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有財爲了這事兒,前前後後填進去十幾兩銀子了,最終卻還是被徵兆了,還是被人用繩子鎖着走的,不由得萬分沮喪。
但他沒去怨怪官府,沒去怨怪千戶所,也沒去怨怪自家的老闆或者行業中的大佬“盛爺“,只把夏有田一家子破口大罵了一路。
一直到去修烽火臺的地點,開始幹活兒的時候,他都在罵罵咧咧。
後來被監工甩了兩鞭子,才終於消停下來。
夏有財養尊處優慣了,哪裡幹得動這些活計?
更別說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還時常得看着監工的臉色,監工一不高興,自己就得捱打捱罵……
心裡真是恨毒了夏有田一家子。
好在這個工程的進展很快,夏有財熬了不到一個月,就從這場煉獄般的劫難中,倖存下來了。
只是他原本那圓圓胖胖的喜興身材,和那張白白淨淨的圓胖臉,都已經不見了蹤影。
整個人都瘦成了麻桿,臉也曬得黑黢黢的,簡直比那黑土地還黑。
乍看上去,彷彿換了一個人一般。
當他夾着個破包袱,渾身餿味地站到自己家門前敲門的時候,險些被門房給打出去。
還是劉氏聽到動靜不對,出來察看,才發現原來是夏有財回來了。
夏有財到家後就病了一場,這一病就纏纏綿綿了好久,險些缺席大女兒金花的婚禮。
說到金花就不得不提一句,夏老爺子和周氏這回算沒有被劉氏的迷魂湯灌暈,到底也沒有答應劉氏,賣幾塊地給金花辦嫁妝。
不過老兩口兒到底還是很心疼這個長孫女的,周氏代表老兩口兒,給了金花一對四兩重的絞絲銀鐲子做添妝。
在一般莊戶人家,這樣的禮就已經很重了。
但這區區四兩重的銀鐲子,怎麼會看在劉氏眼裡?
長了一雙富貴眼的金花,就更別提了。
從二房到五房,也都給了金花添妝。只是,都是些劉氏和金花看不上的東西,實用性很強,但都不值什麼錢。
孫氏深恨劉氏拿她當槍使,事到臨頭又把她賣了,因此明言拒絕給金花添妝。
桃花和二郎暗地裡揹着孫氏,以孫氏和二房的名義,給金花送了一對鴛鴦戲水的枕巾和一塊三尺的紅布。
至於桃花他們這些平輩,合起夥來給金花送了一盒十二朵的通草花。
其他各個房頭的添妝,也都是實用爲主。
吳氏送了一對桃木簪。
姜氏賺到錢了,算是大方了一把,送了一百個喜餅。
程氏送了兩盆金桔,取個大吉大利的好意頭。
劉氏和金花見了這些個添妝,完全沒體會到家人的心意與祝福,反而氣得要命。
金花當即就狠狠哭了一場,邊哭邊摔了一套茶盞。
劉氏和朱氏勸了好久,纔算終於把金花給勸得止住了眼淚。
劉氏是真心覺得心疼金花,朱氏嘴上不敢吭聲,心裡卻在暗暗心疼那套茶盞。
那套茶盞也相當不便宜!
當初是爲了戴家人來的時候,裝門面買的,花了足足二兩銀子呢!
不過,雖然沒從老兩口兒手裡摳出多少銀錢來,劉氏給金花準備的嫁妝,其實也還是相當不錯的。
一般莊戶人家的閨女,出嫁有個包袱皮就不錯了。
富貴殷實的百姓人家,有個兩擡、四擡的嫁妝,也已經相當出彩。
劉氏卻給金花足足準備了六擡嫁妝。
雖然這裡面好多東西是虛的。
比如裝衣裳的箱子,裡面的衣裳,都堆得鬆鬆的,底下還放了兩張寬板凳佔地方……
再比如說,雖然對老夏家的添妝十分不滿,劉氏還是把這些東西,和另外一些散碎物件湊成了一個箱子,算是一擡,給金花的嫁妝單子湊數。
但總的來說,在同樣家境的同齡人之中,已經算得上相當出彩了。
單純從面子好看來說,劉氏做得十分地道。
戴家人也對媳婦兒的體面嫁妝,表示相當滿意。
金花的婚禮,一邊在鎮上酒樓——就是夏有財做掌櫃的那個酒樓——辦了孃家的酒宴,一邊在吳氏孃家村裡辦了戴家的酒宴。
戴家擺了三天流水席,村裡人都可以去吃。
夏家人去了鎮上給金花送嫁,卻發現劉氏和金花的態度都不大熱絡,反倒是朱氏,一邊抱着阿柳,一邊熱情而又帶有幾分小心翼翼地招待着大家。
夏有財對別的房頭還好,見了四房卻覺得有些壓不住火兒,不過畢竟是金花大喜的日子,他便只是態度冷冷地走了,也沒有發作。
夏大郎不知就裡,和朱氏一起招呼着客人,偶爾跟夏家人對視一眼,態度也十分謙和親切。
夏家人也不傻,很快就明白了原因,心裡不是不氣憤的。
只是考慮到夏家人的事,不該讓外人看了笑話,便也沒有當場發作。
夏稻花卻覺得,這門親戚,不要也罷。
人家都沒把你當親戚,你何苦要替人家着想?
只是,夏稻花畢竟是個小輩,雖然越發受到周氏等人重視,但在這種人情世故方面的意見,說出來還是沒人願意聽的。
她也懶得自討沒趣。
後來夏家人跟着去戴家的酒席的時候,夏稻花就沒去。
她不但自己沒去,還攔住了梨花和五郎。
菱花這個小吃貨倒是去了。
反正她的目的只是吃席,倒也無所謂。
夏有田和姜氏兩口子聽說梨花幾人都不去,也理解地點了點頭允了——畢竟梨花和那戴三郎是相看過的,去吃酒席,確實似乎有些不大合適。
劉氏和金花見梨花等人沒出現,還以爲梨花是後悔了、嫉妒了,心裡不由得暗爽一番。
母女兩個,反倒把對四房的厭恨、和對添妝的不滿,都減輕了許多。
三天回門的日子,夏金花一臉笑意盈盈,戴三郎也樂得跟個傻子似的。
他對夏大郎這個秀才倒是佩服的。
因爲戴家人也不是沒送戴三郎讀書,他卻一看見書本就覺得頭大,始終沒讀明白。直到現在,斗大的字,還不識得一籮筐。
因此便對能讀到秀才,還打算繼續進學的夏大郎,十分欽佩。
只是,不知這戴三郎是不是真的有些缺心眼兒,他拉着夏大郎聊天,聊着聊着,竟然幾句話就把夏大郎氣得拂袖而去。
夏有財聽了夏大郎的轉述,也不敢置信。
“金花女婿當真是這樣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