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加索凝望着帳中暗紅的爐火,久久未能入睡。
這次領着一千六百精銳前去偷襲新月堡,任務特殊,除了順手打劫些牲畜外,另外一個目標纔是此行真正的目的,也不知道能否順利達成……
想到這裡,喀加索心裡感到陣陣莫名地煩亂。在之前可是信信誓旦旦地向父帥保證過一定會成功的,剛出發時自己確實認爲一定馬到成功,可越快接近新月堡心內卻感到不安起來,尤其是今夜,那種不安的感覺更加強烈。
爲了防備敵人夜襲,喀加索早早安排士兵們就近靠着戰馬入睡,以防有變時能迅速上馬集結,並且方圓五里之內都派了暗哨。不過他仍不放心,因爲心裡的那種感覺太強烈,以至於他認爲馬上就會有敵人來偷襲般,這種情緒使得他根本無法入睡。
喀加索拉開帳布出來,站在夜空下深呼吸了幾口冷空氣後不禁自嘲地笑笑,“想我北燔羅最勇猛的人竟也會如剛上戰場的雛鳥一樣有不安的時候。”
確實如此,喀加索被北部燔羅人稱“呼蘭”,那是對燔羅第一勇士的敬稱,是喀加索通過歷次征戰與比武中得來的稱謂。也正是由於喀加索的勇武,所以一直以來不算勢力強大、勉強稱作北燔羅五大部落之一的野馬部落才能在夾縫中生存下去,而每一個曾與他交鋒的對手,早已沉睡在那片荒寂的土地之下。
喀加索知道自己身後還跟着一千騎兵,前些天已追過來一個人通報過了。想來那應該是二弟琉卡斯的注意吧,那個生性謹慎的二弟應該是怕自己兵力不夠,所以催着父親多派一些人。
想到自己的二弟,喀加索有些微微傷感。琉卡斯天生腿部殘疾,只能坐在馬車上生活,幸好他是自己的兄弟,若是窮苦人家的孩子,早在一出生時就會被仍在荒野喂狼了。草原上的遊牧人家可養活不了一個殘廢。
二弟天生就很聰明,也許是上天爲了彌補他天生殘疾的缺憾而做的補償吧。在小時候父親還曾把二弟送到基諾,讓他在那裡讀書學習;而二弟也很爭氣,除了貴族的體育運動方面之外,任何科目成績他都能拿到第一。儘管如此,二弟還是很少能得到父親的關愛,學成歸來後父親只是讓他處理一些比較精細的財物問題,看來當初送他去國外讀書時父親也是這個打算,等以後自己繼承首領位置時會讓二弟幫自己打理雜務吧。誰叫自己除了打仗外其他什麼都不會呢。
看了看自己超過兩米的強壯身軀,喀加索微微得意了一陣。父親很喜歡自己的勇武,他認爲草原人就應該像自己一樣如野牛般強壯好戰。而自己也沒讓父親失望,歷來戰無不勝。即便是年輕時同樣是勇士的大伯,見到自己也得低下他那高傲的頭顱。
想到自己的大伯,喀加索心裡就感到不舒服。這個人他從小就不喜歡,到長大後越發覺得大伯每日都在費盡心機某算如何奪得族長之位。以前就有人密保說大伯和“零安”部落偷偷勾結,這個貪心的傢伙,難道還嫌父親賜給他的草場不夠大嗎!只是可惜父親一直沒有相信這個消息……不過等自己上位後,一定第一個親手鏟除這個叛徒!
只要有我喀加索在,沒人能動我們野馬部落!
