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在這一刻,忽然變得陰風瀟瀟。
遠遠的看去,只見那一片戰場上空,有無窮的黑暗魔息涌動了起來,像是深沉到了極點的夜色,又像是一隻盤踞在了蒼穹,俯視着人間的巨獸,裡面蘊含着無數黑暗魔息的嘶吼之聲,還夾雜着三位至尊神帝驚惶而憤怒的吼聲,他們感覺到了那種可怖,拼命掙扎着,嘶吼,翻翻滾滾的黑暗魔息呼嘯四方,涌至九天,然後沉重無比,向着下方大地鎮壓了過來。
那種聲勢,無法用言語形容。
望着那等可怖的威勢,每個人心裡只能生出一種感覺!
絕望!
因爲那種力量,幾乎超越了人的想象,似非人力可以抵擋。
但也就在那一片烏雲向着大地狠狠鎮壓了下來之時,忽然間從大地之上,有數道耀眼到了極致的光華,流星也似逆天而上,主動向着那一片魔威無盡的烏雲迎擊了上去,與那烏雲的威勢相比,他們的光華,似乎顯得有些單薄,但卻蘊含着讓人心驚動魄的力量!
轟隆隆!
那些光華撞進了黑色的烏雲之中,有驚天動地的聲音響了起來。
像是天地在裂開,從那一片動盪之中,可以看到有數道身影若隱若現,他們身形遊走,神通耀眼,撕裂了那厚厚的烏雲,擒住了烏雲裡面的某些存在,施展無上神通將其鎮壓。
強橫無邊的氣流,從天的這一頭,捲到了另一頭。
耀眼的神通光芒,將十萬裡大地,照得一片雪亮,猶如烈日降臨。
在這一霎,每一個人都回過了頭去,無法直視那光芒。
……
……
遠遠近近,不知有多少修士擡起了頭,看着這一幕發愣。
這一片戰場的北首,天機先生擡起了臉來,他雙目已盲,只剩滲然血跡。
南海之上,巨龜顫抖,天地江河,掀起了一浪一浪。
某一個山峰之上,白貓彷彿想起了什麼,不停嘶吼,聲音尖銳,猶如鬼哭。
東皇山道子雙手揹負,靜靜的看着天邊,袖子裡的手掌在抖。
前九重天皇朝太子殿下李太一,慢慢的低下了頭,久久不發一語。
……
……
良久,良久,天地才變得安靜了下來。
再擡頭看去時,便看到,那一片遮蔽着天元大地的烏雲消失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豔陽天。
只是在大地之上,多出了一片黑色的濃霧,像是被某種力量,捲了過去,釘在一處。
天地之間,煥然一新,像是什麼都沒有存在過。
只有一片殘破的山河,痕跡如新,記載着曾經發生在這裡的事情。
半空之中,方原慢慢的站起了身來,清風吹來,將他一身青袍,吹得獵獵作響,看起來他在這時候也顯得有些頹喪,身上不知有多少傷痕,血溼衣袍,頭髮散亂,但他畢竟還在這片戰場之上站着,他看着烏雲散去,陽光灑回人間,看着煙消雲散,忽然眼睛有些酸。
過了很久,他才慢慢自天上走了下來,從這一片殘缺的戰場之中走過。
他撿起了一柄殘破的銀刀,上面還烙印着大雷臺的法印,撿起了一個被燒的只剩了一個手柄的拂塵,撿起了一枝滿是裂痕的硃筆,撿起了一塊丹爐之上的殘片,撿起了只剩一塊小鐵片的鐵尺,然後繼續向前走去,慢慢的撿起了一柄殘劍,一方九龍寶印,一杆銀槍,一根龍頭柺杖,一柄鐵錘……他一一的收了起來,仔細的放好,生怕拉下了其中一樣。
直到最後時,他走到了這邊戰場北方的邊緣,看到了一個雙眼流血的老人,身形已然僵直,手裡的毛筆還提在半空,下面卷軸之上,筆墨如新,濺着殷紅,事情還沒有寫完。
方原接過了那毛筆,替老人在卷軸之上寫下了結果:
“十帝滅,十二老……殞!”
“……”
“……”
寫完了這些,方原慢慢的擡起了頭來,向着天上看去。
青天無盡,目不可及。
但從那無盡的天外,方原好像可以感受到一些未知的存在,在看着人間。
而再向四面八方掃去,不知有着多少魔息湖在沸騰。
有無數轉生歸來的黑暗魔偶,在試圖作亂。
外憂內患,人間夾在中間,便彷彿琉璃一般的脆弱。
但莫名其妙的,方原一邊看着這無盡的事,一邊心裡生出了一個念頭。
這個念頭讓他感覺便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人間,永不會亡!”
