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律師和葉同學的A市之行很快就確定下來,第二天早上收到正式委託申請、對案情經過有了大概瞭解之後,倆人便搭乘夜間飛機趕到了傳說中的國際化大都市。
沈淮越當然不是第一次來A市,對國內最大機場的種種繁忙已經習以爲常。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有人抵達國內達到廳之後竟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好像對這裡有點印象,你之前是不是帶我來過?”葉同學還真是想到什麼事都會第一時間往他身上靠,也不想想和他認識交往也就這兩個月的時間,哪來那麼多機會天南海北的飛。
“我沒帶你來過,不過也不排除你之前曾經跟其他人來過A市的可能。”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城市,身邊也沒有其他熟人,沈淮越也不怎麼擔心她會突然想起一些什麼。
“我覺得還是得想辦法把缺失的一部分記憶找回來才行,總是這樣到了一個地方覺得似曾相識卻又想不起細節,真的是一件很讓人糾結苦惱的事。”沈淮越是打心眼裡不希望莞心對過去的回憶太過糾結,但當事人自己對此卻是特別在乎。
“許醫生之前不是說了,至少要等一個月後再去做一次複查,確認一切正常之後才能啓動這件事。”看着某人一臉糾結的小模樣,沈律師是既擔心又覺得有些愧疚。說到底,其實他還是出於私心考慮一直拉着她遠離缺失的那一部分回憶,卻沒有真正站在她的立場考慮。如果她真的很在乎缺失的那一部分記憶,估計最後他還是得妥協讓步,做好‘最壞’的打算。
這一趟是爲了工作而來,主要目的還是爲了增長見識。雖然心裡着急,但葉莞心還是暫時將找回記憶的念頭壓了下來。
因爲飛機習慣性晚點,倆人到達A市機場時已經快到十點,原本計劃今晚先和委託人先見一面的安排也只能推遲到明天。眼下的當務之急是趕緊去酒店安頓下來,養好精神明天才能有充沛的體力面對嚴峻挑戰。
這個案子的另一方是一家非常有名的私人醫院,無論是出於經濟損失考慮還是爲醫院的聲譽着想,對方肯定都會找最好的律師幫他忙打這場官司,所以必須從一開始就做好面對困難的心理準備。
沈淮越在A市也有不少朋友,雖然行程安排得非常緊,但還是有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幫他預定到了舒適安靜、環境清幽的A市唯一一家超五星酒店。
只是,倆人萬萬沒想到,急急忙忙跑來A市出個差也能碰上熟人。
進酒店大廳的時候沈淮越正在打電話跟A市的律師朋友確定明天面見委託人的具體事宜,也沒怎麼注意前方有什麼人,最好還是葉莞心先發現了前方不遠處正站在一個他們都認識、而且帶着同樣風塵僕僕氣息而來的熟人。
“方律師在前面,你要不要過去跟她打聲招呼?”既然已經和對方有了正面的眼神接觸,也不好視而不見地就這樣走掉,愣了片刻之後還是決定提醒某人一下。
沈淮越這邊的電話其實才剛進行了一半,但聽到‘方律師’幾個字後,他還是下意識地回了一句‘稍後再打給你’之後便掛了電話。
而且,這麼巧方子瑜也在今天匆匆忙忙趕到A市,他完全有理由懷疑她這一趟過來是爲了同一個案子,只是代表的雙方完全對立。