喀加索冷哼了一聲,能殺自己的人還沒出生呢!想到這裡,他又望了望黑漆漆地遠方,然後入帳去睡覺了。
夜空中星光閃爍,朗月高懸,可仍無法照亮大地上的黑暗。那黑暗,仿如擇人而噬的深淵巨獸,正張開它的大嘴,緩緩靠近毫無知覺的獵物。
…………
剛剛入睡的喀加索聽到戰馬羣不安分的嘶鳴聲時,猛然驚醒。
他衝出帳外,凝神注視着遠方的黑暗之中,雖然什麼都看不見,但他知道一定有情況發生,這是多年征戰生涯所歷練出來的直覺。
許多士兵也被驚醒了,大部分人打着呵氣,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安慰自己的戰馬,這幾天的連續趕路讓士兵們很是疲累,只有少數人警覺地抓起武器,站立在戰馬旁,隨時準備上馬備戰。
“吹號!吹號!”喀加索大聲叫喊。
不管出現什麼情況,畢竟現在處於迦希亞人的勢力範圍內,一點都不能大意。戰士們少睡點沒關係,要是真有敵人來夜襲就糟糕了。儘管還沒有哨兵前來報信,但他也不管那麼許多,馬上命令吹集結號。
“嗚——嗚——”
低沉的連續號角聲在寂靜的夜晚中傳出老遠,顯得異常突兀。喀加索的士兵們全部被驚醒了,但大部分人睡意正濃,根本分不清狀況,一時間整個營地慌亂一片。
也正是這時,所有人都聽到了潮水的聲音,或者類似潮水的聲音,正轟隆隆地像營地方向涌來,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喀加索頓時驚疑不定。
現在已經明確無誤,確實有大隊騎兵正向他們這個方向趕來,而且是從他們的後方趕來。難道說是父帥派的那一千人?可爲什麼突然在深夜前來與我匯合?這不合常理!
不過現在已經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了,聽聲音後方而來的騎兵距次只有兩、三裡的距離,於是他高聲喊道:“整隊!列陣!列陣……”
喀加索這次帶來的不愧爲精銳,儘管身處突變和慌亂的情況下,但大部分戰士早已手持武器上馬,在各個什長的叫喊聲中開始集結。
…………
李科已經清楚地看到前方數團營火,他知道終於找到了燔羅人的前鋒部隊。而此時在迦希亞騎兵羣中,牛角號也開始激昂地響了起來,此起彼伏。那是衝鋒的號聲,正催促着戰士們加速,再加速!
像這樣夜襲敵方營地的戰鬥中,戰馬的速度是第一重要之事。士兵們只管埋頭猛衝就是了,依靠怒潮般猛烈奔跑的馬羣,足以把敵人的營地衝成一盤散沙,大多數時候根本不用怎麼打敵方就已潰不成軍。這是戰前奎爾對李科這麼說的。
想想也是,在突發的夜襲中,不管燔羅人怎樣應對,但他們的騎兵根本沒有辦法跑動起來,靜止的騎兵羣面對奔襲而來的大軍時就和待宰羔羊沒什麼區別。
在一聲急過一聲的號角聲中,迦希亞騎兵們的戰馬已經逐漸被催到最快速度,眼見就要到達雙方的箭程了。
喀加索此時面色一片慘白,後方奔襲而來的不是自己人,是迦希亞人!也就是說,父帥派來的那一千人早就被圍殲了,不然自己不會一點消息都得不到。對方究竟有多少人?這次偷襲已經徹底失敗了,不過更重要的問題是,自己這一千多人究竟能不能殺出昇天。
必須阻緩對方正方向的衝擊,不然就得全軍覆沒!
