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彷彿是頭頂一道驚雷撕裂空氣的炸響,伴隨而來的是密密麻麻無數人在耳邊低語哭訴般的聒噪,其間不斷糅合於一處,像是無數只螞蟻在頭皮蠕動咬噬,想要鑽入身體裡。
杜白猛然睜開眼睛,視線前恍惚是撕裂開一道灰綠色的幕布,從黑白逐漸恢復幾分色彩,儘管直至片刻後依舊晃眼。
與此同時,一種失而復得的酥麻感自四肢各處散發而來直竄腳底,似是蹲的久了突然站起時的微微刺痛感遍佈全身,饒是精神意志再強的人也忍受不住這般刺激。
良久,那莫名的疼痛終於逐漸消散而去,而逐漸恢復的五感也讓他迅速認清了現在自己的奇怪的狀況。
蔚藍的天空,微微搖曳的樹蔭以及……冰冷的河水。
“我現在……是在河裡?”
一身溼漉漉的杜白手腳並用,狼狽不堪地勉力站起,發現那所謂的河只漫過自己的大腿位置,腳邊還有幾條彩色的鯉魚微微遊蕩,時不時輕輕碰觸,似乎在他身上找尋食物,並不懼人。
不過他很快意識到不對,這與其說是河,更像是一塊方寸池塘。
一座電視劇裡常有的古時大宅院裡的池子。
再看到周圍的瓦片景牆,園林似的小徑及只有在電視劇裡纔會看見的亭榭。
“橫店影視城?蘇州園林?還是……”
微微偏頭打量了兩眼,他試着往前走卻又不自然地踉蹌了兩步,似是意識到了什麼,猛地低頭打量起自己的裝扮。
一身顯然價值不低的絲質單衫已經被水徹底溼透粘在皮膚上,縱然現在應該是夏天,卻依舊不斷傳來陣陣不自然地寒意,讓人直欲哆嗦。
這副陌生的裝扮讓杜白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
視線再往下落在水面,依稀可見微微盪漾的翠綠水面上映照出的是一副瘦削病弱的年輕男子模樣。儘管這五官看來完全可以算是一位美男子,但卻陌生得讓他心頭猛地一跳。
“我這是穿越了?”
他眼神有些茫然,怎麼自己腦子裡連半點的記憶都沒有?他只記得自己在地球上的經歷,關於這具新的身體卻一無所知。
這不“穿越”!
作爲一個深受小說毒害的同志,他立刻開始讓自己冷靜下來,努力思考自己現在的處境。
首先,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出來這具身體已經被鳩佔鵲巢了,根據古代的愚昧程度,很有可能把自己當成妖魔鬼怪活活燒死!
然後在這基礎之上儘量裝作不經意地去弄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個身份。
好在看這身衣服應該身世不差,至少也該是個富家公子纔對。總算不用像那些穿越者前輩一樣苦逼地吃苦起家了。
“那爲什麼前身會淹死在這個小小的池塘裡呢?”
杜白突然想起這個問題,微微皺起眉頭,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不過就在這時,遠處卻傳來了吵吵鬧鬧的聲音,帶着幾分哭鬧般的腔調讓人聽得似懂非懂,但的確是有不少人正朝着這邊走來。
他一愣,還沒想到要做出什麼表情來應對才恰當,從洞門那邊卻是快步走來幾個一副家丁打扮的下人以及幾個穿着樸實的婦女。
就在他躲閃不及與他們視線交錯時,卻詭異地發現對方的動作似乎瞬間停滯了下來,瞪圓了眼睛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杜白嘴角微微一抽,想揮手友好地打個招呼又覺得這個方式可能在現在這種場面不太合適。
愣了一愣,其中一個徐娘半老的婆子提起手邊繡帕擦了擦眼淚,提着嗓子尖叫了一聲:“姑爺!姑爺!菩薩保佑,姑爺沒事!”