和沈淮越正式對上眼之後,方子瑜很快就笑臉盈盈地湊了過來,“這麼巧,你們倆是過來A市工作,還是放鬆散心?”沈淮越能猜到的事,方子瑜估計也能想到,不過面子上還是假裝詫異地先寒暄了幾句。
“過來處理一個醫療糾紛的案子。”沈淮越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覺,這一次也不例外。既然已經基本確定方子瑜也是爲了同一個案子而來,肯定遲早會正式對上面,所以也沒必要刻意藏着掖着。
“處理醫療糾紛的案子?不會這麼巧正好是和銘華醫院有關吧?”面對沈律師的坦白直接,方子瑜也是明人不說暗話。她之所以倉促之下接了這個案子主要是因爲對方給的報酬豐厚,現在知道對手是沈淮越之後,更是熱血沸騰、迫不及待。
“看來我們很快就要成爲對簿公堂的對手。”沈淮越並沒有直接回應,但這個回答已經足夠能解答方子瑜的疑問。
“要真是這樣,我今晚估計是沒的覺睡了。”方子瑜這麼一回應,等於是間接擡高了沈大律師的地位。因爲對手是他,才更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做更充分的準備。
“彼此彼此。”面對方子瑜的刻意擡高,沈淮越也是難得含糊地耍起了太極。單從實戰經驗來講,方子瑜確實不如他見多識廣、經驗豐富;但以他對方子瑜的瞭解,很多時候她處理案子都把按常理出牌,而且經常打擦邊球,使一些風險極大的小手段,和她對戰還真是一刻也不能放鬆。
將此行的目的攤開來說明白之後,方子瑜的注意力還是很自然地轉移到了沈律師家的小女友身上,“沈律師真是會享受生活,出遠門辦案子也隨身帶着女朋友,還真是工作戀愛兩不誤。”
沈淮越倒是沒想到方子瑜會突然將矛頭對準莞心,正要開口反駁,卻沒想到有人比他反應更快:“方律師這一次可沒猜對,其實沈律師會帶我過來主要是因爲覺得工作上有需要我的地方,順便也是想給我提供實戰學習的機會,可不是你說的工作戀愛兩不誤哦。”
“希媛昨天還是跟我說你是個很有天賦和悟性的法政天才,看來確實是這麼回事,不然沈律師也不會帶你參與這麼重要的案子。”表面上看方子瑜的臉上依然是處變不驚的冷靜表情,嘴角藏着的和善笑容自始至終都沒變淡過,但此時的她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外人真的很難一眼看透。
“這個案子來得比較緊急,今晚估計都要做很多準備工作,我覺得大家還是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些無關緊要的私事上。今天就先聊到這裡,明天見。”說完之後,沈淮越直接攬過莞心轉身朝着電梯方向快步而去。
雖然某個小姑娘看上去對方子瑜似乎並不在怎麼發怵,但沈淮越還是覺得以她現在的‘段數’應該還不足以和‘老謀深算’的方子瑜抗衡,所以還是趕緊先帶她離開比較明智。再說了,這一趟A市之行確實是爲了重要工作而來,他也不想把事情浪費在這些瑣碎私事上。
方子瑜這邊還沒辦好入住手續,只能眼睜睜地目送着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
進了電梯,徹底隔絕了方律師的注視眼神,葉莞心終於有機會說兩句心裡話:“你說我和方律師應該也沒見過幾次面、對她也不算特別瞭解,怎麼總有種跟她八字不合,一見了她就想趕緊掉頭走的感覺呢?”