喀加索打定注意後馬上派傳令兵開始召集人馬到營地後方邊緣集合,那是爲了讓戰馬有一定奔跑距離,不然馬速根本提不起來。
只是匆忙間也只能召集五六百人的隊伍而已,喀加索已管不了那麼許多,眼見對方就要衝近營地了,此時再不迎敵狙擊,等敵方一但毫無阻擋地衝進營地時,那絕對是一場災難。
在雙方震響連天的號角聲中,迦希亞人漫天的火箭如同流星火雨般墜入燔羅人營地,把帳篷、草料車等易燃物紛紛點起,一時間整個營地火光沖天,亮如白晝。
卡西姆第一個衝進燔羅人大營,他領着手下前鋒軍打算先一直猛衝到頭,卻在營地正中遇到另一方向迎來的一隊騎兵。
兩部騎兵羣轟然相撞,聲響巨大。卡西姆揮着大劍向迎面而來的一個彪形大漢砍去,對方手持狼牙棒奮力一擊,直接把卡西姆的大劍砸成兩截,狼牙棒又順勢向卡西姆的腦袋揮去。
卡西姆被嚇出一身冷汗,他趕忙倒仰上身躲過那勢大力沉的一棒,與對方擦身而過,在身後騎兵的擁促下座下戰馬向營地深處跑去。他已來不及高喊提醒身後的拉德加當心,戰馬的速度太快了,眨眼間就跑出老遠,只聽聞得“當”地一聲巨響,手持戰斧的拉德加已與剛纔那大漢交手,拉德加連人帶斧被對方大力震飛了出去。
狂風沙手疾眼快,一把攬過從空中摔過來的拉德加,也是嚇了一跳———對方好大的力氣!
幸好拉德加被狂風沙及時抓住,不然一但摔落地下肯定會被身後的戰馬羣踩踏而死,不過等他被狂風沙抱在馬上後,卻張嘴吐了一口鮮血,看來他在剛纔那一震之力下受傷不輕。而狂風沙一手抱着拉德加,已無法騰出手與對方交戰,情急之下只得偏了偏馬頭,側面繞過那位勇猛無比的大漢,別提有多懊惱!
在喀加索率領下的燔羅戰士們,見己方首領如此勇猛,不禁都是羣情大振,紛紛高聲吼叫着猛衝迦希亞人的前軍,力圖阻擋對方的奔跑速度。
喀加索心內也是一震興奮。看來對方的人數並沒有超出己方許多,否則自己根本無力阻擋。只要再加把力,當迦希亞人的攻勢阻緩下來,自己這一方就會有更多人整隊、聚集過來,到時候不談勝負,至少殺出重圍還是有可能的!
原本與奎爾一起在中軍的李科也注意到了前方那位彪形大漢。在他的率領之下燔羅人越打越勇,竟然把馬速提到極致的迦希亞前軍給阻擋了大半!
“這個人礙事。”李科心裡想到。
他腳下使勁一踹馬腹,座下戰馬吃痛下猛然間加速,一下子衝出老遠,直奔喀加索而去。
李科戰馬的速度越來越快,很快到了極致,風馳電掣般從身旁戰友邊超過,直接衝進前軍。快迎進喀加索時,李科突然一提繮繩,戰馬長嘶一聲猛地高高躍起,在旁邊的迦希亞人眼中,此時隨着戰馬高高躍起、手持長槍的李科儼如天神一般,黑色碎髮隨風飄蕩,氣勢驚人;他大吼一聲,長槍電射而出,瞬間耀出的寒芒刺痛人眼,直奔喀加索而去!
槍棒相交!