似乎是她這一聲驚醒了其他人,一夥人如夢初醒,立刻急急忙忙迎了過來,猶如衆星捧月一般地圍着杜白,一聲聲姑爺叫得他一臉茫然,卻不知該如何迴應,只能故作鎮靜地點頭,努力不讓自己露出破綻,心裡卻在暗自琢磨。
“我這是結婚了怎麼的?姑爺?喜當爹?呸呸,喜當夫?”
也不知是哪個機靈的丫鬟先喊了一聲姑爺身上溼漉漉的,立刻兩個心急的婆子催促着手腳慢吞吞的小丫鬟去準備熱水,還有換洗的乾淨衣物,千萬莫要讓姑爺着了涼。
暫且適應了這份熱情的杜白一言不發地任下人攙扶着自己順着小徑向外走去,根據他們所說的應該是去往前身的房間。
說起來讓他有些在意的是,這裡的人說話雖然語調有些異樣但的確都是漢語,只是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來到了哪個時代了……
就在他心裡暗自琢磨的時候,一旁那位一直用繡帕爲他擦去面上水漬的婆子見他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心裡還以爲他是爲這次的事兒生了氣,立刻軟口軟語地好聲勸慰道:“姑爺,您可放心,把你推下水的那個麗兒死丫頭——已經被我下令關在柴房裡了。等晚些時候大小姐回來,定會爲姑爺您主持公道,到時候無論是打斷那賤婢的腿扔出去還是賣去青樓都是憑您一句話……”
雖是一番勸慰之語,只是語氣間似乎渾不把那個所謂的麗兒當人看,就像是他們隨手可以處置的牲口一般。
作爲一個現代人,對此多少還是有些不太適應的。
不過這些暫且不提,他也不會突然大發善心,畢竟從剛纔那番話他可以提取出的有用的信息便已經不少。
那個叫麗兒的小丫鬟就是害前身淹死導致他穿越而來的罪魁禍首?還不清楚是什麼原因讓她有膽子敢如此謀害主子,其中還有不少的隱秘。
另外說要等大小姐回來做主……
就是自己繼承而來的那位妻子?
這種事需要她來做主就反面印證了自己在這個家裡的話語權並不大,或者說完全在那位妻子之下。
要麼是妻管嚴,或是自己家世式微,要麼就是所謂的……贅婿?
杜白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面色冷淡,依舊沒有多言。
那婆子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他的面色,也不敢多說什麼,只當他是還在發怒,便又催促了幾聲後面低着頭的丫鬟快些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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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乾燥滿是灰塵木屑的柴房裡,一個衣衫略微凌亂的秀麗少女倚靠在牆角的柴垛旁邊。她面色微微泛白,嘴角有些紅腫滲出幾縷血絲似是剛被人扇了幾巴掌,一雙眼睛此時卻是無神地盯着那扇緊緊關閉的門,稍稍喘氣的同時緊緊抱住自己的腿,似乎在等待着那個消息。
那個姑爺被淹死的屍首被擡出來的消息。
她的手掌微微顫抖。
今天下午她好不容易找了藉口將那個整日閉門讀死書的姑爺給單獨騙出房間,終於找到了機會親手把他推進池塘裡,又拼盡全力按住他,直到他徹底沒了呼吸才放下心來。
去姨婆們面前自首也只是爲了趁機把消息給傳出去而已。
至此,她的任務應該算是完成了……
之前她的心中既有不安也有恐慌,但是現在只剩下了一片平靜以及幾分憧憬。只要外面的人知道了任務完成的消息,很快就會有人將自己接出去。到時候自己便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哪裡還需要在這蘇府做一個任打任罵的端茶丫鬟!
直到片刻之後。
門外傳來的下人們隱隱約約的隻言片語卻讓她面色瞬間一變,雙目圓睜,就像是聽見了什麼最不可思議的事情。
“沒死?”
“怎麼可能?”
“我親手……親手淹死的他!”
“那……那我該怎麼辦?”
她似是想起了什麼極端可怕的東西,捂着慘白的面孔,渾身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