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老道士聽聲辨位,全靠他兩個徒兒。白素貞看向兩個孩童的神色越來越不對勁。
雖說不願傷害兩個孩子,但讓他們開不了口還是很輕鬆。
白素貞手中連連掐訣,一股不知從哪兒吹來的強風圍繞着庭院呼嘯起來,兩個孩童不再開口,因爲狂風讓他們迷了眼睛,光顧着擦眼睛了。
“徒兒,飛劍呢?”老道士忍不住問道。
“啊,師父稍等,我眼睛裡進沙子了。”
“好巧,師父,我也是。”
老道士一聽就知道不好,忙坐下來口中唸咒,周身風定,隱約還有蓮花的虛影從天上落下。
白素貞眼看勝了一籌,嘴角輕笑,翻手不知道從哪裡抽出幾張黃色符紙,念過咒語後,符紙無火自燃,幾個透明小人兒從虛空出現,將門外的結塊硫磺搬走,不知去了何處。
等兩個孩童擦完眼睛,都驚駭地叫道:“師父,我們的硫磺石不見了。”
老道士一聽,耳朵微動,在空中猛吸一口,肯定道:“是五鬼搬運術,這妖怪雜學不淺。徒兒,上法器!”
“是,師父!”
兩個孩童從各自身後的揹包中取出一個香爐,放在地上,點燃一根薰香後插進去。
“哼哼,看我香火捉妖術。”老道士得意道。
李歡差點笑出聲來,他沒記錯的話,白素貞修煉的就是跟香火有關的道行。
老道士這招就把路子走窄了啊。
果然,連小青在沒了硫磺石後都恢復過來,對外面飄進的香火完全無視。
“哼,臭道士,太可惡了,竟然用硫磺對付我。”小青恢復過來,心裡十分惱火,手中雙劍飛出,緊隨着白素貞的飛劍。
老道士這下手忙腳亂起來了,就算兩個徒兒一起報點他也反應不過來。
“沒辦法了,徒兒,取符紙來!”老道士大喝道。
兩個小孩連忙從身後布袋中取出兩張黃色符紙,問道:“師父,用幾張?”
老道士一邊躲着飛劍,一邊說道:“兩張吧,這妖怪不簡單。”
“好的,師父。”兩個徒弟把手中符紙往師父腿上一貼。
老道士口中唸咒,腳下踩出一套步法,很快瘦弱的身體膨脹變大,頭頂着黃色光芒,口中喊道:“妖孽,看我黃巾力士。”
膨脹的老道士按照徒兒指引,揮手一拳砸向庭院,頓時石崩地裂,碎石飛濺,白素貞和小青不得不後退躲避。
“小青,起陣。”白素貞皺着眉頭說道。
小青非常興奮的點頭:“好啊,姐姐。”
也不見她們如何動作,空中飛舞的四把寶劍忽的化爲虛影,然後四變八,八變十六,幾次之後,滿天都是劍影。
兩個代替眼睛的孩童頓時失聲,老道士忙問道:“徒兒,怎麼了?那妖怪被我打死了嗎?”
“不是,師父,有飛劍……”
“飛劍,哪兒呢,快說出位置來,師父我請神時間不長,看我打碎她們的飛劍。”
“師父……哪兒都有啊。”
兩徒兒絕望大喊。
老道士一聽也慌了手腳,但他趕緊回身拿起那“全真子”的幡旗,往身前一插,口中唸咒,伸手一指,幡旗陡然變大,遮住他的身軀。
“徒弟快到我後面來。”老道士趕緊吩咐道。
白素貞看小青已經能配合自己,劍指一揮,漫天飛劍好像訓練有素的士兵一樣,排着玄妙的陣列襲向老道士。
一盞茶時間過後,老道士感覺到旗杆上沒有受力,自己也沒受傷,心道一定是這幡旗擋住了劍陣,信心滿滿道:“徒兒快看看那妖怪是不是力竭了?趁他病要他命,我這幡旗能保我們萬無一失。”
兩個徒弟看了看前面被紮成馬蜂窩的“全真子”幡旗,那裡還不明白對面的妖怪是手下留情了。
“師父,你的旗都爛了,還是認輸了吧。”
老道士臉上青紅一陣,好不羞臊,但他活了大半輩子,見過的事情多了,忙大聲說道:“妖怪修爲高深,只能先撤,以後再做打算,徒兒,你們先走……”
兩個徒兒拉着師父的手,一左一右把他擡走了:“快走吧,師父,別丟人了。”
連破旗子扔在地上也不管了。
白素貞攔住小青,不讓她追出去,就這麼目送着對手離開。
“姐姐,爲什麼不追?那老道士已經招數用盡了。”小青大爲不解。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白素貞解釋道。
小青頹然地收回飛劍:“這也是做人的道理嗎?好麻煩,跟做妖完全不一樣,想不通。”
白素貞微微一笑:“做人呢,就是要多學習,等你有一天學得多了,不用我說你也知道該怎麼做了。”
回到屋內。李歡放下茶杯,讚歎道:“兩位姑娘好身手,劍影大陣真叫人賞心悅目。”
小青被人讚賞,非常開心:“那你覺得厲不厲害?”
