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方原也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沒有被凍死,或者說他已經無暇去想這些小事了,只是心間抱有了一絲希翼,便存了一口氣,邁動着自己麻木的雙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一身的法力,似乎都已經凝固,不過好在,方原一身修爲紮實至極,他築基之時,本就是五行築基,其中有水行之力,可化風雪,而後來所修煉的玄黃一氣訣,更是將變化推衍到了極致,如今運轉風寒之法,也可以勉強護住自己的心脈,使得他撐得更久一些。
不過這種做派,便相當於時時在承受可怖的神通攻襲,壓力大到了難以想象……
方原自己,都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又或者說,他不再想這個了。
置生死於度外,眼前只存在了大道。
哪怕思維已經流於僵化,但本能還在摧着他向前邁步。
……
……
一點一點,一步一步,在雪原之上,留了一行深深的足跡,風雪之後,又變得很淡。
漸漸的,他也不知深入到了雪原多遠,擡頭看時,在某一刻看到了一抹絢爛的光華,好像天光,又似仙意,盤亙在天邊,凝久不散,在那一刻,他癡癡的盯着那抹光華看了很久,直到一聲貓叫將他喚醒了過來,才低下了頭,繼續在這似乎沒有盡頭的雪原之上跋踄。
其實過了第九道雪線,距離地圖上所指的無生劍冢便已經很近了,只是如今他這般踽踽獨行,速度卻是慢到了極點,而這段路途,便也顯得無比的漫長,長到似乎走不完。
但方原如今已經忘了時間與周圍的一切,心裡抱了一個念頭,要麼走到死,要麼走到終點,因此他便這般硬撐着,從來沒有停下,修行之人在這時候的優勢倒是顯現了出來,若是凡人,在這時候早就凍死累斃了,但修行之人卻可以強行操控自己的肉身。
只要一念尚存,哪怕是肉身已死,也可以讓它繼續邁步。
方原不知道自己死了沒有,但他知道自己還未走到終點,便一直沒有停步。
之前他還會每隔一段路便休息一下,如今卻連休息也省了,因爲他知道,此時的自己,一旦停了下來,便立刻就會是徹底消亡的狀態,也就再也不會再有走到終點的可能了。
……
……
“方原師兄……方原師兄……”
耳邊似乎傳來了幻音,方原神識都已被凍僵,因此模模糊糊,像是隔空震鼓,過了很久,這聲音才清晰了起來,他定了定神,意識到是金寒雪在喚着自己,如今她那張也被風雪凍的已經不怎麼好看的臉上,此時正露出了驚喜的表情,一邊抓着自己,一邊向後面指着……
方原目光呆滯,廢了好大的力氣,纔將視線轉了過去。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道深不見底的斷崖!
斷崖深不可測,不可見底,空中風雪狂舞,斷不可能飛躍,而在斷崖之上,則有一座黑色的石門,石門之後,卻是一條只容一人通過的玄鐵吊橋,橫跨了數百丈的距離,另一端探入了蒼茫不可見的風雪之中,在風雪之中,搖搖晃晃,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玄劍之門?”
方原廢了很大的勁,才反應了過來。
心間微微生出了一絲苦澀的喜悅之意。
無生劍冢的那一道地圖之上,最後的標識,便是這麼一道斷崖。
也就是說,依着無生劍冢地圖所指,看到了這一道斷崖,便等到已經找到無生劍冢了。
自己這一條路,即將走到盡頭了。
“走吧!”
方原艱難的說出了兩個字,然後緩緩向前走去。
……
……
找到了這道斷崖,還不值得欣喜,無生劍冢之前,不可能沒有試煉,這一座橋,也應該只是試煉之一,不見得如此就能輕易過去,只是到了如今,方原也沒有更多的心神去思量推敲了,他只是凝聚起了最強的心神,推衍一番,確定這橋上沒有什麼禁制後,便走了上去。
風吹橋動,搖晃不已。
下面是深不可測的斷崖,空中皆是狂亂罡風。
不可飛掠,只能走過去,而若是跌了下去,也一定會被下方的罡風絞成碎片。
方原收回了心神,便直接向前走了過去。
以他的修爲,還看不出這上面的禁制來,那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畢竟,這橋立在這裡,便是爲了讓人通過的。
心裡抱了此念,方原可以說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心理準備,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走在前面,金寒雪走在了後面,二人一前一後,提心吊膽,但一直走到了鐵橋的另一端,也沒有出現什麼異狀,直到穿過了半空中的迷茫風雪,雙足踏上了踏實地面,還有些難以想象。
“難道是歲月太久,這吊橋上面的禁制都已經朽化了?”