一聲巨大的聲響過後,喀加索被李科人借馬勢的奮力一擊之下,差點仰面倒翻出馬背。就趁喀加索全身痠麻之時,李科抽手拽出背後戰刀,閃亮的刀刃折射出月光,帶過一道白的發亮的光帶,一閃而過,瞬間消失。
喀加索碩大的頭顱在血霧中沖天而起時,李科早已衝向遠方。
喀加索死了。
被一個如死神般的人奪去了他那勇武的生命。
燔羅的“呼蘭”,野馬部落的驕傲,就這樣死在那驚鴻匹練的刀光之下。
一直跟在喀加索身後戰鬥的燔羅人目睹了這一切。失去了頭領後,在迦希亞人後繼中軍的猛烈衝鋒下,他們徹底崩潰了,四散而逃。旋即帶起更多燔羅人的慌亂,原本已逐漸成組織的燔羅人開始全面潰敗。
迦希亞騎兵羣面前再無阻力。他們肆意揮砍出手中的戰刀,收割着一條條燔羅人的性命;在長矛的屠戮刺擊下,到處都是燔羅人臨死前的慘呼聲與戰馬的悲鳴聲;在猛烈的大火中,死神獰笑着,張開大手伸出鐮刀,此時是他豐收的時刻。
…………
按照預定計劃,原本等前軍和中軍衝出燔羅人營地後,將會掉頭再次衝擊,如此反覆,並由後軍分兩翼圍攻營地兩側。但戰鬥順利的出奇,只在第一次衝鋒下燔羅人就已潰不成軍了。於是在狂風沙和奎爾的帶領下,大軍掉頭衝了回來,各自爲戰,開始四處斬殺燔羅人,不再繼續衝擊。
戰鬥一直持續到天亮,。這次被夜襲的燔羅人儘管失去了領兵之人和有效的防禦體系,但精銳就是精銳,單兵作戰力很強;他們幾人爲一伍,在小頭目的帶領下誓死拼殺,其餘的則能逃就逃,這給迦希亞人帶來不少麻煩。不過畢竟大勢已去,任憑這些精銳如何奮力抵抗也無濟於事,他們的人數越殺越少,到最後終於有人開始投降了。
一開了先例,接下來就有更多人開始投降。本就疲累不堪的燔羅人在此種劣勢情況下,能一直抵擋了大半夜已經算不錯了。他們現在已別無選擇,想活下來只得投降。
此時天已微微發亮,四處追擊逃跑燔羅人的迦希亞騎兵們開始逐漸迴歸到營地附近。投降的燔羅人很少有幾個能站着,大部分或躺或坐在地上,有的乾脆就倒在戰死士兵或馬匹的屍身上面。
李科看着附近的一些降兵,大部分都是傷兵,渾身是血。他們眼神呆滯,毫無表情。選擇了投降後,這些燔羅人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麻木地看着迦希亞人四處打掃戰場,然後等待被集中收押,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將會如何。也許會被殺掉吧,這種事也不是沒發生過,不過更有可能會被迦希亞人押回去當作奴隸使用。無論如何,當奴隸也比死去要好得多。
狂風沙和奎爾站在一具幾乎形狀難以辨認的無頭屍體旁,他們的臉色不是很好。這具屍體和其他燔羅人不同,在屍身上穿有精良的鋼鎧,不像其他普通燔羅士卒般最多隻有皮甲而已。在屍體旁,還有一把長柄的巨大的狼牙棒橫在地上,狼牙棒幾乎被凝固的血液染成了醬紫色,只有棒子上的利刺還是寒光凜冽,正張牙舞爪地向人們表達它的殺傷力有多麼巨大。
這具無頭屍體正是被李科殺死的喀加索的屍身。他的頭顱已經找不到了,應該是在亂軍中被馬羣踩踏成了肉泥。不過在狼牙棒的末端手柄處刻有的“呼蘭”兩字大家都認得。所以狂風沙和奎爾知道,地上這個死人正是布林的大兒子,野馬部落未來的繼承人。
卡西姆攙扶着面色發白的拉德加也走了過來。拉德加受了較重的內傷,大概要有一陣上不了戰場了。
來到近前後,拉德加咳嗽了幾下,然後吃力地說道:“昨晚我就猜這個人可能是喀加索。除了他之外沒有一個燔羅人有這麼大的力氣。媽的!現在老子的胸口還很痛呢!”
