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沒有出去追趕,而是轉身查看了一下金寒雪的傷勢。
這姑娘在自己險些入魔之時,不惜身受自身劍意凌遲之苦,喚醒自己初心,實在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忙,這倒是方原之前沒有想到的了。
不過她那等做法,也是兇險至極,這一身的劍傷,看起來委實不輕鬆。
不過讓方原有些詫異的是,這一檢查,才發現金寒雪的傷勢,看起來可怖,但居然沒有傷得太深,如今更是已經在緩緩的癒合,好似這漫天寒意,像是在慢慢幫她修復傷勢一般。
心間也覺得有些詫異,慢慢明白了過來。
她這一身傷勢沒有落得太重,固然是有着自己當時下意識裡壓制了劍意,沒有使得劍意瘋漲,傷到她這一身根基的緣故,卻也有她自身法力渾厚,底子已相當牢靠的緣故。
如今想想她已經在這雪原之上呆了數年之久,經受風雪磨礪的時間比自己還多,當時自己在第三道雪線遇見她,看到她肉身脆弱,一觸即潰,那是因爲她磨鍊太多,經受不住,遇到了自己之後,以諸般寶藥神丹滋養了回來之後,這數年的磨鍊的好處便顯露了出來。
如今深入了雪原之後,她一直沒有被凍死,雖然看起來是因爲她一直抱着白貓,借白貓之力抵禦的風雪,但也不得不承認,她那越來越雄厚的修爲根基,也起到了大作用。
單論起根基之穩,積累之厚,這女子已不輸於結成紫丹前的自己了。
所缺的,只是一道適合她修煉的法門而已!
這一道法門,方原倒是可以隨時給她,在琅琊閣內,他看到的修行法門可是不少,只是,這個丫頭不惜一死爲自己喚回了初心,恩重情深,方原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出來。
但是這件事,卻又如何會有結果?
……
……
而在方原爲金寒雪療傷之時,另一側的洗劍池弟子,也皆有些面色複雜,他們似乎想說話,但見到方原沒有說話的意思,便也終究還是不曾開口,索性也先開始了療傷,一衆洗劍池弟子受傷都不淺,有風雪之傷,也有被承天少主偷襲出來的傷勢,有的已很嚴重。
但洗劍池弟子常年在雪原之上活動,經驗倒是比方原還多,暫緩傷勢,自然不在話下。
於是,兩邊都默默的忙了一通,劍冢裡面,氣氛顯得很是詭異。
……
……
“方原道友……”
傷勢終究是可以包紮得好的,一片壓抑的氣氛裡,洗劍池弟子們見已無事可做,便還是忍不住開了口,那位身材矮小的劍子宣遲,與費盡了全力才控制住了傷勢,臉色兀自如金紙一般的元嬰劍仙,慢慢來到了方原身前,低低喚了一聲,然後猶豫着揖了一禮。
方原便也回身揖了一禮,面無表情的看着他們。
兩個人的臉色又頓時有些猶豫,元嬰劍仙想要說話,但終究還是傷勢太重,便向宣遲看了一眼,那劍子宣遲便道:“剛入劍冢時,我等誤會你在修煉邪法,險些傷了你,心間着實有愧,剛纔你不計前嫌,擊退了承天少主,救了我等一命,實在是讓我等感激不盡!”
方原搖了搖頭,道:“不必客氣,我並無救你們之意,剛纔也說了,我只是想要彌補道心上的一縷殘缺,纔會斬下了閔長老的神魂,至於斬下之後會怎麼做,那是她的事情!”
明顯感受到了方原語氣裡的提防之意,這位洗劍池的劍子,臉色也有些沉重,他猶豫了半晌之後,才沉聲開口,道:“有一件事我希望你可以明白,我們此次深入雪原,並不是來追殺你的,更無爲了那地宮之事,來殺你滅口之意,而是奉了劍首之命帶你回去!”
“我沒有打算離開!”
方原搖了搖頭,道:“但你們若想強行帶我走,咱們還是可以交手!”
說着話時,便已轉過了身來,神色平靜,看着他們二人。
氣氛頓時又顯得有些凝重。
……
……
“不論以前怎麼想,現在我們不打算強行帶你回去!”
那劍子宣遲聽了,臉色也是顯得有些沉重。
過了一會,才皺了皺眉頭,道:“話說白了,劍首命我們帶你們回去,無非二事,一是地宮之事,還有一些未明,希望你可以過去講明白,二是……劍首畢竟不想看你入魔!”
