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樂跟着對方，在學校裡找了一圈。
在一棟大樓前找到了他們這次的目標。
一個穿着破舊棉襖，面容枯槁的老頭，手裡拿着一把竹製的大掃帚，正在那裡無神的掃着地。
此時旁邊也沒什麼人。
“黃教授。”
姜妍來到近前，喊了一聲。
半頭白髮的老頭聞言擡起頭來，渾濁的眼神看着她。
又看了看旁邊的楊小樂，這才平靜的說道：“兩位同志~這裡沒有黃教授，只有臭老黃。”
聽到這話，姜妍嘆了口氣，低聲說道：“黃教授，這是我朋友，放心好了，信得過的，我帶您去商業委員會那邊，就跟上次一樣。”
楊小樂站在遠處。
姜妍是不能直接帶人走的，因爲這個需要理由，包括接觸他說很多話都要理由。
她的理由自然就是經濟問題。
去一趟。
結果自然也是沒有任何問題。
也算是變相的在幫對方的忙了。
黃教授看了看她，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搖了搖頭：“今天不去了，晚上吧！今晚我能回家。”
見他這麼說，姜妍也沒有多想。
畢竟藉着調查的名義，有些不太好，如果能回家的話，那自然是最好了。
看了看不遠處的楊小樂，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那行，黃教授，等我晚上下班的時候讓人來接您。到時候可能不是我過來了。”
見對方不說話，姜妍看了看也就準備離開了。
“走吧！”
來到近前，對着楊小樂說了一句。
楊小樂看着老頭，琢磨了一下，好奇的對着姜妍問道：“哎，姜妍，問你個問題？”
“啊？什麼問題？”
姜妍一陣的奇怪。
楊小樂交叉着胳膊，扭頭看着她笑道：“你說，當年韓信受到胯下之辱，越王勾踐爲奴入吳，他們受到那麼大的屈辱爲什麼不去死？名節好像在古代很重要啊！”
聽到這莫名其妙的話，姜妍也是一頭霧水。
“韓信胯下之辱，那是因爲生活所迫，越王勾踐也是爲了一雪前恥，沒有這些，也成不了這些千古佳話。”
楊小樂是信得過的人，黃教授本身就是自身難保。
姜妍倒也沒有在意。
聽到這話，楊小樂呵呵一笑：“隨後笑道，你知道嗎？我以前去北方搞串*的時候，聽到過有人過這個故事，說是有個人受到了侮辱，然後就自殺了。”
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時候街坊們有兩種聲音，一種是認爲這個人是個有骨氣的人，寧死不屈。
還有一種說法，是說這人是個懦夫，或者說是心裡太脆弱，遇到困難就想着逃避，他死了是一了百了了，但是最痛苦的是他的家人們。”
說完，就這麼看着姜妍。
看到楊小樂的目光，再聯想到他剛剛的話，瞬間也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隨後低聲問道：“黃教授他……”
沒說出來。
楊小樂輕輕點點頭，他從黃教授身上感受不到一絲絲的生氣。
和其他人受到這種事情的時候，一臉憤怒、屈辱、迷茫有些不一樣。
彷彿對這個世界沒有一絲絲的留戀。
當然了，這也是他的猜測而已，也可能只是對方心灰意冷而已。
這樣的人在現代太多太多了。
神仙也救不了心死之人。
不過看到了，就試試吧！
他也不知道對方
隨後看向了已經將目光看向這裡的黃教授，好奇的問道：“黃老，我們都年輕，沒什麼經驗，您老吃的鹽比我們吃的飯還多，您說，這種人究竟是有氣節，還是心裡太脆弱，經不起挫折？”
聽到這話，老頭渙散的目光重新聚集了起來。
隨後變成了迷茫。
對於楊小樂的話，他自然是聽到了，可是一時間他也不知道怎麼去回答。
在那裡有些發呆。
楊小樂見狀，看着旁邊擔心的姜妍說道：“行了，走吧，回去了。”
說完，向着學校外面走去。
本來他還想着要是需要的話，還能請教一下的，知道一些基礎的就行了。
例如把脈什麼的。
但是看樣子，是沒戲了。
姜妍看了看離開的楊小樂，又看了看黃教授，趕忙追了上去。
時不時的回頭看看。
等她追上了楊小樂，這才着急的問道：“你就這樣走了啊？他要是死了怎麼辦啊？”
楊小樂聳聳肩說道：“人家都這麼大的人了，如果一心尋思，你攔得住一時，能攔得住一世？心病還需心藥醫，他自己要是想不開，終究會有這一天，攔不住的。”