“你和她本來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而且也基本沒什麼共同點,你會有這種感覺很正常。坦白講,我也不太喜歡她爲人處事的方式,對她對待工作方式更是不敢苟同,所以當初她主動申請入股事務所的時候我幾乎是沒有做任何考慮,當下就拒絕了她。”沈淮越的態度也很明確,別說莞心自己覺得和方子瑜合不來,就算她沒這種感覺,他也會要求她儘量和這種人保持距離。可能被帶壞不說,說不定還會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那你說她會不會因爲這事對你懷恨在心吶?”葉同學又開始習慣性地大開腦洞。
“以她的能力,多的是事務所願意爲她敞開大門,她哪來這個閒工夫對我懷恨在心。”看來,在某些事情上沈律師的直覺和女人相比還是略差了些,那些只能意會的事他暫時還想不到。
葉莞心也只是這麼隨口八卦一句,既然他說沒有,她也不會追問到底。正如他之前所說,這一趟A市之行的主要目的是工作,有這個閒工夫八卦,還不如多想想怎樣才能在工作上給他幫助。
倆人上樓進了房間稍作安置之後,沈淮越很快就收到了A市的律師朋友發來的詳細案情資料。
粗略看下來,雙方的爭論焦點應該是醫生在進行手術時是否出現了錯誤的電流連接操作,從而導致正在進行脊椎神經修復的病人突然腦死亡的嚴重後果。
“手術室沒有監控,無法取證。如果要找人證,只能從當時在手術室內的醫護人員着手。可是,他們都是醫院的正式職員,有利益牽扯,估計他們都會站在醫院這一方。”不得不說,投入到正經工作中的葉同學真的很有法政精英的範兒,說出的話也是合情合理、毫無破綻。
“如果能找到確切證據,病人家屬也不會幾經輾轉找我過來。”可能是因爲平日裡被‘吹捧’得太神乎其神的關係,沈大律師多少也沾染上了一些自戀的壞毛病。當然,憑他的實力和難求一敗的戰績,確實有驕傲得瑟的資本就是了。
“那你打算從哪個方向着手?”雖然範兒十足,但畢竟從來沒有接觸過類似案例,做完基本分析之後葉莞心也很難再發現重點。
“現在我們手上的資料還非常有限,暫時還不好下結論。但既然病人家屬堅持認爲手術過程有問題,他們肯定也有自己的考慮,具體細節還是要明天親自和委託人見過面之後才能確定。不過,直覺告訴我,這件事肯定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這麼簡單,背後肯定還會牽扯出其他事情。面對難度很大的案子,千萬不能只盯着案子本身,一定要往多元方向用頭腦風暴的方式把所有可能的點都考慮到,很多時候,機會往往就藏在最容易忽視的地方。”在莞心做完大手術之後,這好像還是沈淮越第一次在她面對如此嚴肅認真地、滔滔不絕說這麼一大段專業描述。
難得大顯身手的結果就是聽得某人‘如癡如醉’,滿臉都是花癡和崇拜。
雖然被自家女友崇拜是一件很讓人幸福的事,但沈淮越還是有種哭笑不得的無奈,“我在跟你分析案情、教你怎麼找機會,你犯什麼花癡?”
“我是在想,要學多久我才能變得跟你一樣厲害。”葉同學還真是有野心,一開始就設置了這麼個‘遙不可及’的目標。
“這個還真不好說,除了靠後天努力之外,從孃胎裡帶來的天賦也很重要。”被人當成目標當然是好事,但沈淮越其實並不太希望他家小女友有朝一日會變成另一個自己。
“天賦不足,靠後天勤奮努力補也不行麼?”雖然志向遠大,但葉同學也還算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天賦不如人。
“除了靠後天勤奮努力之外,有個好老師帶着也很重要。”咳咳,沈律師您這樣變着方地往自己臉上貼金真的好麼?
葉莞心似乎也對此特別贊同:“這麼說來我還是有很大機會能變得像你一樣厲害的,是不是?”
看着某人滿臉期待的樣子,沈淮越實在不忍心潑她冷水:“你應該更有野心一點,想着有一天能超過我、比我更出色。”而且,未來會發生什麼誰也無法預知,說不準哪一天她真的能在法庭上贏他也不一定。
葉莞心只當他是在開玩笑,便順着他的話逗趣道:“如果真有這麼一天,是不是我說什麼你都會聽我的?”
“你現在離我的水平還差了很遠,我不照樣對你言聽計從?”遺憾的是,在沈律師看來這兩者並沒有太直接的聯繫。
葉同學本來還想下意識地質疑一句,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好像確實是這麼回事。連他們在一起之後的第一個生日他都可以無條件退讓,其他事估計更不在話下。
“所以我是真心覺得能遇上你絕對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難得心下感動,總得說點好聽的話哄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