李歡當然點頭:“厲害厲害,沒有多年苦修絕沒有這樣的威力。”
小青連連點頭:“對啊對啊,我練了好久,姐姐還說我不夠刻苦……”
話匣子打開就不好關上了,直到許仙端上飯菜,小青才意猶未盡地停止訴苦。
許仙滿臉高興地說:“李兄你一定要嚐嚐我這燜茄子,這是家母以前常做的菜餚……”
沒想到小青的話匣子關上,許仙又開始了,他回憶起自己幼年喪父,老孃一個人把他拉扯大,家中貧寒,有時只能靠鄰里救濟。後來他好容易考上秀才,還打算更進一步時,老孃突然沒了,他一個人反倒落個自在,好像身上的擔子輕了許多,乾脆尋了個書院當個教書先生。
白素貞靜靜地聽着許仙說自己的故事,還不斷地幫他添酒,不一會兒就把許仙灌醉了。
“李公子,許公子不勝酒力,我先扶他到客房休息。”白素貞說道,攙着許仙走了。
小青撇撇嘴:“這個許仙有什麼好的,也不知道姐姐爲什麼要跟他逢場作戲?不就是沒了爹孃麼,我和姐姐連爹孃是誰都不知道。”
李歡奇怪道:“逢場作戲?我看白姑娘對許公子頗有情義啊。”
小青驚訝道:“怎麼可能呢?姐姐出世是受觀音大士指點來歷練心劫的,闖過心劫她就能化爲蛟龍,哪會對這樣的凡人動心呢?”
李歡不知道這裡面還有觀音菩薩的影子,但他看白素貞也不像小青說的那般做戲姿態。
所以白素貞找上許仙到底是無意中還是早有安排呢?
“對了,小青姑娘,你知道觀音大士去哪裡了嗎?”李歡裝作不經意間問道,“我先前去紫竹林發現那裡一個人都沒了,只有竹林裡被鎮壓的妖怪在作亂。”
小青皺着眉頭仔細想了想,忽然道:“奇怪,我怎麼對竹林外面毫無印象呢,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像不記得自己見過觀音大士,都是聽姐姐轉述的。不管了,待會兒問問姐姐吧,她肯定什麼都知道。”
不一會兒,白素貞回到席上,剛坐下小青就把李歡說的問題提出。
白素貞微微錯愕,又恍然道:“難怪觀音大士告訴我不用再回紫竹林,原來她也已經離開了。”
李歡看她對紫竹林空無一人並不奇怪,就問道:“白姑娘你知道觀音大士去哪兒了嗎?”