說完後大家久久沒發聲音,卡西姆也是臉色凝重,最後他慢吞吞說道:“我們得加快速度了。趕緊派人回去通知,讓馬上召集兵馬。我們得儘量爭取時間。”
李科聞言一驚。
………………
打掃完戰場後,狂風沙分出一小股部隊,由拉德加帶領,押着俘虜並護送迦希亞人的傷兵去往新月堡方向。前後兩次戰鬥,總共俘虜了將近五百燔羅人。暫時還沒有功夫去決定這些人的命運,在此之前,已有幾匹快馬飛奔而出,向報告軍情去了。
除去死傷的士兵,現在只有勉強不到兩千人的迦希亞騎兵還能作戰。軍隊又開始緩緩向東方小鼓原進發。
在行軍的途中,奎爾給李科解釋了他心中的疑惑。
此次狙擊前來偷襲的燔羅人,包括在內誰都沒想到燔羅人的前鋒軍竟是喀加索領兵。
作爲野馬部落的頭領,布林總共有兩個兒子———喀加索和琉卡斯。前者是野馬部落的驕傲,是戰無不勝的“呼蘭”;而後者卻天生殘疾,體弱多病。所以布林的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喀加索身上。
而這次他的大兒子戰死在新月草原,這讓已無法再生育的布林必定會悲痛欲絕———喀加索的死,相當於斷了他布林尼拉一家的根!難道指望那個殘廢的琉卡斯去繼承部落嗎!就算他願意,草原上的人可不會服氣一個不能領兵打仗甚至連路都無法走的廢物統領部落。
“布林絕對會來報復!而且會傾族之力前來報復殺死他大兒子的迦希亞人!我們還有一場更大的仗要打!”奎爾這麼說道。
李科這才恍然大悟,隨即他臉色又黯然下來。不管怎麼說喀加索是被他殺死的,在奎爾口中這場即將到來的大戰沒想到起因竟是自己……
李科覺得心裡堵得慌,很難受。前兩次戰鬥已經死了不少人了,戰前的興奮過後,再看到滿地屍體與鮮血時的感受並不好過。原本不久之前還都是活生生的生命,有的人還和自己笑談着領主府的寒酸,還誇張地說要來領主府做佃農呢。轉瞬間這些人就都沒了,好像做夢一樣,夢醒後人都消失了。
那麼在即將到來的另一場大戰中,還有多少人要死去?李科有點不敢想這個問題。從老丹奇去世之後,李科就開始明白了生命的重要,丹奇的死給他留下了難以言喻的悲傷和日夜的自責,那麼其他人的死亡呢?豈不是一樣會給他們的家人帶來同樣痛苦?
看到李科的臉色,奎爾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並沒有馬上去勸解他,反而衝身邊的戰士們高聲喊道:“李科殺死了北燔羅第一勇士,那麼李科是不是我們新月草原的‘呼蘭’!”
“呼蘭!呼蘭!…………”
迦希亞的戰士們開始大喊起來,剛開始還雜亂無章,到後來聲音越發整齊起來:
“呼蘭!呼蘭!呼蘭!…………”
在他們的臉上,都流露出一種相同的情緒,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這是種驕傲的面容。能夠戰敗並殺死北燔羅的“呼蘭”,這在崇尚勇武的迦希亞人中來說是了不得的事情,當然值得驕傲。只不過這個殺死“呼蘭”的傢伙不是迦希亞人,可李科畢竟與自己這些迦希亞人一同血戰敵人,並且數次衝鋒在前。此次的夜襲中,如果喀加索沒死的話,按當時的情況看,搞不好他真能領着大隊人馬衝殺起來,到時候就算全殲燔羅人,估計迦希亞人也會死傷慘重,畢竟那是一千六百人的精銳,不是烏合之衆!
所以此戰論首功非李科莫屬!
事實就是這樣,戰士們的情誼都是在血與火之中成長起來,他們不知道在戰場上能否活下來,可卻知道能在沙場上與自己並肩作戰之人一定是自己的好夥伴!沒人會看不起也不會排斥與自己一同浴血奮戰的勇士,尤其是在迦希亞人中,對於真正的勇者,得到的不僅是他們的尊重,還有他們的心。
狂風沙此時也在戰士們的高喊聲中回過頭來,他衝着李科大喊了一聲:“呼蘭!”,然後又挑了挑大拇指以示讚揚。
奎爾與李科騎馬並肩而行,他對李科說道:“你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們迦希亞人。我們從來不懼怕任何挑戰,因爲戰神的靈魂告訴我們不要向命運低頭。我們要感謝你殺了喀加索,要不然今天站在這裡的戰士們會更少。如果你以爲迦希亞人會擔心布林的報復就錯了,我們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去打贏布林。既然命運的安排如此,我們就有直面它的勇氣。更何況,此戰過後你李科也將會在草原上名聲鵲起,喀加索可不是隨便誰都能打敗的。不管怎麼說,這是屬於我們新月草原的榮譽!”
