卻不在其列!
廖彬懂了,他頹然的道:“這是爲何?萬國來朝難道不是大明的盛世嗎?”
瀋陽笑了笑:“興和伯說過,盛世不盛世的,那得老百姓說了算!”
廖彬揮揮手,讓開了道路,身後馬上一陣譁然。
“廖監丞居然放行了?”
廖彬在學生們心中的形象高大而正直,寧折不彎,可他居然就彎了!
瀋陽拱手道:“多謝廖大人。”然後回身道:“都跟本官進去!”
三十多名錦衣衛,跟在瀋陽的身後,熟門熟路的去了校舍。
林彥遠離那羣學生,獨自站在一棵大樹下,靜靜的看着。
爲何要帶走那些瀛洲的學生?
林彥在思索着。
廖彬同樣在思索着。
“那些倭國……瀛洲的學生有錢,這一走,經常被請客的那幾位可是要心疼嘍!”
廖彬的身體一震,而林彥同時也恍然大悟。
是了,那些能到國子監讀書的外邦學生,誰的家裡面沒有背景?
可廖彬想的更多了一些,他想到了傳言倭國的中上層幾乎被方醒清理一空,而這些學生的家庭必然就在其中。
“那方醒果然是心狠手辣,連這些學生都不放過!”
“他在倭國殺多了人,估摸着是擔心會被人刺殺吧!”
“若是他被刺殺了,那也是報應,天理循環,果報不爽!”
“住口!”
那幾個正在陰陽怪氣說到方醒的學生都愣住了。
廖彬面色鐵青的看了剛纔和他幾乎是同步大喝的林彥一眼,回頭喝道:“都回去!今日不許議論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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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彥默默的跟着學生們往裡走,聽着那些怪話,心中無喜無悲,彷彿就是一個旁觀者。
“看,那些瀛洲學生被帶出來了!”
林彥擡頭看去,正好看到瀋陽在前,手下的錦衣衛們把十多名面色慘白,雙腿打顫的瀛洲學生圍在中間往這邊走來。
晴朗的天空下,彷彿是多了一羣惡鬼,讓人遍體生寒。
沒有一個學生敢於上去!彷彿剛纔的義憤填膺只是一個幻象。
廖彬已經找到了國子監祭酒馬興。
馬興正用毛巾捂着額頭,聽到腳步聲後,就揭開毛巾,呻/吟道:“走了嗎?”
廖彬板着臉道:“大人,此事並非簡單,那些倭國學生的家族都已經不在了,他們留在國子監,人心不穩。”
馬興哼哼唧唧的道:“是啊!既然如此,那就送走吧。”
廖彬淡淡的道:“已經被錦衣衛的人帶走了!”
“啊!?”
馬興把毛巾一扔,戟指着大門方向,憤怒的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可惜老夫身體不適,不然……”
廖彬面無表情的看着馬興在狂噴,義正言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