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陣！變陣！”
李靖大聲高呼，數十萬兵馬匯聚在南天門，要躲避炮火轟炸，只有不斷變陣。
畢竟人數太多，若是全都騎着天馬自由撤退，事後一統計，被自己人踩死的說不定能和被炮火直接炸死的數量差不多。
玉帝身邊早有專人閃出，口中高喊着：“來人護駕！”
衆仙紛紛運用自己的法術，逃命一樣離開南天門。
場面一度及其混亂。
二郎神睚眥欲裂，朝着孫悟空大吼道：“潑猴，你到底要做什麼！不要忘了你也是個神仙！”
孫悟空充耳不聞，仍然使出金箍棒纏鬥着他，不讓他有脫身之機，口中漫聲道：“我爲妖魔時，逍遙自在；我爲神仙時，渾身拘束。二郎真君，天庭中人到現在仍叫我妖猴的還少嗎？一日爲妖，一輩子是妖，這個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二郎神語塞，這是事實，除了他這樣在天庭建立之初就成神的，或者那些出自道門大宗，到了一定修爲飛昇成仙的，其餘成仙者或多或少都遭受過孫悟空說的歧視。
如今的天庭正神，幾乎都有裙帶關係，那些在凡間爲人稱頌，飛昇成仙的妖物實則不過是正神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僕人。
但他不明白，這跟孫悟空的造反有什麼關係？讓你當神仙難道還不夠嗎？當你面叫你一聲大聖難道還不夠嗎？
那些被使喚的飛昇者們，正神用到你們難道不是你們的福氣嗎？
“胡說八道，妖言惑衆！”二郎神怒道，“自古以來，神人妖鬼各有其道，得道者仙，不得者妖，此乃天意！天威煌煌，你區區大羅何能揣測。”
孫悟空哈哈大笑，手中力道再增三分：“區區大羅？哈哈哈，二郎真君，那你說如今聖人何在？”
振聾發聵的提問讓二郎神心神劇震，難道……聖人也是因此纔不歸位的嗎？天地已然需要改變？
就神仙的階級來說，大羅已經是盡頭，再往上的聖人不是靠悟道和苦修就能證得的。當然這種階級和戰鬥力沒有直接關係，否則天上地下這麼多大羅，也不會只有楊戩一人能和孫悟空放對了。
李歡並不知道聖人至今不歸的原因，但他知道，西遊之後，的確再無聖人……建國之後，連成精都不準了。
哪吒早已退出了戰圈，扛着火尖槍呆呆地站在一旁，他看着身後南天門被炮火犁地的場景，心中一片茫然。
曾經削骨還父削肉還母的記憶早就不知扔到了哪裡，他如今爲蓮花化身，內外俱無魂魄，當年封神一戰中，凡針對魂魄的法術法寶比如張桂芳“喚人落馬術”、殷洪的陰陽鏡對他都沒效果，因爲他是無魂之人。
對哪吒來說，他的骨他的血已經剝離，他的魂魄也已經散去，他再次出現時應該重生。
但並沒有，神人妖鬼，天地仙佛仍然覺得他是李靖的兒子，他是陳塘關三少爺，他不孝的罪名生生世世還不盡，他仍然要被懲罰。
所以他被罰跟着姜子牙大軍討伐殷商，被罰侍奉天庭無數載，那唯一能將他剋制得死死的法寶玲瓏寶塔被他名義上的父親日夜捧在手中。
無數年中，難免會有所誤會發生，所有人看到他動怒第一反應都是去找李天王，讓他帶上玲瓏寶塔，爲的就是鎮壓。
他的怒火，他的叛逆，他曾經覺得遍佈全身深入靈魂的反抗意志早已不知飄搖到了何處。
如今的三太子不過是一個和天庭走狗。
孫悟空說“一日爲妖，一輩子是妖”，哪吒耳邊彷彿聽見他攪翻東海時那一聲聲“妖孽”的喝罵。
到底是什麼時候，自己完全忘記了這些呢……
李歡注意到退出戰鬥的哪吒，也看到他臉上茫然無措的神情，不免有些扼腕。
