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中,華燈初上。
一盞盞宮燈把偌大個坤寧宮照耀得亮如白晝。
朱元璋一身常服的坐在燈光下,看着手頭一本厚厚的奏疏。
對面,朱標正跟馬皇后頭湊着頭笑着小聲嘀咕着什麼。
這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平常。
甚至平常的不像是皇家該有的樣子。
可偏生,這就是老朱家最真實的模樣。
良久,朱元璋皺着眉頭又往前翻了翻這奏疏,看了看其中的內容後,長嘆了一口氣。
“唉,標兒啊!”
“兒臣在!”
“你到底是咋想的?咱看你這意思,好像就是那天惟庸說的那些東西吧?你真要弄啊?”
此時的朱元璋,滿臉糾結的看着自家而已,話語之中盡顯鬱悶。
可朱標卻是颯然一笑。
“爹,孩兒知道您的意思,您其實也挺認可伯父這些個想法的。”
“可是呢,您覺着這裡頭涉及的東西太多,對大明的觸動太大,所以不大想下手。”
“或者說,您覺着,很多事情可以慢慢來,可對?”
朱元璋一聽朱標這話,不僅沒覺着高興,反而愈發的鬱悶了。
因爲朱標說得越明白,那就證明,這小子是真的想清楚之後纔來幹這個的。
那這樣就不好勸了啊。
可到底是當爹的,該勸不還是要勸麼?
“標兒啊,你瞧瞧你這上頭說的。”
“官紳一體納糧、攤丁入畝,光是這兩項,你就把讀書人和地主都給得罪了!”
“到時候你那些好名聲怕是都要沒了啊!”
“你何苦要這麼幹呢?”
“咱真的不希望你還沒接過家裡的這番事業,名聲就比咱還臭!”
朱元璋這番話說得可謂是情真意切。
他是真的在替自家胖兒子着想。
上次胡大老爺來宮中聊天的時候,其實很多政策都已經把利弊都說了個明明白白了。
很多政策,對大明好、對百姓好,可唯獨就是對士紳不好。
但偏生話語權又掌握在這些人的手裡。
這些人一根筆桿子是真的能壓死人的。
也正因爲這樣,朱元璋哪怕比朱標還想着快點把胡大老爺說的那些事情羅氏,可他還是選擇了慢慢來。
這其中的原因嘛,其實就是方纔朱元璋所說的那些。
他對於名聲,其實沒那麼看重,可對於自家胖兒子的名聲,那可就相當注意了。
另外一個,也是因爲朱元璋覺着,反正自己身體還不錯。
那還有幾十年時間這大明纔會交到標兒手裡。
那自己不妨先慢慢來。
有自己遮風擋雨,總好過自家胖兒子去承擔一切吧。
可他這番話,卻被朱標笑着擋了回來。
“爹,這事兒,原來您都看明白了啊。”
“那按照您的想法,這些事兒您來幹,那難道就能好了?”
“您的名聲就不是名聲?”
朱元璋一看自己胖兒子要跟自己倔,當場就急了。
可還沒等他開口,朱標卻搶在之前說到。
“爹,你想想,這些事兒明明都是要做的,對大明有利的事兒,咱們爲何不做?”
“您說要從您手裡開始幹,其實兒子是同意的。”
“倒不是說不尊重您的名聲,而是兒子覺着,這種涉及大明方方面面的事兒,其餘波怕是要持續幾十年。”
“沒有咱們父子兩代君王的支持,此政必然人亡政息。”
“而且,爹您是開國皇帝,有些事兒您開口可以幹,硬着頭皮也能來,可兒子我將來若是接位的話,怕是有些壓不住!”
“所以,兒子的意思是,如果您真心覺着這些政策不錯,那咱們父子從現在開始,就開始推行這個!”
朱元璋一臉無語的看了看手頭這本厚厚地奏疏,又擡頭看了看對面的朱標,咂咂嘴。
“嘖,敢情咱方纔想錯了啊!”
“咱還以爲,你這是爲了將來你繼位之後準備的呢,咱還想勸勸你!”
“結果,這玩意兒實際上是給咱準備的?”
“哈哈,敢情這些活兒本來就是咱要乾的是吧?”
“都說生兒是生債,這老話果然沒說錯啊!”
“咱家標兒果然孝順呢!”
看着朱元璋那陰陽怪氣的模樣,朱標不好意思回話,可馬皇后卻不會慣着朱元璋,擡頭狠狠瞪了朱元璋一眼。
“重八,你好好說話!”
“咱不知道你們爺倆說的政策是啥,可若是有益大明的,那就你們父子齊心趕緊弄!”
“可若是弊大於利還有風險,那就別管是重八還是標兒,你們爺倆都別幹了!”
“咱家沒必要冒險!”
得!
皇后娘娘一句話結束了戰爭。
同樣,也是一句話決定了事件的結局。
而悻悻笑着的朱元璋,討好的湊到馬皇后跟前說了幾句好話之後,這才轉頭看着朱標道。
“標兒,咱最後問你一次,你真要把這些事兒都幹了?”
“要知道,這些事兒一旦開始,那咱爺倆可都沒回頭路可以走了!”
朱標笑着點點頭道:
“爹,孩兒若是不知道或者沒看到這些事情也就算了,既然看到了還知曉了應對之法,總不能視而不見吧?”
“這大明終究是要交道孩兒手裡,然後未來一代代傳下去的。”
“咱們在這最開始的時候,不把這底子打好,那禍害的不還是自家子孫?”
“所以,咱們不僅要幹,還要大幹特幹,把事情都給他幹完了!”
“等到雄英那一輩的時候,哪怕只是個守成之君,那也足夠他安穩過日子了!”
朱元璋頗有些沉重的點點頭。
而後頗有些惆悵的看着外頭,良久才冒出來句話。
“那標兒你想過沒有?”
“咱們這士紳一體納糧和攤丁入畝之後,你那些弟弟妹妹咋辦?”
“你那些弟弟可都是藩王!”
“他們手裡的田畝可不少!”
“咱總不能讓這些自家孩子連個吃飯的錢糧都沒有吧?”
“但若是不處置你這些弟弟,那怕是會鬧出大動靜來啊。”
“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話,什麼時候都不過時啊!”
朱標聽到這兒,擡頭看了自家父皇一眼,幽幽的答道。
“那父皇覺着,削藩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