說道這裡,奎爾大力地一拍李科後背,“好好打,勇士就該走勇士的道路!”
看着奎爾憨厚的面容,李科心裡一暖,笑了。他很喜歡現在這種感覺。兩場戰鬥下來,好像大家彼此都忘記了曾經因身份問題而引起的尷尬和彆扭。自己在他們眼中仿如已不是什麼伯爵,而只是一個簡簡單單地戰士。迦希亞人對他的態度越來越友好與和善,甚至在吃飯時也開始邀請自己一同吃,而不像當初只有狂風沙幾人纔會和自己在一起。
而李科自己也越來越喜歡這些迦希亞人,他們待人真誠直爽,豪放熱情。在昨夜的戰鬥中,無論自己如何猛衝廝殺,身邊總會有不同的迦希亞人出現爲自己抵擋兩側的敵人。這種自發而又無意識的舉動讓李科覺得很感動,迦希亞人重視每一個同伴,互爲彼此的支援與後盾,還有什麼樣的戰士比迦希亞人更適合成爲戰友呢!
三月二十四日傍晚,迦希亞人的兩千騎兵又重新來到小鼓原。
晚餐時,狂風沙等幾個頭領與李科聚在一起商討軍情。
奎爾與卡西姆心很細,他們知道李科對於草原上的戰事不太清楚,所以說話時儘量說得細節清晰明瞭。
前後兩次戰鬥中有不少燔羅逃兵逃了回去,估計用不了多久布林就會得知他大兒子的死訊,盛怒之下的布林與他部落的名字一樣般配,一定會像暴怒的野馬般發狂起來。
今年年初的大規模掠奪活動已進入尾聲,野馬部落以及附屬的小部落的兵力也應該差不多全部迴歸了,所以當得知喀加索死了後狂風沙幾人馬上聯想到布林一定會以最快速度徵調大軍,出兵新月草原進行報復。
野馬部落在北燔羅五大部落中實力較弱,但也是相對而言。由於兩地間經常有牧民來往,所以野馬部落的實力也算不得秘密,按照奎爾估計,由於前兩次戰鬥中已經摺損兩千多人,現在布林最多能出兵八千到一萬到之間,這已是他們部落的極限了。不過照理說不會這麼多,畢竟領地還需要留有一定數量的士兵用以圍護族人的安全。
而在新月草原,迦希亞人總數量差不多三十萬,不會超出這個數目過多,另外在圖拉山脈以西還有少量迦希亞人生活在那裡。就北部草原來說,能夠徵集的迦希亞戰士極限在三萬左右。不過由於上次大雪的緣故,許多部落紛紛暫離領地躲到他出,一時間究竟能聯繫上多少部落誰也不好說,一但在調兵時間上趕不上布林出兵的速度,這仗就不好打了———五指分開總歸比不上一個拳頭力大。
至於從南部草原調兵,一來傳遞消息的時間會拖延太久,另外也是太遠,所以暫時不予考慮。狂風沙幾人都在猜測究竟能夠徵調多少戰士,能有三萬當然最好,但不太現實;如果少於兩萬,將會苦戰一場;若按最壞打算徵調數量不足萬人,那就什麼也別說了,血戰吧!