白素貞搖頭道:“不知道,觀音大士也不會將這種事情告訴我這小小的蛇妖。”
李歡看她神情自若,不由好奇道:“你不擔心麼,我在西方轉了一圈,所有遇到的佛陀法場都空無一人。”
白素貞奇怪地反問道:“擔心什麼?李公子,觀音大士等佛陀是不死不滅的,他們消失一定是有他們的事情,用不着我來擔心啊。”
李歡忽然明白,在本土的妖怪心裡,佛門是最強大的存在,甚至已經超出了教派的範疇,成爲世界的中心和主宰。
他們不會出事,也不會遇到麻煩,就算李歡說法場沒有人,也沒有誰會猜測佛門整個兒消失了。
大家還是各做各事,妖怪害人,和尚降魔。
“原來如此,是在下孟浪了。”李歡放下這個問題,和兩個蛇妖談笑風生起來。
小青特地向李歡請教做人的秘訣,她總覺得像姐姐這樣的人太難做了。
李歡無奈攤手,他該怎麼說,他本來就是個人啊,他纔不能理解妖怪的想法呢。
和白府姐妹搭上交情後,李歡平時倒不愁有人陪着解悶,他還去許仙的書院見識了一番,當了兩天弓箭教習。
書院學生要學習的東西很多,六藝之中包含射術,李歡在這種遠程武器上又有些心得,就臨時客串了弓箭講師。
一手百發百中的箭術很快讓學生們對他熟悉起來,不過整個縣城只有書院中有幾把輕弓,普通人家根本不能持有軍械。所以也有不少人對此不以爲然,李歡待了兩天發現沒意思就不再逗留。
值得一提的是,白素貞在街頭尋了間鋪子,開了家醫館,倒爲白府姐妹招攬不少好名聲,連帶着洗刷了許仙吃軟飯的頭銜。
“原來高宅大院裡的女人這麼有本事,跟再世華佗一樣,醫術神通廣大。”
“是啊是啊,許仙一定是上輩子積了許多福才能跟這樣的女人成親。”
“對啊,聽說許先生還不是入贅,是娶妻。”
“是啊,真叫人羨慕。”
……
入了夏,日子一天比一天灼熱,不過江南水鄉,再熱也熱不到哪兒去,城裡四通八達的水道不斷把暑氣帶走,只留下愜意。
今年的河水似乎比往常漲得要快,很快就把街邊下河的臺階漫過,有經驗的老人憂心忡忡:“今年說不定會發大水,難熬啊。”
果然,八月的一天深夜,上游水位猛升,城裡河流來不及排水,形成泄洪,許多河邊的人家第一時間就被淹沒。
白素貞和小青聽到鄉親們的慘叫聲,飛上雲頭,施展控水法決,企圖穩住水流。
李歡半夢半醒間也聽到了人們的叫聲,打開門一看,樓下都成汪洋大河了。
他一步跨出,來到城裡最高的佛寺頂端,眺瞰城中,到處都是急流。
擡頭看到白家姐妹,可惜她們雖然竭力控水,但法力不足以完全止住自然之力。
李歡想了想,從耳朵裡面摸出金箍棒,往下面一扔,棒子插在城中心,瞬間將奔涌的波濤化成娟娟細流。
定海神針還能控不住一場小小的洪水。
“姐姐,是李公子,他好厲害啊。”小青眼尖地看見了李歡,忙高興叫道,“他法力好高深啊。”
白素貞眼力好,解釋道:“那不是他的法力,是他的法寶厲害。。不過,他這樣不行,水被控住,卻沒有消失,我擔心其他地方會有問題。”
她是對的,杭州氾濫的河水被金箍棒控住,上游涌來的水位沒地方可去,直接爬上了堤岸,眼看就要對附近鄉下村莊造成威脅。
李歡雖然沒看到,但也算到了上游的問題,他取出一隻葫蘆,這跟送給韓立的那隻相同,都能裝下一海之水。
“收!”
洪水瞬間被無形之力捲起,被小小的葫蘆不斷吸納,上游的水災瞬間被緩解。
小青不得不承認:“姐姐,你說得對,他的法寶很厲害。”
這時,凡人的慘叫聲終於傳到了不遠處的金山寺中,閉關的法海無法坐視不管,他飛到杭州城上空,端坐雲端,看到白素貞和小青在治水,點點頭沒有多言。
再看到李歡時,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但他畢竟是得道高僧,還是手中捏起幾個法決,口中念道:“甘露之泉,洗除兇穢,楊枝輕,普散愁團……我今持咒,潔淨周全,分開!”
城中的洪水瞬間下降許多,比李歡用葫蘆吸水快上不知多少倍。
小青高興道:“姐姐,你看那和尚,他纔是法力好高啊。”
白素貞也不由點頭:“是啊,他已經達到佛我合一的境界,是真正的高僧。”
李歡一看水位忽然落了,大約明白是法海來了。他原本還擔心法海被他打了一頓,痛定思痛回去閉關,不會出來救水呢。
沒想到這和尚還有幾分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