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三分畫七分裱,但是畫作的那三分,卻極爲重要,以這幅畫而言,就算是換上好的裝裱材料,也是白費,稍懂畫作的人,幾眼便可以看出這是件贗品。
如果是一些本身就是精仿的畫作,交於大師手中裝裱,幾乎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
馬老並沒有急着點破,而是站在畫作四個方向各自看了看,卻是沒有發現這畫作有任何出奇的地方,他不禁看了看陳逸,“陳小友,你這幅畫真是從古玩城中淘來的,以你的畫功,不應該看不出這是件贗品啊。”
有些高仿或者說精仿,他們一些畫家不清楚一些鑑定要點,看不出倒也罷了,但是陳逸一是鑑定家,二是畫功高深,這打眼打的就讓人有些莫名其妙了。
“馬老,剛開始買下這幅畫,我只是想研究研究仿作上的董其昌技法,雖然這畫仿的不怎麼樣,但是有些技法,可以說是與董其昌一般無二,只不過,在研究的過程中,我發現了這畫作上有些與衆不同,所以,找到袁老,然後便來到了您這裡。”陳逸笑了笑,將他早已準備好的一套說辭,再複述了一遍。
馬老面上露出了驚訝之色,“有些與衆不同,不知陳小友發現了什麼。”如果這幅畫真的是這般模樣,以袁老和錢老二人的性格,也不會讓陳逸拿出來了,只不過他有些疑惑,這幅畫有何不同之處。
“哈哈,馬老哥,就知道你看不出。老袁,我猜的如何。”錢老此時哈哈大笑了一聲。似乎之前與袁老賭了什麼東西。
馬老淡淡一笑,“我現在看不出,你們二人當時就看出來了嗎。”
“咳,這個,馬老。我們先看這幅畫有何秘密,陳小友,爲馬老展示一下這畫有何不同之處。”被馬老一下擊中要害,錢老不禁乾笑了一聲,連忙拿這幅畫作充當起了擋箭牌。
陳逸面帶笑容點了點頭,在昨天面對袁老時,錢老可是佔盡了上風,此時看到錢老面上的尷尬。卻是讓他有些好笑,“馬老,請隨意拿一支毛筆,並取些清水。”
馬老心中充滿了疑惑,對旁邊的中年人交待了一下,很快,毛筆和清水便拿了過來。
陳逸拿起毛筆,不僅一笑。果然是大師風範,僅僅這支毛筆,價值就在上千以上。將筆輕輕在清水中蘸了一下,他便用筆在畫作右上方處來回塗抹了幾下,然後將筆放到了原來的位置。
看着陳逸用清水塗抹的地方,馬老不明就裡,可是過了一會,等到清水滲入畫作之中時。他不禁睜大了眼睛,看着畫作上浮現出來的一行模糊的小字,以及那一枚紅色的印章。
“董氏玄宰,九月上陵還寫所見,甲子年秋,玄宰爲繒北丈贈行,陳小友,我不得不說,你有可能撿到漏了,鏡中鏡,畫中畫,我一生也沒見到過一次,今日卻是得見。”看到這畫作上突然浮現出的東西,馬老有些感嘆的說道。
“馬老哥,從這鈐印和字跡上看,我和老袁都覺得,下面這幅應該是董其昌的真品。”錢老此時面上帶着期待說道,再也沒有了半句玩笑的意味,他們今天來此的主要目的,也就是爲了看這幅畫作之上,隱藏的東西。
馬老思索了一會,“以鈐印和字跡來看,確實與董其昌相差無幾,但是具體如何,我們還需要看畫,董其昌的畫作贗品,在近些年,出現的數量極多,其中不乏有些精仿之作,幾可亂真,老袁,你們和幾位小友在此稍等一會,我先將這幅畫揭出來,讓這幅畫重現於世,至於陳小友的那幅裝裱之畫,和這幅董其昌的畫一起等一週後再來取吧,小磊,好好招呼袁老他們。”
說完,馬老便拿起兩幅畫作,叫上旁邊的中年人,然後急忙的走入了內間。
“呵呵,馬老哥忍不住了,董其昌的畫作真品,在現在難得一見,誰曾想,會在贗品中出現一幅。”錢老搖頭笑了笑,同樣期待着這幅真品畫作的現世。
袁老點頭一笑,然後看向陳逸:“陳小友,這幅董其昌的畫揭出來之後,還是需要重新裝裱,手工裝裱的過程十分的麻煩,最少也是需要一週的時間,不過馬老哥是京裱中最有名望的人,由他所裱的畫,每一件都是精美絕倫,所以耐心等待一段時日吧。”