聽到這話，姜妍嘆了口氣。
這兩年她也看到太多的生離死別了。
只不過心裡不忍心而已。
而且她認爲，如果有親人，或者說家裡人能勸說一下，可能會好一點。
轉過一棟樓，最後看了一眼在那裡發呆的老黃。
直到看不見了，她這纔回過頭來。
嘆了口氣。
心裡卻是在想着事情。
楊小樂不用想都知道她想幹嘛，估計是想找人來開解他。
也是有個希望，畢竟人都有牽掛。
沒說話。
走向了學校的大門。
“姜同志~”
突然，身後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姜妍愣了一下，趕忙扭頭。
就看到老黃思索了一下，緩緩的說道：“記得晚上！”
聽到這話，姜妍一掃心裡的緊張，高興的點了點頭：“好！”
看着老頭轉身離開。
她這才一掃陰霾，笑道：“你還挺有兩下子啊！”
“嚯，瞧您說的，我何止有兩下子啊！你不知道的事情啊，多了去了，不過老人家的一句話詩挺應景的：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姜妍聞言撇撇嘴。
隨後看着他，笑道：“哎，你說伱啊！一天到晚人五人六，非馬非驢的不着調，但是跟你在一起啊！就感覺世界上沒什麼壓力，好像沒什麼能難的到你。”
楊小樂看着對方。
回憶着姜妍曾經的笑容。
可是回過頭看，自己接觸過不少次姜妍，但是很少能看到她這樣的笑容。
每次她都像後世銀行或者那些銷售一樣，公式化的笑容。
彷彿帶着一層面具。
不過想想也是。
姜妍從小就在孤兒院長大，剛剛上了初中一直照顧她的老院長走了。
被現在的養父母領養了一年左右，對方就來了一個兒子。
就算沒有再生兒子，姜妍被領養的時候已經上初中了，有自己獨立思考的能力了。
只能把自己悄悄僞裝起來。
隨後笑呵呵的問道：“家裡最近怎樣了？”
說到這個，姜妍安靜了一些，笑道：“還好吧！家裡又添了一個小子。”
“噗~”
楊小樂驚訝了一下：“什麼？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前年了。”
聽到這話，楊小樂輕哦了一聲：“我姐沒說這個事情呢！”
不過想想也是，那時候都是什麼時候了，也沒心思說這個。
隨後想到一個問題。
姜妍家的老二是59年出生的，算下來已經十一歲了，今年應該是四五年級。
再過五年就是初中畢業的年紀。
那時候距離改開還有四五年左右。
到時候，估計是個麻煩事情。
姜妍的養母會小提琴，可以想象一下，她以前的家庭情況。
下鄉插隊是必然的。
其實到了後期，下鄉的人基本上都是在四九城附近的農場，但是以他們家的情況，肯定不會安排在近郊。
絕對是去比較苦的地方。
老來得子，肯定寶貝的不行，到時候肯定會找姜妍。
想到這裡，看了看姜妍不算新的棉襖，問道：“你爸恢復工作了沒？你家裡現在是不是全靠你養着？”
她媽生了第一個孩子以後一直沒上班，這個他是知道的。
而姜妍之所以被這一家人牽拉，還能繼續回來上班。
一部分是她去過農場接受“學習”過，還有一部分原因，自然是因爲她以前孤兒的出生。
不然的話，在農場絕對會待很久。
姜妍點了點頭：“恢復了，在廠裡掃地。”
隨後嘆了口氣：“我不養，還能靠誰，我爸現在又沒工資，我媽這麼多年都沒上過班了。”
楊小樂聞言輕輕點頭。
姜父以後的工資肯定會補，但這個時間是什麼時候，具體的還不清楚，因爲每個人都不一樣。
也就是說，姜妍要養到他爸補工資。
至於補貼的工資，以薑母的性子自然是落在了兒子手裡。
誰讓她不是親生的，而且還是個女孩呢！
註定的，就算是親生的，基本上也是這個結果，也是這個時代的一種縮影吧。
其實後世很多家庭也是這樣。
沒有再去想，兩人來到學校門口這邊。
姜妍看着他，咬着嘴脣說道；“以前的事情我還謝謝你呢！你給我的那個藥，才讓我能堅持下來，拿到了積極分子的名頭。”
聽到這話，楊小樂不在意的笑了笑。
“沒事，又不是什麼大事情，等過幾天，我給你配點，你到時候沒事喝點。不過只能你喝了啊！”
其實他明白姜妍的養母，應該就是喝了井水才生了孩子的。
因爲大姐會把這東西給姜妍。
而姜妍如果看到家裡人不舒服，肯定會拿出來一點。
“那多少錢，我到時候給你！”
“呵呵，那個可不是有錢能買來的，行了，你忙你的吧，有時間的話找我姐玩去。”
姜妍作爲大姐最早的一個朋友。
