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顏輝聽到歌聲後,害怕極了。他將身子向尹洪邦靠靠,不敢說話,也不敢出聲。
“你懼怕那歌聲?”尹洪邦忽然說話了,聲音很輕很輕。
“嗯,怎麼辦?”扈顏輝輕聲回答。
“別理她,睡吧。”尹洪邦的聲音充滿疲憊:“只要不出門,就沒有關係。”
很快便傳出了尹洪邦粗沉的呼嚕聲。看來這裡的人都已經習慣了鬼魂的出沒。
但是扈顏輝卻睡不着。他用獸皮包裹着身體,用稻草堵住耳朵,可是歌聲依然如流水般清晰。
“從外面來的小夥子,你沒有入睡,是嗎?”阿花忽然結束唱歌,在窗外大聲說。
扈顏輝嚇得幾乎要結束呼吸。急忙推醒了身邊的尹洪邦。當睡眼惺忪的尹洪邦知道了是怎麼回事時,也嚇得渾身發抖:鬼魂在窗外呼喊人的名字,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你們爲什麼不回答我?”那個聲音忽然在屋裡響起來。
房間裡沒有一絲兒亮光,在房間的角落裡,一個白色的影子,慢慢朝他們飄過來。那影子長髮飄拂,足不沾地,猶如在水面滑行的鳥兒,輕盈地滑到他們身邊。
他們的心跳越來越快,有種要窒息的感覺。
“尹洪邦,扈顏輝,你們爲什麼不理我?”白色的影子在黑暗中十分清楚地說。
“阿花,”尹洪邦全身出了一層冷汗,發抖着說:“你已經是鬼魂了,不要咒罵我們了。”
“咒罵?”阿花輕蔑的一笑:“我們的咒罵早已結束了,現在是你們咒罵我們。既然你們不肯原諒我們,那你們現在就要走,離開惡咒村。到荒野外面去。”
尹洪邦:“你想害死我們嗎?!沒有人能夠活着離開惡咒村的!”
“你身邊的這個小夥子可以帶你走
。”阿花說着,湊近了扈顏輝,那聲音彷彿就響在顧豔輝的耳朵邊兒上。
“啊,鬼……救命啊?樂樂,救命……”扈顏輝終於忍不住大聲叫了起來。
屋外一片寂靜,沒有人答覆他。
阿花“哈哈”大笑起來:“我說過,夜裡沒有人會理你。你要明智的話,趕緊帶他們走。”
她在暗中吹了一口冰冷的氣,插在牆上的火把便忽然亮了,但不是橘紅的火焰。而是藍色的磷火。
阿花在磷火中笑着,上前拉住扈顏輝和尹洪邦的手,把他倆拽起來。就要將他們拉進黑暗中去。
阿花的手冰冷而生硬,是一隻被死亡滲透了的手。
“我是從外面進來的,是這裡的客人,放開我。”扈顏輝大聲喊着,牢牢抓着尹洪邦的手不放鬆。並在心裡開始後悔下午跟村長打賭的事了。
“我們只是相互咒罵。從來不動手的,不要傷害我們。”尹洪邦顫抖着聲音近乎求饒。
這時,隔壁房間裡傳來不安的騷動聲。
“跟我走!”阿花的聲音冰冷,沒有一絲兒鬆動:“不走就宰了你們!”她如墨的長髮在一瞬間長得很長,並順直了向扈顏輝和尹洪邦身旁蔓延,很快便如潮水般吞沒了兩人的身型。將他們包裹起來,像蜘蛛包裹它的獵物。並把他們拖離了房間,吊在庭院的上空。
“救命!”扈顏輝大聲呼救:“樂樂。救命!”
“救命!”尹洪邦也高呼起來。
隔壁的火把驀然亮起來。很快,尹崇善夫婦、樑曉樂和尹翠蓮、孫桂霞和她的一雙兒女,都涌現在門口,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驚恐之色。豆大的汗珠掛在了尹崇善的額頭上。
“阿花,”尹崇善聲音不滿地說:“鬼魂爲什麼開始傷害屋裡的人了?你們破壞了規矩。”
“什麼規矩?”阿花蠻橫地說:“我們現在要宰殺你們
。除非你們離開惡咒村。”
她的聲音冰冷到極點,眼睛放射出綠光。
“惡咒村是我們的!”