方原也只能這般想,然後便繼續向前走了過去。
穿過了一片彎彎繞繞的雪道,繞過了一方倚立如劍的山壁,方原眼前出現了一條河。
早在第一道雪線開始,便是滴水成冰的寒冷,但在如今的雪原之上,第九道雪線之後,卻忽然間出現了一條河,寬闊無邊,嘩啦啦作響,自遙遙東方奔來,直向西方流去!
河水清澈,幽寒,十分美麗,也十分詭異!
“這是第二道試煉麼?”
方原立身於河邊,覺得這肯定什麼試煉存在了。
金寒雪望着這一條河,也怔怔的想:“難道這就是我們金家典藉上記載的永不結冰的幽河?這可是能夠助人成就天道築基的道種啊,居然就這麼存在於這裡,就在眼前……”
然後她眼神驚恐了起來:“這麼條河在這裡,肯定有什麼古怪吧?”
白貓感覺到她的心跳加劇,便有些鄙視她的膽小。
然後它懶懶伸了個懶腰,它準備出來做點什麼。
但方原沒有等到它出來,便已然搖搖晃晃的向着河邊走去。
看着那一條寬闊的冰河,他用如今所剩不多的思維考慮了一下,但他實在看不出什麼來,只是目光遠遠掃去,向着周圍打量了幾眼,便看到十幾丈之外,居然有一艘石雕的怪舟浮在了這河水之上,泊在了岸邊,河水清澈,石舟如墨,看起來更是有一種詭異的美感……
既然有船,那便划船過去吧……
方原直接走了過去,擡步上了怪舟,採冰作漿,慢慢劃了過去。
“方原師兄,你……”
金寒雪急的大叫,嚇的渾身冰冷。
那怪舟就這麼放在那裡,一定是有什麼玄機的啊……
你怎麼就直接上去了呢?
想要阻止,但在這冰天雪地裡,她自己都沒有多少生機可言,又如何能阻止得了?
因此她也只能呆呆看着方原劃了怪舟,向着對岸漂去。
不僅她愣住了,剛剛從她胸口處探出了頭來的白貓也呆住了。
……這個傻子,要淹死了嗎?
不過在他們驚愕的眼神裡,就見到方原老老實實的劃到了河對岸,跳了下來,然後怪舟便又順着河水,自動漂了回來,方原回頭看看他們,似乎是在等他們也劃舟過去……
金寒雪徹底愣了,百思難解,只好也踏上怪舟劃了過去。
再後面,他們又一路向前,過鐵劍林,穿火灰谷,又走了一片被風雪蝕出的山洞,每一處,看起來都似乎無比的兇險,讓人不敢冒然穿過,但他們偏偏就無風無波,用最安全的方法通過去了,不僅是金寒雪,就連縮在了她懷裡的白貓兩隻眼睛也瞪得溜圓了。
一點一點向前走,最後穿過了一片濛濛雪霧,來到了一片雪谷之前。
走在前面的方原身形忽然站定了,呆呆的看着前面,久久不動。
金寒雪也急忙跟了上去,順着他的目光一看,心間起了一陣複雜的情緒。
空生五世,葬劍於此!
在方原的面前,是一個黑色的石碑,上面有劍痕劃出來的字。
那石碑看不出有多麼古老,似乎數萬年來一直在此,但字跡卻依然清晰。
“這裡就是無生劍冢?”
金寒雪心間生出了一番喜悅:“這裡就是三世劍魔的傳承地?”
她直感覺如在夢裡,幾乎不敢想象,這傳說中的無生劍冢,真的就這麼找到了?
方原臉上明顯沒有太多的喜悅之色,甚至若是仔細看去,似乎還有一絲憂色,但注視了這石碑許久,才繞過了石碑,向前走去,沒走出幾步,便覺得地下冰雪松軟,然後他直直的陷落了下去,跌倒在了同樣鬆軟的積雪之上,廢力的擡起頭來,便看到了一方洞府。
那是一座幽深黑暗,而又顯得古老的洞府。
又或者說,這是一座石宮,一座寬廣無邊,而又古老蒼茫的石宮。
很難讓人想象,在這酷寒無比的極北雪原之上,是如何建起了這麼一座石宮的。
不過這也可以理解,若真是沒點神異之處,還算什麼無生劍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