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山公看着也就是五十歲左右,乾瘦,表情嚴肅,在看到楊榮和金忠後也只是作揖。
“二位大人好”
楊榮勉強點頭示意,然後就說要回去處理政事。
“興和伯這邊可千萬別再試了啊!”
方醒笑了笑:“倉庫裡本來有些學生們的遊戲之作,不過楊大人這般說,方某就讓它們在倉庫中積塵吧!”
楊榮一怔,然後瞭然的拱拱手走了。
——你們若是消停,那大家好說。若是不肯,非得要鬧鬧,那大家就當面鑼,對面鼓的來開懟吧!
金忠也走了,他主要是來幫襯的,現在事情消停了,兵部可還有一堆事等着他處理。
“老夫常復悠,見過興和伯。”
面對方醒,常復悠的腰彎了彎,大抵這就是他的底線了。
“老夫並非考不上舉人進士,只是不想去了朝中做磕頭蟲,寧願在家中,以教授小輩學生爲樂。”
這是個有趣的人!
方醒拱手道:“遠山公此言正和方某之意,請。”
“伯爺!小的想進書院!懇請伯爺恩准!”
外面有人高喊道,聲音懇切,可方醒沒回頭,帶着常復悠去喝茶。
守門的袁達說道:“山長說了,每年的招生人數就在那了,多餘的一個不要,回家自學吧!”
那人不服氣的道:“可我剛纔數了一下,有五十多人呢!不是才招收了五十人嗎?那多出來的是誰?”
袁達一聽就怒了,喝道:“那是我家老爺從金陵帶回來的學生,怎地!還得經你同意才能入學不成?!”
……
到了方醒在書院的房間,常復悠看着簡單的裝飾微微點頭,等方醒給他泡了一杯茶後,還欠身致謝。
方醒沒有什麼正襟危坐,而是用非常舒坦的姿勢坐在椅子上。
“遠山公此來可有教我?”
常復悠放下茶杯道:“老夫浸淫儒學多年,算是窺到了些門徑,總而言之,就是一切法古,聽從於千年前的夫子們的教導,好生做人。興和伯以爲如何?”
“有趣!”
方醒微微一笑,並未附和。
“老夫本不想考秀才,可終究爲了些許的好處還是下場了,可笑的是,當時老夫寫的文章裡有一段是藏頭,那考官卻沒看出來,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這是個鄙夷權威,蔑視權貴的老傢伙!
“興和伯以爲儒學和科學如何?”
嘖!
方醒有些頭痛,這老漢的口吻怎麼像是謀士在尋主公的意思啊!
“儒學吧方某沒多少造詣,不過在可見的未來,儒學只是一門修身修心的學問。”
這裡沒有旁人,方醒無需謹慎。
“至於科學,這是一門實用之學,於國於家大有裨益,這一點想必遠山公不會反對吧?”
常復悠搖搖頭,他覺得方醒還是高擡了儒學。
“兩者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抱團,等科學子弟出仕之後,必然也會抱團,成爲和儒家一樣的利益團體。”
常復悠微微點頭道:“興和伯果然坦率!”
方醒笑道:“這不是說能避免就能避免的弊端,不過有一點,儒學子弟抱團能給大明留下些什麼?科學呢?”
常復悠點頭道:“興和伯此言大善,儒學只能留下一個千年雷同的國家,而科學卻可以通過各種知識來改造大明!”
這個老頭的思想不落後,估計這也是他在文人圈子裡成爲異類的原因。
“興和伯,老夫有幾個學生,家中的子孫對科學也頗有興趣,就是缺乏先生。不知書院可否派一位先生前去,老夫不要多,十天半月的去一次就行。”
方醒想了想:“遠山公不怕被人敵視嗎?”
常復悠搖頭道:“老夫爲了那點特權放棄了自矜,如今卻不希望子孫皓首窮經,去追尋那虛無縹緲的做人道理,不怕嘍!誰若是敢來,老夫家中頗有些利器,同歸於盡罷了!”
“好!”
方醒敬佩這種爲了自己的信念而不讓步的人,他說道:“我的幾個弟子均可去授課,這樣把,以後每十日就去一個人,遠山公可讓人把問題集中,到時候一起解惑!”
“多謝興和伯,老夫這就回去。”
……
物理書事件就這樣虎頭蛇尾的結束了,朝中多位臣子被牽連,朱棣的筆一勾,降職的降職,流放的流放。
而朱瞻基那天弄出來的小飛機卻引起了軒然大波。
“一國之儲君,沉迷於那些奇淫技巧,陛下難道都不管一管嗎?”
“管什麼呀!你沒見還有一位郡王在書院呢!這是什麼?”
“這就是平衡!算了,莫談國事,來,咱們兄弟喝酒!”
這是新開張的第一鮮,方德榮躊躇滿志的看着滿座的客人,心中對城外的大市場更加的期待起來。
而就在第一鮮的門口,一個老嫗正坐在臺階上,從包袱中摸出半個幹餅,然後捧着個破碗回頭哀求道:“小哥,可能捨一碗水?”
“老人家稍待。”
夥計接過破碗,進去給掌櫃稟告了一番。
掌櫃葉青是方家莊的老人,他皺眉道:“把碗洗洗,讓廚房弄一碗熱乎乎的肉湯,再有,外面太冷,請那老人家進來坐坐吧。”
一碗肉湯,讓老嫗有些手足無措,急忙拒絕。
葉青出來說道:“老人家,看您氣質不凡,想必也是家道中落了。別人有難處就伸把手,這可是我家老爺說的,快請進吧。”
老嫗揉揉眼睛,最後只是接受了肉湯,拒絕進去。
看得出她很餓,可依然從容的把幹餅撕碎進去,然後慢慢的吃完。
“多謝掌櫃,多謝小哥,老身這就去了。”
老嫗艱難的起身,緩緩而去。
夥計正準備進去,看到老嫗的去向就詫異道:“掌櫃的,這老人家怎麼往皇城那邊去了,不會是走錯了吧。”
葉青搖搖頭:“這人一看就是遠道而來,那麼肯定有路引,就算是走錯了,五城兵馬司的人也會給她指路。”
五城兵馬司的職責不少,抓賊,治安,交通……相當於是後世幾個部門的職能集合。
而他們嘴裡的老嫗就這麼順着牆根,緩緩的,但卻堅定的來到了皇城外,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外面。
“請大人容稟,奴婢乃貴人的身邊人,有緊要的事求見陛下!”
陰霾的天空下,一個白髮蒼蒼的女人跪在那裡,她頭顱低垂,彷彿下一刻就會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