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元年,九月下旬,帝久居內廷不臨朝,一時朝野議論紛紛,規諫奏疏雲聚御前,帝召大朝會。
拂曉的紫禁城,帶着幾分寒意,驟起的風吹來,讓人頓覺涼颼颼的。
朝陽隱約初現天際,黑與白共存,像極了時下的大明,沒有光明的照耀,生機就不那樣勃發。
朱由校打着哈欠,倚着龍攆上的軟墊,酸澀微紅的眼睛,讓朱由校有些不舒服。
論誰熬到很晚,躺進舒服的被窩裡,天還沒亮就被人叫起,心情都不會很好。
難怪大明的歷代皇帝,有不少不願上朝的。
透過眼前的十二冕旒珠,掃視御前行進的人羣,那一顆顆腦袋,讓朱由校看的有些眼暈,擡頭去看將亮未亮的天,朱由校心生感慨。
皇帝也是人,即便執掌生殺大權於一身,可長期做周而復始的事情,也有想要偷懶的時候。
何況在朱由校的眼裡,大明的朝會制度,屬實有些違揹人性,不僅折騰皇帝,而且折騰羣臣,連覺都睡不好,哪有充沛的精力,處置國朝的軍政要務?
更別說該制傳承至今,已然漸漸變了味道,多數時候皆爲流於形式的應付,根本不解決實際問題。
處在此等特殊的時期下,朱由校沒有那麼多時間和精力,去和外朝的文官羣體來搞什麼政治表演。
啪~
刺耳的鳴鞭聲響起,朱由校堅定的眼神,望向皇極門外齊聚的朝臣,和首次召開的早朝不同,此次召開的大朝會規模更大,朱由校心裡更清楚,一直被他壓着的朝局,必將在今日有所反應。
“陛下駕臨!”
在御前司禮太監魏忠賢的首唱下,經一道接一道的傳唱,穿天子袞服的朱由校,手握天子劍,朝皇極門所設寶座走去。
彼時聚於皇極門外的文武百官,無不手持朝笏,微微低首站於朝班,禮教森嚴的專制皇權下,在這等重要的場合下,敢有任何細微的動作,輕則遭受彈劾,重責免職罷官,參與大朝會的御史不是擺設!
“跪~”
“拜~”
坐於寶座上的朱由校,環視皇極門外所聚文武百官,於各處循聲而動,按着禮制參拜天子。
烏泱泱的人羣晃動。
朱由校神情看不出喜悲,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一套完整的禮儀流程走下來,這場大朝會也就拉開了序幕。
與朱由校預想的一樣。
大朝會剛剛開始,奏請的幾件事情,涉及到大行皇帝朱常洛陵寢之事,涉及到兩位大行皇帝諡號、廟號之事,涉及到大行皇帝梓宮移陵之事,泰昌帝朱常洛御極驟崩,使得一些事宜沒來得及做,就只能在新君一朝擬定。
對於這些規矩衆多、牽扯禮法的務虛型事宜,朱由校的態度很明確,按着有司的意見去辦就行。
涉及到這部分的事宜,更多的就是給活人看的,而非是給死人看的,人都死了,做的再多難道死人能看見?
僅是上述的這些事宜,在大朝會就折騰半個多時辰,明明可以幾句話講清楚,非要文縐縐的說一堆廢話。
天徹底的亮了。
坐於寶座的朱由校,只覺得渾身痠痛,穿着那身天子袞服,配飾很多,也很重,長時間坐着不動,論誰都會感到難受。
“就這樣的低效率,真發生什麼大事,全都歇菜。”
環視一眼看不到盡頭的朝班,朱由校眉頭微蹙,“難怪要集中皇權,
遏制臣權過分增長,啥事都依着文官的想法來,大一統就是個笑話。”
在旁站着的魏忠賢,餘光瞥見天子眉頭微蹙,就知天子對這場大朝會,心中產生了一些不滿。
“啓奏陛下,臣有事要奏!”
朝班中,左都御史張問達手持朝笏,低首從朝班走出朝前走去,立時,無數道目光匯聚到張問達身上。
“陛下召在京勳貴進宮,特設皇家近衛都督府一事,臣覺得不妥。”
行至御前的張問達,持朝笏,朝天子行跪拜之禮,語氣鏗鏘道:“皇城與宮城禁衛一事,本就屬諸侍衛上直軍所轄,權職分明,如若在上設所謂的皇家近衛都督府……”
張問達叭叭的說着,肅立的那幫宦官、大漢將軍們,跟着傳遞張問達所奏,好叫離得遠的大臣們聽到,聚於皇極門外的朝班,隨着張問達所言之事,在所難免的出現一些騷動。
很多人都知道正戲要上演了。
張問達奏請之事,先前就呈遞了奏疏,卻被朱由校留中了
特設皇家近衛都督府,一個是爲隔絕內廷與外朝,一個是掌這部分兵權,一個是聚在京勳貴人心,多方面的政治考慮下,朱由校才明確了此事,張問達講幾句話, 就讓朱由校收回成命,這不是直降身份嗎?
“駁!”
朱由校盯着張問達,言簡意賅道。
此言讓列於御前的劉文炳、衛時泰幾人,微蹙的眉頭舒展開,今日大朝會召開,他們身爲皇家近衛都督府高層,負責拱衛御前諸事,本以爲這場大朝會,只需做好份內之事就好,沒成想還遇到這種事情。
用人是一門學問,既想讓底下人效命死忠,還不想替底下人撐腰擔保,天底下沒有這等好事。
皇帝也不成!
一次兩次下來,人心就散掉了,面對這樣的領導者,誰敢真心實意的辦事?
“陛下,此事關係到……”
見自己所奏被天子駁,張問達情緒有些激動,跪在御前就要據理力爭。
“啓奏陛下,臣有本要奏!!”
就在此時,相隔較遠的一處朝班,一道略帶顫意的聲音響起,讓不少人的目光匯聚過來。
他是誰啊?
在衆多疑慮的注視下,王升心跳的很快,持朝笏從朝班走出,被這麼多人盯着,這種感受很不好。
“陛下啊!倘若……”
聽到張問達依舊在說着,朝御前走去的王升,此刻顧不得那麼多,再度喊道:“啓奏陛下,臣有本要奏!!”
張問達的聲音戛然而止,不悅的神色聚於眉宇間,想回頭看的張問達,想起禮制沒有扭頭。
朱由校見到這一幕,嘴角微微上揚,國舅王升出場,這場大朝會纔算真正開始,節奏要掌握在自己手裡才行,讓你東林黨不斷進攻,那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