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梅看了看坐在對面的父子倆,欲言又止,猶豫了會兒,還是把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
她一直是個直腸子,藏不住話,而且蘇鈞不算外人,說話沒必要遮遮掩掩。
“小鈞,你要是工作忙,我和你舅可以幫你帶孩子,反正我在家也閒着,再說李勇和雙花才訂婚,要到明年才結婚,兩個人都年輕,這兩年暫時不準備要孩子,我們也不需要分心,可以專心的照顧達達。你其實沒必要待在這兒,年輕人,工作爲重。”
李梅這些話想說很久了,石溪鎮就那麼大,轉過來轉過去就三四條街,街坊領居互相差不多也都認識。
當年蘇鈞考上了x大,算是全鎮無人不知,之後還被各家用來當成教育自己孩子的典範。 而現在,這個山裡面飛出的金鳳凰卻又回來了,而且沒結婚還帶着一個兒子,讓所有的人都跌破了眼鏡兒,私下裡倒是有不少人揣測,有了各種版本的流言。
有的說,蘇鈞在城市裡混不下去了,所以灰溜溜的回來了。有的則又說,蘇鈞是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來鄉下躲情債,不然怎麼沒有結婚就有了一個兒子。
李梅聽不得這些往蘇鈞身上潑髒水的話,卻又不知道怎麼反駁,畢竟別人說的都是
‘事實’,蘇鈞但是淡定,她只能乾着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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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前她也問過蘇鈞留在石溪能做什麼,總不能日日遊手好閒吧,沒想到蘇鈞告訴自己他在做網店。
這幾年網購發達,李梅身邊倒是有不少人在網上買東西,也知道這麼回事兒,但是還是覺得不太靠譜。石溪鎮交通不方便,要開網店,怎麼也得要找個交通方便的地方吧,而且她也想不出蘇鈞能賣什麼,這裡除了山就是山,難道賣石頭?
再說了,不出門就能賺錢?她對這事兒一直抱着懷疑的態度,新聞裡不是經常說,有的人就專門通過網絡騙錢。
她又想到了兩年半前的那天,蘇鈞抱回來了一個七個月的小孩回來,只說是自己的孩子,其他不管自己怎麼問,蘇鈞都一字不說。
前前後後,蘇鈞爲了把那孩子的戶口上在了自己家跑了不少關係,又在鎮上住了三個月把一切事情安排妥當,留了一萬塊錢這才走。
當初那個孩子就是蘇知達,小名達達,李梅手把手把蘇知達帶到了三歲多,每隔着兩個月蘇鈞都會回來看小孩一次,所以達達對蘇鈞一點兒不陌生,反而因爲難得相見格外的親暱,父子連心,血濃於水,這八個字真是一點兒沒錯。
蘇鈞每個月都寄回來兩千塊錢,其實養一個小孩兒哪兒用得了那麼多錢,而且石溪鎮的物價也不高,李梅自然是推脫不要,蘇鈞卻堅持給,李梅只好收下錢,就當做達達存在自己這兒的教育經費。對達達也就更用心了。
她心疼達達一出生母親就不在身邊了,父親又隔兩個月才能回來一次。從前蘇鈞在她家住了三年,她就心疼蘇鈞,把蘇鈞當自己兒子看,所以她現在對達達的感情也不同些,把當成自己的親孫子來看。
達達才三歲半,父母不在身邊卻很少哭鬧,不符年齡的聽話懂事的讓人心痛。
而在兩個月前,蘇鈞回來了之後就再也沒走了。兩個星期之後,李梅耐不住了,問蘇鈞是不是那邊請了假,怎麼一點兒不急着走。
不想蘇鈞卻告訴她,那邊的工作已經辭職了,以後就留在石溪鎮不會走了。
李梅當時就沒反應過來,留在石溪?蘇鈞留在石溪能做什麼?讀了那麼多書考了大學不就是爲了走出大山,以後留在城市工作,坐辦公室,工作體面輕鬆,風吹不到雨淋不到。但是現在怎麼回來了?