“恩,我知道了,多謝袁老。”陳逸笑了笑,裝裱的流程,他也是熟悉一些,會在畫作的背面託上兩三層的宣紙,每次都需要一到兩天的時間來讓畫作乾燥,之後才能進行下面的程序,相比較起來,機械裝裱速度倒是很快,但是論及精美以及保存而言,絕比不過人工裝裱的畫作。
“就是不知道這幅畫作下面,會隱藏着怎樣的風景。”袁老感嘆的說道,董其昌以山水畫最爲出名,畫作之中,充滿着一種別樣的韻味,這也使得他成爲當時華亭畫派的代表人物。
錢老頓時一笑,悠然的喝着茶水,“換做其他人揭裱,估計要很長時間,而且還可能造成畫作的損失,以馬老哥裝裱的功夫,估計只需要一盞茶的時間即可,而且他沒有向陳小友作任何畫作可能損失的提醒,足可見其自信程度,相信很快,我們就能看到這幅畫了。”
果然,不消片刻,馬老便走了出來,面上帶着濃濃的驚歎,“你們幾人隨我過來,下面的畫作已經被取出來了,以我看畫的水準,這幅畫應是董其昌的真品之作。”
袁老和錢老二人頓時招呼着陳逸三人跟隨在馬老後面,朝着其工作的地方而去。
走進了裡面的一處房間,陳逸頓時聞到了一股紙絹的味道,十分的清香,來到房間中,大致一看,周圍牆壁上掛滿了經過裝裱的字畫,而且還有一些尚在裝裱之中的半成品。
從這些半成品和裝裱好的畫作中,陳逸一一看去,無一不是精品之作,由此可見馬老的名望之高。
袁老和錢老二人此時顧不得其他,直接來到了桌子前,看向其上所擺放的兩幅畫作。
一幅正是已經取下來的那幅贗品,而另外一幅,估計就是馬老所說的真品,至於旁邊所放的其他紙張,則是這幅畫作之前的裝裱用紙。
陳逸倒是不急着去看畫,而是朝着馬老的工作臺望着,上面擺滿了各種工具,大部分都是他不認識的,而且還有清水以及不知名的液體。
這不知名的液體,估計就是馬老的立足之本,普通的裝裱匠人所用的都是一些麪糊,但是一些傳承百年甚至於幾百年的裝裱名派中,所用的便不只是這些普通的麪糊那麼簡單了。
而這時,旁邊響起了袁老等人驚歎聲,兩位老爺子此時正拿着放大鏡,不住的觀察着畫作,董其昌的畫作,可以說是難得一見,他們此時自然要一飽眼福。
只見此幅畫作之上,一片充滿靈秀的山水躍然於紙上,山峰有高有矮,上面草木刻畫極爲細緻,而且在山林之中,幾處房屋隱約顯現出來,在靈秀之際,又有幾分溫馨之意。
與旁邊那幅畫比起來,足可以說是天壤之別,同樣,他們也是看出了那幅贗品畫作,就是在這幅畫作的基礎上,進行了簡單的摹仿,恐怕直接覆蓋上去,也不無可能,這樣也能夠解釋其畫作之中的技法,與董其昌相差無幾的原因了。
陳逸笑着望了望臺子上的這幅畫,面上充滿了欣賞的意味,哪怕是之前通過鑑定信息已然看過數遍,但是用肉眼看時,其美麗和真實程度,絕對要超於鑑定信息。
近處的湖水山石,遠處叢林掩映的茅屋,曲折蜿蜒的小徑,還有天上縹緲虛無的浮雲,似有似無濃淡不一的山峰,其筆法輕盈,用墨散淡,讓人似乎感悟到了董其昌心靈深處的空明。
“董其昌的山水畫作之中,沒有其他一些畫家的氣勢磅礴,但是其將書法融於繪畫之中,所作的山水畫作,柔中有骨力,充滿着一種靈秀,雅逸之氣,正是這種獨特的風格,成就了董其昌畫壇巨匠的地位,也成爲現在其畫作難得一見的原因所在。”錢老看着這幅山水畫作,心中充滿感嘆的說道。
袁老則是一笑,擡起頭來,“此畫共有五枚鈐印,一枚爲董氏玄宰,也是董其昌的字號,而另外一枚則是宗伯學士,以畫作上所刻寫的甲子年秋,也就是天啓四年,這個時候,董其昌晉升爲禮部侍郎,這一官職,又稱爲宗伯,所以在根據自己的官職變化,他也將鈐印變成了宗伯學士,或是少宗伯印,從這點來看,完全符合董其昌的特點。”
“而其下方,還有着三枚鑑藏印章,有時候在真假無法確定之時,這些鑑藏印章,無疑是鑑定的一大利器,陳小友,不知你對這三枚鑑藏印章知道多少。”說着袁老不禁指着畫作,向陳逸一問道,一是有着考驗的意味,二則是想爲其講解一些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