“惡咒村是我們的。”
一陣口號般的呼喊在四面八方響了起來。
“樂樂。救命。”扈顏輝在半空裡呼喊。
“爹,救我。”尹洪邦幾乎拖着哭聲說。
尹崇善望着他倆,束手無措。
樑曉樂也顧不了很多了,意念一動,把兩個人徐徐降落下來,然後解開捆縛他們的長髮。
扈顏輝趕緊跑到樑曉樂身邊,尹洪邦則走向他的妻子兒女。
還沒等尹崇善弄清怎麼回事,半空裡響起了阿花的笑聲:
“哈哈哈,你們要人,我要房子。”
它的話剛一停下,所有的門窗都洞開了,一陣又一陣冷風吹進來,茅草屋像氣球一般,輕飄飄地飛到了天空之上,越飛越高,和滿天沉積的烏雲融合在一起。
“我們的房子。”尹崇善的老伴兒終於忍不住,大聲呼喊起來。
扈顏輝嚇得渾身瑟瑟發抖,哽咽着說:“樂樂,是不是……”
樑曉樂趕緊捂住他的嘴,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
然而,也就在一瞬間,整個村的茅草屋都飄了起來,所有的村民都睡眼惺忪地站在大地上,仰望着他們的家隨風起舞。
村裡到處燃起了藍熒熒的磷火,很多衣着草裙、臉上用黑土壤畫着圖騰的鬼影飄飛過來,將驚恐的惡咒村村民包圍在中間。
人們的眼神失望到了極點,心靈崩潰的無以復加。可是除了樑曉樂和扈顏輝,他們誰也不掉淚――在很多年前,惡咒村的人們就已經不會流淚了
。
鬼魂們低聲笑着,朝人們逼近。
人們像一羣羔羊,慢慢聚攏在一起,卻沒有一個人想到逃跑。
“快逃!”樑曉樂大聲說,同時一手拉着扈顏輝,一手拉着尹翠蓮,他們三個拼命奔跑起來。
他們的奔逃提醒了村民――原來他們還可以選擇逃跑。於是所有的人都開始跑起來。
足下踏着村裡綠色的草地和莊稼,身後是影子般的鬼魂。風吹蕩着他們的草裙,他們狂奔不已。
忽然,有一個老人摔倒了,發出一聲“哎喲”。
聲音傳進樑曉樂的耳朵裡。忙回頭一看,那是一個老婆婆,滿頭花白的頭髮。她想掙扎着爬起來,手腳卻不聽使喚地怎麼也用不上勁兒。
樑曉樂趕緊將右手裡牽着的尹翠蓮的手臂,移交給左手拉着的扈顏輝,讓他們盯着前面的影子快跑。自己卻返回身,去扶那個摔倒的老婆婆。然後架着她,跟隨着人們往前跑。
扈顏輝拉着尹翠蓮的手,跑在最前面。
書中暗表:樑曉樂怕迷失方向,她是按照來時佈下的式神路線往外跑的。爲了不讓扈顏輝跑錯方向,她用意念讓式神變成若有若無的影子,在前頭帶路。
慌亂中的扈顏輝哪裡還顧得追問這些?!
人們見樑曉樂這樣,也紛紛攙扶起身邊的老者弱者,大家相互攙扶着,相互鼓勵着,跟隨着前面的人們飛快地跑,唯恐落在後面被鬼魂宰殺。
不知不覺,他們已經跑出了綠色的土地——惡咒村的邊界,跑進了鬼魂的領地——向來沒有人能夠活着離開的黑色荒野。
“不好,咱們跑出來了。”
有人發現了這個問題,即刻站住:“不行,必須回去,否則咱們都會死在荒野上。”
村民們忙亂地搖頭,大聲嘆息,轉身想回到惡咒村去
。
“站住!”樑曉樂大聲說,“村子已經被鬼魂佔領了,你們現在回去,會被鬼魂宰殺的!咱們逃吧,逃出這濃霧覆蓋的黑土地,到有藍天白雲的地方去生活。那裡有樓房,有商店,衣服被褥的料子全部是棉布或者絲質的,再也沒有鬼魂來擾亂人們。”
人們疑惑地看着她,又看看惡咒村,那裡閃耀着粼粼的藍色鬼火,茅草屋已經全部消散在天空,莊稼也被他們奔逃的腳步蹂躪了。
家,已經不復存在了。
他們望着村長尹崇善,眼裡流露出從來沒有過的複雜表情。
這時,扈顏輝也看出了問題,鼓起勇氣對大家喊道:“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跑出去,纔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我們可是從來沒有向外跑過呀?”一個五十來歲的男子說。
“爲什麼不試試呢?”樑曉樂堅定地說。
“試個球?死了就再也爬不起來了,什麼也不知道了。”另一個男子罵罵咧咧地說。
“現在回去也是死。”尹崇善忽然發話了,而且聲音還很高:“我們村從來沒有來過外人。既然來了,就有出去的路。就讓這兩個孩子帶領咱們跑出去吧!”
在決定一村人命運的時刻,村長並沒有把那個“打賭”記在心上,而是根據實際情況,選擇了大衆利益。
樑曉樂忽然對尹崇善肅然起敬起來。
“前面已經有人跑了,”樑曉樂一指式神,“我們跟上去。”
於是,樑曉樂和扈顏輝,帶着村民們朝着有式神的方向跑去。
冰冷的鬼風從他們身後吹來,一些木棍般生硬的鬼手揮舞着,有誰想往回跑,就會被鬼手們觸摸、攔截,他們嚇得又趕緊轉身,加入到向前奔跑的隊伍之中。
而大批的鬼魂們,則在他們身後二十來米的地方追隨着,藍色的磷火飄揚在天空和大地,好像一個個小小的小燈籠,爲村民們帶來微弱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