先不說其他什麼,街坊的猜測也不好聽啊。而且她實在想不出蘇鈞能做什麼,種地?還是開一個小店子?不管怎麼樣,都不是值得高興的事情。
而蘇鈞說做就做,動作利落的租了一套房子,把達達接過來自己照顧,開始的時候,除了接送達達,每天在家裡搗鼓也很少出來。到了後來蘇鈞開始往山上跑,李梅這才知道,蘇鈞不是隨口說說,居然真在網上開了店!賣石溪的特產。
李梅從回憶裡抽出神,她看着蘇鈞,覺得這麼折騰下去不是回事兒,聲音低了些,“達達是不是讓我照看你不放心?所以才留着這兒。”
蘇鈞一愣,沒想到李梅會往這方面想,忙解釋,“怎麼會,舅媽你對達達好我知道,把他讓你帶我一百個放心,是達達的福氣,不過我這次回來,是真的因爲做事。”
頓了頓,蘇鈞又說,“咱們石溪的土特產都挺好的,是寶貝,綠色無污染,我以前每次回來,同事不是都讓我帶竹蓀和段木耳。只要把咱們的特產推銷出去,不愁銷路。”
李梅回想了下,以前每次蘇鈞回來確實會帶很多東西走,說是同事託他帶的。她知道蘇鈞並不是那種不靠譜的孩子。所以才猶豫了那麼久才把話說出來。
蘇鈞這麼一解釋,她的擔憂稍稍的放下,蘇鈞從小就性子強,既然都經決定了,也只能走着看了,“你的腦子從來就比一般人活,不過要顧好自己的身體,不要太累了。”
“嗯,我會照顧好自己和達達的。”蘇鈞往自己兒子的碗裡放了一顆青菜,果然懷裡的人眉頭馬上皺起來了,小聲抗議,“爸爸,我不要吃青菜。”
“你要是不吃青菜的話,就會張不高。到明年,班上的小朋友都讀中班了,你還要重新一遍讀小班。”蘇鈞說的一本正經。
蘇知達很苦惱的考慮了會兒,他更捨不得他的小夥伴,所以鄭重的做了決定,“好吧,那我吃。”
蘇鈞吃完了飯,又坐着和肖遠山說了會兒話,等他抱着達達從李家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達達在他懷裡睡的正熟,還一直尋求溫暖的往他懷裡拱。
天空中繁星點點,北斗七星格外的明亮。
達達是蘇鈞的兒子,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這個兒子是他自己生的。
四年前,他從陸庭川的房子裡搬出來之後,肚子就慢慢的變大了,一開始他以爲只是長胖了,因爲那一段時間他的食量特別大,吃了飯之後還能捎帶兩個蘋果。也就沒有多在意。
一直到第六個月的時候,蘇鈞才發現不對勁,心想着莫不是是腫瘤?到了醫院一檢查,他才知道自己居然是懷孕了!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剛被告知這件事的時候,他條件反射的認爲是醫院弄錯了,從來沒聽過男人能懷孕的,直到顧淮邊指給他看黑不溜秋的片子上的已經初具輪廓的胎兒,邊說,“孩子有二十四周了,十分的健康。”
蘇鈞再也笑不出來了,那一個瞬間他整個人都懵了,不知道是怎麼回到家裡。
“你要快點做決定,是生下來還是引產,胎兒很大了,不能等了。”一個晚上,滿腦子都是顧淮的話。
蘇鈞上網查了查,二十四周的胎兒自己能聽到聲音了,差不多發育健全,他考慮了三天,在第三天早上的時候,肚子裡的胎兒竟然動了一下。他心裡也隨着一動,決定留下這個孩子,四個月後,從他肚子裡取出一個孩子。
他給自己生了個兒子,榮升爲了爸爸。
時間真快,一轉眼,四年過去了。要不是當時給他檢查的醫生剛好是他的大學室友兼朋友,他估計自己得被弄到研究所裡給人去切片研究了,男人生孩子,這是多麼匪夷所思的事情。而當時達達也是在顧淮的幫助下,才順利的出生。
蘇鈞和陸庭川在一起五年,頭兩年,陸庭川每個月給他一萬,錢他都存了下來,沒有動一分,到大二的時候,蘇鈞就能拿全額的獎學金,學費全免,每個月只要幾百塊的生活費給別人當家教也可以解決。
後來的三年,雖然陸庭川給了銀行卡,蘇鈞卻沒有動過卡里的一分錢,甚至是家用都是拿自己的錢去補貼。
他那時候夢沒有醒,還對陸庭川抱着不該有的期待和幻想。
蘇鈞在生達達的時候,不至於太窮困潦倒,好歹也有十萬的存款,一年不工作也能養活自己。一直到達達七個月的時候,他才把達達送回了石溪鎮,蘇鈞在城市裡沒有人脈關係,達達上戶成了問題,以後的醫療讀書都不方便,而農村則管轄的稍微鬆一些。
最重要的是,他怕那個人知道達達的存在。
樓道里的聲控燈亮了起來,蘇鈞看了看懷裡睡得正熟的達達,嘴角有些的溼潤,帶着笑,看來是做了一個好夢。他想,自己這輩子做的最不會後悔的事情,就是生了達達。
蘇鈞記得他從前每次回來的時候,達達一睜開眼睛就是到處的找自己,因爲很他害怕自己在他睡着的時候走了。
蘇鈞從衣服的口袋裡掏出了鑰匙,開了門,把在門旁邊的燈打開,他幫蘇知達把外套脫掉,輕輕的放到了牀上,然後又去衛生間洗了一把毛巾,幫達達擦了擦臉和手,等着他從臥室出來的時候,小川剛好從沙發的角落爬了出來。
小川簡直是蘇鈞見過最懶的生物,沒有對比,所以他也不知道其他的烏龜是不是也一樣,小川幾乎很少出來,除了餓的時候。
蘇鈞蹲了下了,摸了摸小川的殼,四年了,就只有這隻烏龜沒有變過分毫。
蘇鈞從冰箱裡拿出肉喂小川,小川吃飽了之後,又掉轉了頭,慢慢的往回爬,從新回到了沙發下面,十足的大爺做派。
這是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父子倆住在一間房間裡,另一件房間被蘇鈞用來當了工作的地方。
蘇鈞洗了手,走進了書房,他把電腦打開,一一的回覆了旺旺上的留言,又把別人拍的東西和送貨的地址做了統計,等他做完這一切,看了看電腦右下方的時間,已經是快一點了。
蘇鈞打了個哈欠,想着明天早上還要上山去收貨,他退出了淘寶的界面,關上了電腦,輕輕的帶上了書房的門。
上了牀,睡着之前,他閉着眼睛輕輕的吻了一下自己兒子的額頭。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