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沒醉的醉人

但賈母掌家多年,何等老辣,一下子就聽出了賴大家話裡的弦外之音!而且因爲年紀的緣故,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焦大的底細,他可是從屍山血海中走過來的,這要是發了脾氣,別說幾個婦人,這要是發起狂來,就是幾個壯漢也制不了他!

而且最關鍵的是這內宅不能亂,傳出去這額榮國府的面子就丟大了,必須趕快制止!因此下一刻賈母一下子站了起來,花白的頭髮上金釵步搖亂顫,一邊拄着柺杖往外走,一邊問道:“那焦大喝醉了沒有?”

“回老祖宗,我看着只是有些醉,沒全醉!”

你永遠喚不醒一個裝醉的人!但最麻煩的也是這樣,賈母拿着鳳首柺杖,‘哎’了一聲,一邊走,一邊問道:“他這是怎麼回事?”

“他,他說是看不慣夫人和二奶奶合夥欺負三爺。”

聞言,扶着賈母的賈寶玉以及黛玉三春都驀然愣了——他們早已從王熙鳳那裡知道了這件事,只是他們沒想到所謂的發酒瘋是因爲這個緣故!更他們沒想到賈環不是威脅,而是說到做到!

“老三這混賬!”隨即賈寶玉恨恨的罵了句。

他雖然是溫室裡的嬌花,但他只是不通世物,但他卻不笨,聯繫在王熙鳳那裡得到的信息,賈寶玉一下子猜到這件事一定是賈環在背後搗鬼!

而他們幾個原以爲賈環只是憤憤而說,都沒把賈環的話放在心上,又在黛玉處玩了陣子,所以還沒向賈母說賈環威脅王熙鳳的事情,其實是少年心性,不喜歡這類事情,根本沒心思提,要是談詞論賦之類的他們喜歡的事情,他們倒會向賈母提一提。

賈母一愣,隨即問道:“這關環哥兒什麼事?”

“剛纔我聽二嫂說,老三早上去威脅她了,說她設套讓姨娘往裡鑽,要她罷手,還要賴婆婆給姨娘道謙,不然要她好看!”

聽到這裡賴大家的愕然一愣,而賈母長長的‘哦’了一聲,老眼裡出現了沉思的神色……

而探春的一雙明眸時亮時暗,明滅不定;惜春畢竟幼小,脫口而出:“三哥哥真是的……”

當賈母一行人來到東院之時,蓮花門後外宅的奴僕立刻一鬨而散;而進入蓮花門,遠遠的就看到王夫人院子的周圍,過道、花牆、樹枝下或時或暗的丫環、僕婦圍的黑壓壓的。

“還不給老身散了,還有點規矩嗎!”

近了,賈母一邊用鳳首柺杖敲着青磚地面,一邊怒道。

衆丫環、僕婦聞言立刻怏怏而去,而人羣散開,焦大的真容立刻呈現在賈母、寶玉面前:髮髻紛亂,紅睛欲噬,狀若瘋魔,此刻正吐沫橫流,指天畫地:“黑了心的毒婦,賈家早晚讓你們這幫雞腸小肚的毒婦敗壞完……”

三春、黛玉以及寶玉一向被養在後宅,又因身份卓然,又有賈母的寵愛,下人見了無不恭恭敬敬,好話連篇,哪裡見過這等兇行惡狀!

他們見此,只覺得一股狂暴的肅殺之氣迎面撲來,三春立刻怯怯的後退了一步,躲在了賈母的後側,黛玉則緊緊的抓住了賈母的衣袖。

而寶玉見焦大把王夫人罵的那麼難聽,他臉色頓時脹紅,腳步往前一邁,就要上前,但最後還是退了回來,強嚥了口吐沫。

而這時賈母已經拄着柺杖笑道:“焦大,又有誰惹你了,你給我說道說道不就行了,何苦生這麼大的氣,這麼大年紀了,可別氣壞了身子。”

焦大沒想到賈母居然親自來了……他以前是賈源的馬童,和賈母是同一時代的人,賈母在他心裡還是有些積威的,因此焦大也不裝醉了,拱了下手說道:“少奶奶,這真不成樣子了,環哥兒……”

很久或者許久已經沒被人稱呼少奶奶了,賈母心裡恍惚了一下,或許是青春韶華的美景被喚醒,一股細細的熱流在賈母心頭淌過……

而她也不願在大庭廣衆之下談論這些事情,於是笑道:“焦大,你也累了吧!我那裡還有壇窖藏多年的女兒紅,你來我給你嘗一下,哎,老嘍!”

“多年的女兒紅!”焦大正罵的口乾舌燥,聞言渾濁的老眼立刻放出了渴望的光芒。

賈母說完,轉身就走,黛玉也隨之轉身,可是眼角的餘光卻看到了賈環院子的月亮門,看到賈環半露着身子,負手而立,氣定神閒,又想到剛纔賈寶玉脹紅的臉……

“這人滿肚子的鬼域伎倆……不是好人!”林黛玉心裡默默了句。

……

見焦大隨賈母而去,賈環嘴裡嘖巴了一聲,也往他的屋子裡走去。他感覺事情有點大,或者說有點超出他的掌控——原定的計劃是讓焦大發作一陣子,把事情說出去,然後他再做好人把焦大拉回來,誰知賈母這麼快就來了……

不過即使有點大,賈環覺的也沒什麼,因爲他清楚現在榮國府誰都明白要想動他就必須先和焦大挺挺腰子。

而在寧國府賈珍都不敢明裡和焦大挺腰子,至於賈母,從剛纔的態度看,不說賈母不敢,但至少賈母不願和焦大挺腰子。

“三爺,這事,夫人和二奶奶會不會對你……”這時晴雯突然開口說道,聲音和眼光一樣充滿了忐忑。

賈環擺了擺手,這個時候王夫人和王熙鳳再來找他的麻煩那就是太不知火候了!

“也不知鳳辣子會怎麼做?”賈環默默想着。

這件事並沒有完,賴大家的還沒有向趙姨娘道歉,其實賈環是想讓王熙鳳親自向趙姨娘道歉的,顧及她的面子,才退而求其次。

而就在這時,賈環突然聽到花牆外響起了匆匆的腳步聲,賈環回頭一看,只見花牆外,王熙鳳一雙三角丹鳳眼正惡狠狠的看着她,怨毒之色昭然。

“二嫂進來坐坐,何必過門而不入。”賈環隨意的打了個招呼。

這冷風冷語!

花牆外,王熙鳳聽了心頭一門,差點跌倒,但以她的性子,還是冷冷的‘哼’了一聲,但步伐卻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而賈環一項少言少語,在晴雯的感覺中就是個木頭疙瘩,請問沒想到賈環還有會氣人,不,風趣的一面,不由得螓首以垂,翠袖掩面‘咯’的笑了一聲。

如春蘭綻放,豔光照人!賈環眼睛一亮,隨即淡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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