能到這麼久，其實也不算容易，很多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姜妍見狀輕輕點了點頭：“那行，人沒接到，我的先回去了。可惜，你後天就要走了，今天又是元宵節，不然的話，後天我請你吃飯。”
楊小樂笑了笑：“下次，下次請我吃飯。”
看着他的表情，姜妍笑着點了點頭。
打個招呼，去自行車停放的地方，騎着車子就離開了。
看着對方已經騎遠了，他這才悄悄的離開，拿出自行車向着家裡趕去。
現在已經沒什麼事情。
回到自己家的街道，直奔街道辦而去。
現在需要把自己家的事情給解決了。
來到地方，直奔街道辦主任那邊趕去。
“孫主任？”
進了大院，在街道辦主任辦公室這邊，看到王建軍的母親。
也就是以前的街道辦主任。
對方顯然也是看到他了，驚訝了一下：“楊小樂，你不是下鄉了嘛？怎麼在這裡？”
面前的青年，在街道也算是一號人物了。
而且當年還和自己兒子有些事情，她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
更何況，兩家的大院就隔了一個院。
楊小樂看了一下四周笑呵呵的說道：“是在插隊，不過大隊派我去有事情，路過四九城，回來看看……”
將大概的情況給說了一下。
孫主任見狀笑道：“你不會是偷跑回來的吧？”
“那哪能啊！我帶着大隊的證明呢！”
楊小樂笑呵呵的說着。
孫主任點了點頭，想了一下問道：“你怎麼來這裡了？找人嗎？”
她的心裡已經有些想法了。
估計是老家的事情。
楊小樂沒着急回答，而是問道：“孫主任，您這是恢復工作了？”
孫主任嘆了口氣：“也算是吧！怎麼了？不過以後別叫我主任了，叫副主任吧。”
看着她的表情，楊小樂瞬間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孫主任還是街道辦主任，這個頭銜肯定是沒有卸掉。
街道辦其實已經算是停擺了。
而老百姓口中的街道辦，其實是街道隔委會，又是另外一套班子，只不過在老百姓眼中都是一樣而已。
以孫主任的情況，既然回來了，那肯定也會加入。
所以掛了個副的。
靠邊站了。
想到這他便笑道：“我是來說明情況的……”
當下便將楊滿倉和自己家斷親的事情給說了一下。
父親沒發聲，那他就要過來發個聲。
孫主任聞言也是印證了自己心裡的想法。
點了點頭，看了看主任辦公室說道：“李主任在辦公室裡呢！你去找他吧！”
“哎，好，那您忙！我先過去。”
說完，就要離開。
“哎，你等一下。”
就在他要走的時候，孫主任攔住了他。
楊小樂疑惑的看着她：“怎麼了？孫主任。”
孫主任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四周，還是低聲說道：“你的事情，李主任想把你們辦成典型。”
聽到這話，楊小樂眉毛一挑。
辦成典型。
典型分爲兩種，一種好的，一種不好的。
能讓孫主任這樣說，都不用想了。
稍微琢磨了一下，沒着急進去。
想了想問道：“孫主任，我想問您個事情，您還想不想進步了？有沒有這個可能了？”
這話讓孫主任眉毛一挑。
她是什麼人，管了整個街道幾萬人已經接近二十年的時間。
什麼樣的人沒見過，什麼話沒聽過。
一下就明白什麼意思了。
不過她不敢回答。
畢竟情況現在很特殊。
想了一下，琢磨道：“有機會！”
聽她這麼說，楊小樂笑了笑：“有您這話就成，那您忙，我先去一趟李主任那，我看看着典型怎麼豎立。”
他可從來沒小看過面前的這個孫主任。
解放以後能被派到這裡來，就說明對方的能力了。
整個街道辦幾萬人，其中牽扯到的事情太多太複雜了。
非常能鍛鍊人。
只要不是太差勁，十幾年下來，各個都跟人精似得。
孫主任看着對方離開的背影，眉頭緊皺。
楊小樂當過八中紅八連的連長，八中是什麼地方，當年的旋渦中心之一。
而且他的學習成績一直是年級第一。
智商肯定沒問題。
剩下的就是閱歷了。
這個需要時間和經歷。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的心裡卻是有着異樣的感覺，不然的話，也不會對着他說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