某種意義上說，孫悟空是哪吒的翻版，他們都有反抗一切的精神，也都將之化爲行動，他們都曾和世上不平的事物抗爭，但在原著中，他們都失敗了，哪吒失去了身體，失去了神魂，成爲一具天庭的傀儡；孫悟空失去了自由，戴上了金箍，成爲佛門專用的戰鬥機器。
李歡把玩着手中的玲瓏塔，問道：“這裡面，有哪吒的魂魄嗎？”
戰艦系統機械的聲音說道：“該法寶並未認主，無法檢測。”
“哦，那算了。”李歡放下玲瓏塔，他還是不多事了，就憑他這點修爲，連李靖百分之一都比不上，也不可能有讓玲瓏塔認主的可能。
哪吒看着烈火中的南天門，好像心裡有一道禁錮被漸漸融化，他看守過南天門一千年，這裡就是他漸漸被抹去一切意志的地方，如今一場轟轟烈烈的爆炸和漫天的焰火毀滅了此處，他不知道天庭還在不在，若是不在，他該去往何處呢。
哪吒踩着風火輪，向着天外飛去，此時一片混亂，誰也不去管他。
在楊戩的拼命戰鬥中，天庭撤離了南天門。
等到一個人也不剩時，孫悟空住了手，對楊戩說道：“二郎真君，六百年前，你多有手下留情，如今我也讓你歸去，下次若再相見，我可不會收手了。”
楊戩渾身法力流轉，激戰一夜的疲勞盡去，他還能再打，但玉帝撤退時讓他速往凌霄寶殿，他不能不去。
“哼，弼馬溫，下次若再相見，我必取你人頭！”他丟下一句狠話就化作流光消失了。
孫悟空站在星空下，李歡從戰艦中出來，也飛到他身邊，看眼前一片廢墟。
“大聖，可是心軟了？”李歡笑問道。
孫悟空聞言一笑，說道：“不曾，只是往後沒有太平日子了。”
今天這場大戰，一是爲了封堵六道輪迴打掩護；二是嘗試一下打頭陣。
事實證明，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天庭也不堪一擊。
不過以後就沒有這麼好得手了。從今天開始，佛道兩門必定通力合作，天上地下，九幽十地，凡能接到消息的，都會被要求剿滅大妖魔孫悟空。
事實上，李歡他們可以現在就解封另外八張單向傳送卡，一鼓作氣打上凌霄寶殿，團滅了一切正神。
不過這不能令人服氣，他們要的是堂堂正正打敗神佛，將一切神話掃進青史的垃圾堆。
果然，當他們回到凡間時，各佛寺道場均得了祖師法旨，說要……推翻國師！
這些消息是瞞不住的，很快就被大唐人得知。
在李歡的“大開民智”計劃下，大唐新的一代全都被納入義務教育的範疇，他們現在也都成了老人，更不用說他們的子孫。
所以誰都可以對當今天下的一切說上幾句。
“說起來，咱大唐的國師確實活得很久了。”
“那當然，你不記得了嗎？國師可是真佛，是當年陪同唐長老取西經的大弟子。”
“誒？對哦，我還想記得哪本書上寫過取經的故事，不過那幾個人回來後，只有國師一人揚名天下，我到現在還沒見過唐長老取回來的佛經呢。”
“哈哈，看那東西做什麼，我們和幾十年已經不一樣了，現在講究個人定勝天嘛。”
“對對對，是這個道理。”
天下各地，人人議論紛紛，不過這議論的內容卻不符合神佛的心意。
傳承已久的寺廟道場中，有年輕的弟子和師父的對話。
“師父，爲什麼要推翻國師？國師做得不好嗎？”
“……不，他做得太好了。”
“那爲什麼……”
“好得佛門和道門沒地方待了。”
“怎麼會啊，師父，天下這麼大，哪裡不能建寺廟？”
“不，這寺廟啊，是建在人心裡的……”
各路消息頻傳的時候，天下佛寺道場都未動手，他們中大多數也都是受過義務教育的人，對祖師顯靈的要求不能認同，所以都在假裝不知，觀望等待。
靈山，天庭，無數大佬摔了手中的茶碗，一道又一道神念催發，頻頻顯靈下界，讓後輩弟子們腦子裡不住“叮叮”響，跟短信轟炸似的，裡面順帶着不少“孽徒！”“逆子！”之類的口吐芬芳。