聽到這裡時,李科突然問狂風沙爲何不用玫瑰淚鷹聯繫其他部落?狂風沙咧開大嘴一樂,笑着說道:“你當那是魔法師的空間傳送啊?想到哪裡就到哪裡?玫瑰淚從出生後到馴養成熟,只能在固定兩個地點間來回飛,一但目標地有改變鷹就找不到北了。”
李科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個他還到真不清楚,看來用玫瑰淚傳遞消息也有利有弊,速度夠快但不能應對突發事件。
“不過幾個兵力充足的大部落還有我和拉德加的部落,他們的應該不會離開領地太遠,放鷹能先聯繫上他們。”卡西姆接着說道。
“算算的話,消息傳回去後,就近調兵並進發到小鼓原也至少需要五天時間,不過兵力能超過六七千就不錯了。太遠地方的迦希亞人最少要八九天才能趕來,而布林的軍隊只要七天就能奔襲到小鼓原。一但越過小鼓原,布林的大軍就可以四下散開到處燒殺搶掠開始報復,所以我們只能死守這裡。”狂風沙顯然對此也沒什麼把握,所以說這話時顯得底氣不足。
“只希望布林的動作別太快,不然就太被動了。只要我們的大軍能集結起來,布林見勢不可爲的話也只得退兵,畢竟他就算再憤怒也不會把自己的老底拼光。”奎爾最終總結道。
現在這些人能做的只有等待,沒有足夠的兵力就是戰神在世也一籌莫展。
今天的晚餐是馬肉。都是前兩次戰鬥中戰死的馬匹。此時剛剛烤熟端了進來。狂風沙拿出幾隻灰糊糊的石碗遞給大家,然後自己撕了一條馬肉,在石碗裡涮了一下就大吃起來。
他邊吃邊對李科說:“你也這樣吃。這是鹽碗,是新月湖邊的湖鹽結晶做成的。”
李科和蒙特班照學有樣,撕下馬肉後在碗裡一擦,吃到嘴裡後果然有鹹味。這幾天一直吃麥餅與醃肉,偶然間有新鮮的馬肉可吃,這讓李科食慾大開,狼吞虎嚥起來。
吃完後,狂風沙把鹽碗在他那黑糊糊油膩膩的膝蓋上一扣,轉了一圈後又放了起來,算是刷完碗了。看到這一幕,蒙特班想到剛纔吃肉時用的鹽碗不知被多少人這麼“刷洗”過,頓時覺得一陣反胃。
李科還好,沒什麼太大感覺,他問狂風沙道:“這麼說來,新月湖也可以出產鹽了?那怎麼還有那麼多牧民要去購買外地鹽販的鹽呢?”
狂風沙用袖子擦擦嘴,然後說道:“新月湖的湖鹽不能多吃,一般是給牲畜食用的,比如像這次,我們的戰馬由於來回奔跑,所以必須在草料中添加點湖鹽,不然馬就沒力氣。牲畜吃這些沒事,但人就不行了,只有斷鹽或者冬季缺鹽的時候,我們會用湖鹽參雜些普通的食鹽來一起食用。但吃時間久了會讓人得病,甚至以前也有不少人吃死過。具體來說不能連續吃這種鹽超過四至五個月,否則就會出事。”
“你們怎麼知道的這個時間期限?”蒙特班好奇地問道。
狂風沙白了他一眼,“拿人命填出來的唄。死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知道了。”
蒙特本與李科一時無語。
…………
第二日上午時,昨夜派出去的斥候們陸續從四面八方回來,同時帶來的還有七百人左右的迦希亞騎兵。這些騎兵都是斥候們在附近所能聯繫到的小部落中徵調而來的。實在沒有更多人了,那些部落最大的不過百人,其中還是婦孺老弱衆多,幾十個小部落能勉強湊出這些兵力也夠爲難他們的了。
不過有總比沒有好。現在衆人都在翹首企盼着方面的消息,一但來不及召集兵馬,小鼓原上這兩千多人也根本不用打了,直接逃吧,否則遇上布林的大軍連塞牙縫都不夠。
在焦急的等待中,三天後終於從草原方向跑來一人三匹快馬。到達營地時人馬都快被汗水溼透了。這名傳令兵終於帶來的的消息。
所有人都驚呆了。