方原聽了,微一沉吟,道:“地宮之事,你們想要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們,有關你們洗劍池的事情,無非二人,一件便是白袍蕭琴,此人確實是我所殺,當時也是爲了從地宮之中逃走,二便是閔長老,我是爲何殺她,又是用了什麼方法殺她,你們剛纔也聽到了……”
說到了這裡,微微一頓,又道:“至於會不會入魔的事情,你們現在還擔心我?”
劍子宣遲,以及那位元嬰劍仙對視了一眼,臉色都有些複雜。
沒想到方原倒是誠實,直接將一位白袍,一位元嬰劍仙的死都交待了出來,若在平時,這當然是大事,不死不休的大事,哪還能容得和他這般隨隨便便的說話,直接便帶回去了,可如今卻又不同,這兩件事都是與地宮有關的,而地宮之事,便是他們也明白的很。
至於入魔之事,看到了方原的一身劍意,他們倒是不怎麼懷疑了,雖然方原那一柄劍,看起來也很邪門,但若他真的入了邪道,卻絕無可能養得出那一身浩然劍意出來!
當然了,方原給的這個交待,其實也不算是交待,按理說也要是將他帶回去的……
可關鍵是,現在這一羣老弱病殘,不是他的對手啊!
那也就只能和他講道理了!
“方小友,老夫可以向你保證,劍首對你並無惡意,只是要與你見面,說個明白而已,況且你也已經看到了,這無生劍冢本就是空的,你還要留在這裡,又是爲了什麼?”
那位元嬰劍仙也忍着胸口的疼痛,吸了口氣,沉聲嘆道。
以他元嬰劍仙的身份,這般與方原說話,可以說真是給足了面子了。
方原也認真的回答了一句,回答的很簡單:“因爲我劍心未成!”
“劍心未成?”
這位元嬰劍仙,以及那劍子宣遲,甚至還有後面的諸位洗劍池弟子臉色都有些複雜。
那位元嬰劍仙沉默了片刻,道:“事已至此,方小友你該當明白了纔是,你是不可能修煉得出劍心的,如今你居然可以劍意大成,已然出乎了我們所有人的預料,但你入雪原之後,經歷了這麼多事,難道還真沒有悟透這個道理?殘缺大道,本就容不得無缺劍心?”
劍子宣遲也道:“我們也不瞞你,事實上,洗劍池之中,也有人蔘研過承天劍道,對此劍理推衍了無數遍,最終只是證明了,以此劍道,本就無法成就劍心,這確實是絕路,我們此前攔你,不信你,便是因此,我如今信你不會入魔,但還是不認爲你可以修煉出劍心!”
方原對此回答的簡單:“那是我的事!”
一衆洗劍池弟子立時沉默了下來,欲言又止,面色複雜。
方原則乾脆的道:“其他的話不必多說了,我心間有數,這一次我不會跟你們回去,看你們如今這一身的傷,想必也沒有足夠的本事強行帶我回去,那還是各走各的路好了!”
那元嬰劍仙忍不住臉色一沉,低聲道:“方原小友,我們帶你回去,也是爲了你好,你到了我們洗劍池,起碼是安全的,你可知如何有多少人在找你,這一次來的是我洗劍池與承天劍道,但後面,邪劍修、中州各路死士、九幽宮刺客,誰知道還會有多少人來找你?”
方原聽了這番話,沉默了許久。
洗劍池弟子面色稍緩,以爲方原終於被他們說動了。
但也就在此時,方原淡淡道:“那就讓他們來吧!”
宣遲與元嬰劍仙同時呆住了。
方原則是輕輕吁了口氣,道:“你們出去了,也可以告訴他們,我打算於此第九道雪線之外,築起一方劍廬,借風雪磨礪劍意,直到我修煉成劍心,或是找到自己的路,在此期間,無論是誰,想要殺我,都可以進來找我,無論他們有多少人,方某隻在此一劍等着!”
洗劍池劍子與長老,頓時都說不出話來了。
他們聽得出來,方原的話雖然顯得有些狂妄,卻是異常的認真。
“既如此,我們也只能先回去了!”
那位劍子宣遲,沉默了許久,也是低嘆了一聲,道:“不過你可以放心,這一次我們所聞所見,以及你爲閔長老做的事情,還有你說的話,都會原原本本的彙報給劍首!”
方原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話。
洗劍池一衆弟子各自服用了丹藥,控制住了傷勢,又制訂了計劃,便一起離開了劍冢,在走出了很遠之後,劍子宣遲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便見到方原此時正在地宮之上,負手而立,一身青袍獵獵飛揚,周圍寒風大雪,似可以摧毀一切,卻是無法再將他身形動搖半分。
他忽然間低嘆了一聲,向元嬰劍仙道:“說不定……他真的可以修煉出無缺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