要不是如今凡間上下遍佈着數不清的星際戰艦，他們早就真身下凡，親自動手，把現在這個盛唐一朝打回百年前。
不久之後，大唐官方做了一個民意調查，裡面核心的問題是：“你需要神佛嗎？”
最後的調查顯示，人們相信神佛，但對活着的神佛無所謂。
這個結果讓孫悟空和李歡笑了出來，他們並沒有步子邁得太大，這樣很好。
此後數百年，大唐成立的人類聯合體挑選各地精英，參與到唯一一件保密千年的大事件中，史稱——神墜計劃。
神墜計劃的細節是人類駕駛着星際戰艦，跟着孫悟空和一批被孫悟空說動反水的神仙妖怪們四處戰鬥。
西征靈山，東討天庭，星際戰艦把一切都記錄了下來，千年之後，再解封時人類還能從故紙堆中見識到曾經和自己一同生活在這個星球的神奇生靈。
在這場人和神的鬥爭中，孫悟空成了主力，他的猴毛分身讓他不怕任何羣戰單挑，而神佛出動楊戩之類的高端戰力時，又有星際戰艦在他身後掠陣，保證一對一公平作戰。
孫悟空數百年來第一次感覺這麼酣暢淋漓，甚至他覺得這就是天地賦予他的使命。
“呵，萬千世界中，有成聖的鬥戰勝佛，有成佛的齊天大聖，但我恐怕是第一個無差別葬送神佛的神奸吧。”無盡星空下，面對靈山山前的廢墟，孫悟空不免自嘲了一聲。
“還行吧，大聖，你也知道外面有很多世界，要是不特殊點怎麼和那些妖豔賤貨拉開差距呢？”李歡眨了眨眼睛說道。
孫悟空無奈笑笑，說道：“你說佛祖現在在想什麼？”
“想什麼我不知道，但總不至於後悔吧。”李歡說道，指揮着戰艦緩緩推進。
道道佛光從天而降，落在靈山之前，其中還有孫悟空熟悉的身影，旃檀功德佛、淨壇使者、金身羅漢、廣力菩薩，正是昔日的師父和師兄弟們。
“悟空，莫要執迷不悟，現在收手還來得及。”旃檀功德佛一落地便道。
孫悟空好像聽了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道：“功德佛，你道神和妖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
這個問題剛剛出口，他身後一隻被壓在地府萬年有餘的老鬼幽幽開口道：“那得了封賞的，自然是神，那落了山林的，自然是妖……”
一衆佛門弟子怒目直瞪開口的老鬼。
那老鬼身形一轉，飄飄忽忽，陰惻惻道：“諸位別瞧我，我生來就是個討人厭的惡鬼，不曾拿過你們半點好處，你們便是把我瞪死，我也不會開口勸大聖回頭。”
這話明裡暗裡都在隱射唐僧和他的徒弟們。
旃檀功德佛恍若未聞，只是開口問道：“悟空，你一定要踏平靈山麼？”
孫悟空點點頭，說道：“現在我有一個機會，將一切錯誤糾正，我不想放過它，也不想千年之後被人唾罵。哪怕我爲了這個機會，再被在山下五百年，一千年，一萬年。”
旃檀功德佛閉上眼睛，身上佛光大放，忽然又歸於沉寂，再無半點金光，他睜開眼睛說道：“原來如此，我從未取得過真經，也並未將真經送回大唐。”
孫悟空一愣，看着佛光盡去的唐僧，伸手將他送入一艘戰艦。
唐僧恢復成凡人之軀，那隻能將他送回下界，而下界，處處是大唐。
“唉，俺老豬總覺得這個淨壇使者菩薩怪怪的，到如今，也沒甚好說的了。”豬八戒身上光華一閃，他自顧自地飛往了凡間，興許是回到了高老莊。只是他不知如今的高老莊已經建成了一座大都市，不知道他還認不認識路。
沙悟淨一句話未說，他也飛往下界，消失不見。
小白龍作了個揖，落寞道：“大師兄，我曾和父王談論過如今的凡間，也不知你們相互見面還作不作揖。其實只要不讓我再回到天庭當個盤龍柱上的花紋，我去哪裡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