由安插在北燔羅的暗哨把消息傳遞到邊境,然後邊境牧民用玫瑰淚直接通知:布林這個瘋子傾全族之力,與北燔羅五大勢力之一的“岡底斯”部落共同出兵,另外加上各附庸部族,盡起兩萬三千大軍已經浩浩蕩蕩地向新月草原方向進發了;而另一方面,以最快速度召集到一萬六千迦希亞戰士,後日就將到達小鼓原。
衆人得到這個消息後全部都是一臉沉重。在信中同時囑咐他們務必死守小鼓原這一地區,否則布林大軍一但西下,局面將徹底失去控制。
大帳中的氣氛相當凝重。儘管說其他援軍將會在那一萬六千部隊到來後兩天內趕來,但那時搞不好已經與布林的大軍開戰了。算上小鼓原所有人馬,迦希亞人才不過一萬九千而已,對上布林的兩萬三千大軍,除了血戰之外再無他路。
“布林難道真的瘋了不成!把人都打沒了對他有什麼好處?”狂風沙十分不解。
“這不好說……”奎爾口道,“前幾日的兩次戰鬥過後,我們暴露出來的軍力布林肯定從逃兵的口中打探清楚了。他知道我們現在就只有這麼一點人,就算重新召集兵力也未必來得及,所以他纔會有這次出人意料的舉動。”
“還是爲了食物!”卡西姆沉聲說道,“今年北燔羅的‘打草’肯定沒有搶到足夠的財物,不然野馬部落在回撤的時候不會突然分兵新月草原。今年的形式嚴峻,在北燔羅各大部落都受損的情況下,誰最先恢復元氣誰就能在今後的勢力範圍劃分中佔據更大優勢。岡底斯同野馬部落一起出兵就是最好的證明,既然其他地方撈不到好處,他們只好把目光投向新月草原。大家都清楚大雪過後不適合打仗,在草原上召集兵力也挺困難,布林就是想趁我們迦希亞人來不及徵調人馬的時候大舉進攻,大肆搶掠一番然後再撤退。只要他能搶到足夠多的牛羊和人口,野馬部落就可以擴大他的勢力進而招募到更多小部族到他旗下。”
“如果是這麼說的話,布林未必有血戰一場的決心。只要他看到我們也有人數不少的兵力在等他時,也許會撤兵?”李科想到其中的關鍵,出聲詢問道。
奎爾面帶讚賞之色地點點頭,“他打的就是我們徵調軍隊的時間差。一但見勢不可爲,就算再瘋狂也不敢把人馬全部拼光去爲他的大兒子報仇。所以纔會命令我們死守這一地區。以硬碰硬的話,布林不得不考慮下後果。在草原上沒有軍隊就什麼都不是,只能等待被人吞併。尤其是他已經損失兩千多人了,這不是個小數目,倘若這次帶來的人馬再次受到大規模損傷的話,其他勢力定會趁虛而入,把野馬部落瓜分個一乾二淨。”
“看起來這次布林邀岡底斯部落共同出兵,也是有怕受損太大的打算。畢竟岡底斯是北燔羅最強大的勢力,就算有所損傷也在承受範圍之內,很快就能恢復元氣。搞不好這次前來的兩萬三千大軍中岡底斯部落出兵更多也說不定。”平靜下來的狂風沙也開始想到其中細節。
卡西姆緩慢地接口道:“布林和岡底斯的大首領瑪寇爾有親戚關係,布林的父親是早年瑪寇爾家嫁過來的姨母所生,這層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關係倒使得這兩個部落一直相處不錯。這次岡底斯出兵,估計一來也是爲了搶掠財物,另外更可能是爲今後向其他幾大勢力征戰時而得到野馬部落的支持。至少目前看來,北燔羅維持了多年的平衡局面有些動盪不安,尤其近幾年天災不斷,正是各個部落崛起或消亡的時機。”
隨即他話鋒一轉,說道:“這仗究竟能否打起來不在於我們,而在於燔羅人是否相信我們能有足夠的兵力阻擋他們!”
大家結束談話後,李科隱約間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但又想不明在哪裡,只是直覺中嗅到一股危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