“……”
“……”
內心裡涌動着一些暗流與潮水,滾滾蕩蕩,起伏不休。
他徑直橫穿了這一片戰場,向着東方走去,沒有騰空駕雲,而是這般靠着雙足走過,天地法則,皆在自己身邊匯聚,萬里之地,也不過一步而過,周圍的景色,便如浮光掠影,如真似幻,帶着些不真實,而他便在這天地間的縫隙裡,惟有一襲青袍,顏色如舊!
最終,他走到了一座高山之上,這裡是中州邊境的一座奇山,山腰裡霧靄層層,林間鳥雀爭飛,西方夕陽已沉,即將落入地平線之下,將這一片天地,都染上了微微的紅色。
一隻白貓,斜刺裡鑽了出來,跳上了他的肩膀。
方原身形不動,任山風撩起長袍,只是靜靜的看着天下,耐心的等着。
未過多久,東方有一人走來,身穿白袍,頭戴紫冠,走過來時,天地彷彿以他爲中心,不停的改變着重心,就連路邊的雜草,在他走近了時,也被風壓低了頭顱,像在行禮。
東皇山道子感應到了他的氣機,如約前來相見了。
不過,來的還並非東皇山道子一人,南方有一身穿黑袍男子,丰神俊逸,面貌儒雅,但在這時候,身上卻纏着一身的煞氣,彷彿是一個幽冥裡的鬼,他詭異至極的出現在了山腳之下,然後身形消失,再次出現時,又詭異至極的出現在了這一片山巔之上,看着方原。
方原氣機一動,引來的不只是東皇山道子,還有前九重天太子殿下。
再之後,北方有劍氣呼嘯,七道耀眼的劍光彷彿是穿越了虛空而來,陡乎間立在了山巔之上,隱隱的龍吟聲響起,露出了七個氣機如劍,鋒芒畢露的身影,正是洗劍池七子。
再之後,西方浩浩蕩蕩,有四人騎天馬而來,乃是八荒城主膝下四徒。
而後,中州一衆天驕們也到了。
忘情島三位長老趕了過來。
……
……
方原在這山上,靜候了一夜時間,這一座山上,便已聚集了許多人,有的立在山巔之上,有的聚集在了山腰裡,皆不發一言,只是靜靜的待候着,沒有人打破這時候的沉寂。
眼見得東方魚肚泛白,方原終於擡起頭來,看了看周圍的人。
“這一場大戰已然掀起,天元怕是再無寧日了!”
他輕輕開口,同時看向了人間。
一夜功夫裡,天元已是大變,若是從九天之下看下來,便可見這偌大天元,似乎變成了一方棋盤,無數的魔息都釋放出了驚人的魔息,詭異至極,裡面那些沉睡的黑暗魔偶,無論是否開始轉生,也無論轉生成功了多少,在這時候都已按捺不住,瘋狂的撲向了人間。
而仙盟之前做下的安排,也開始運作了起來。
早在方原等人趕赴幽州,力戰至尊十帝之前,仙盟就推敲出了後面一系列的事情,也都佈下了後手,如今一夜時間過去,那些後手都已完全催動了起來,各大道統、世家,都別無選擇,迎向了那些忽然爆發的魔息湖,而這,本來就是仙盟刻意安排,以免出現變故。
便如黑白子,既置於一地,便要相互絞殺!
“早晚都會來,所以來晚一些,本就不如來的早一些!”
東皇山道子也在看着天下,淡淡道:“仙盟已經將他們所有的佈置與安排,都留在了我手裡,人間與魔息湖這一戰,佈局已久,也惟有必勝一途,只看我們能拼到什麼程度!”
“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方原低聲開口,道:“魔邊,九州,南海,妖域,雪原,每個地方都需要有人前去迎擊,各方道統、世家、宗門,人心散亂,需要有人引領,仙軍出動,需要有人統率,各方資源,也需要有人調動……更重要的是,這世間再有那些避世之人,便須得一個個的都斬了!”
說着聲音微冷,隱有殺意,頓了一下,纔將這殺意隱了下去,將一道卷軸取了出來,又道:“這裡面是這一戰之中,我們推衍出來的魔偶弱處,可稍作針對,此外,天元必須再出現新的大乘修士,也必須有人提前謀劃,在與魔息湖大戰的過程中,還要讓更多的修士成長起來,在這樣的亂世之間,保存實力,做足了準備,以免十年後大劫降臨時,束手待斃!”
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提前想好了的,所以說的很清楚。
只不過,就算他再盡力的去想,也總覺得有很多疏漏處,因爲有太多事要做。
“都想想自己能做什麼吧!”
方原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慢慢擡起了頭,道:“畢竟,我們上面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