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存在着兩套規則,一套是在明面上,它是美好的,是積極的,是被官面進行廣泛宣講的。
就像經歷戰爭洗禮的遼東,儘管遼左一帶被戰爭破壞,死傷無數將士與百姓,遼南與遼西更是遍地逃民,期間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唯有親身經歷的人最清楚,不過在遼左奏捷的光環下,這些苦難全都被遮掩住。
以往或多或少會受遼事遼局的影響,京城京畿的百姓難免恐慌,可是隨着遼左奏捷的廣泛傳播,使得信心再度迴歸,連帶京城京畿的民間恢復活力,商業往來更爲密切,這便是大層面的提振效應。
似乎一切都變好了。
可遼東的苦解決了嗎?
京城京畿就沒有苦嗎?
而除了上述這些地方,在大明其他的地方又經歷了哪些,例如中原腹地,例如東南地帶,例如西南邊陲,例如西北高原,就真像有司呈報的那樣好嗎?
所以另一套規則是實際的,民心就是一杆秤,好就是好,壞就是壞,這是摻雜不了任何假的東西。
“兄長,說來還真奇怪。”
朱由檢停下腳步,來回看了看,眉頭不由微蹙,“咱們這一路走來,我發現街上好像沒了行乞者,上次隨兄長出來,南城諸坊的行乞羣體有很多,我還記得在京郊一帶,有不少居無定所的貧民。”
“都被順天府衙的募工招走了。”
朱由校拍拍手,看到眼前有家茶舍,便擡腳朝茶舍走去,“京城治安想要維繫好,就必須控制閒散羣體,當初跟孫傳庭聊過此事,與少府也提過此事,讓他們做好分工與協調,將京城治下的乞丐、貧民等羣體,都悉數給集中起來,這個時候他們應該分散各處做工。”
“原來如此。”
朱由檢點點頭道,卻沒有再問別的,在他的認知裡能做上工,那便可以填飽肚子,甚至運氣好的話,還能得到賺錢的差事。
只是朱由檢不知情的一面,是京城內外諸坊的乞丐、貧民等是沒了,不過同時沒了的還有地痞無賴,這其中夾雜有太多腌臢事,拍花子,放印子錢,偷盜,殺人,拐賣婦女等,甚至在進行甄別審查時,還查出了不少乞丐貧民做幫兇。
如果事情到這一步就結束,朱由校會順着朱由檢所問繼續講下去,只不過事情偏偏很繁雜。
比如被抓的地痞無賴,都是沒有背景的小嘍囉,稍微有些背景的地痞無賴,很早就聽到風聲跑了。
比如甘願做幫兇的那些人,其中有些還是受害者,甚至有不少人,身上還揹負着很大的冤屈無處伸冤,爲了活命,最終走上這樣的道路。
比如在進行查案的期間,查明的一些線索,竟然直指順天府衙、兩依郭京縣、五城兵馬司等衙署,案情之錯綜複雜,事情之令人髮指,讓順天府尹孫傳庭頗爲頭疼……
朱由校知曉的種種情況,讓其深深感受到底層羣體的苦難,這還是在天子腳下的,還僅限於京城啊,都能發生這麼多事情,那要是離京城遠的地方,又將會出現什麼狀況呢?
朱由校不敢細想下去。
沒法想啊。
到處都是吃人的場景,而他這位大明天子,能做的,除了去慢慢解決以外,根本就沒有別的好法。
因爲吏治腐敗,黨爭不休,導致大明官場糜爛嚴重,欺上壓下之風盛行,朱由校是能出臺一系列政策,本意是想解決實際問題,想減輕底層負擔,可問題的關鍵,是想要做這些事情,終究還是需要靠人來做。
靠誰?
靠那些官油子?
只怕真這樣做的話,恐再好的政策啊,最終也都變成害民的惡政,面對這樣的現實,朱由校寧願縮小範圍,也絕不給地方開任何口子。
現在朱由校唯一期許的,便是圍繞他定下的治理與發展北直隸戰略,能夠多培養一批年輕官吏,趁着他們躋身仕途時間短,來讓他們多做些事情,壓茬去解決實際問題。
至於說在這一過程中,是否會有人選擇同流合污,這是朱由校也無法預判的。
而朱由校能夠做的,就是持續解決問題的同時,保持嚴查官場吏治的態勢,還是那句老話,千萬別叫發現了,只要被發現,被抓是必然,抄家是必然,砍腦袋是必然,甚至情節嚴重的話,那就剝皮填草,從嚴整頓官場是唯一的正路。
“幾位爺,喝點什麼?”
走進這家茶舍,店小二見走進幾人,爲首的兩位很年輕,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當即便笑着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