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能、丘福站在湯和後面，聞言，激動對視。
鬼老四出海後，混的風生水起，這幾年，整個大明，盡是他的消息，要是他能去遼東，大家就能並肩作戰，當然好了。
湯和微微愣怔後回神，含笑道：“四郎能去幫忙當然好了，不過，四郎這些年恐怕很忙，陛下真捨得讓四郎忙的焦頭爛額？”
他斷定，朱皇帝是開玩笑。
福建的鄉土村社全面鋪開。
動作之大，天下震動。
雖說，已經處於收關階段，可越是這種時候，越是容易出紕漏。
畢竟，那是幾千個村子，同時上馬。
今年鄉土村社熱，突然發酵，據悉劉伯溫都好一陣手忙腳亂，生怕熱潮過度發酵，物極必反。
除了福建外。
四郎還要兼顧自己的東番、巴拉望島，遷徙百姓開拓、訓練第一混成協。
還有一大家子人要照顧。
恐怕每天的日子，都十分充實。
若轉調遼東，參與驅逐納哈出在遼東勢力，這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
朱元璋笑笑，“老四現在的確還離不開福建，除了鄉土村社在收關，僱工身股制也在逐漸擴大化，看他們的意思，是想在整個福建，全面搞僱工身股制，徹底剷除舊有的民間商業模式……”
‘真做成了，那福建，恐怕是整個大明，最特殊的存在了。’
湯和暗暗心驚，更十分好奇，感慨：“若是有生之年，能去福建看看就好了。”
大明太大。
內部情況太複雜。
且朱皇帝看樣子，已經很滿足鄉土村社建成後的大明。
並不想再折騰了。
太子爺也已經對朝臣暗中放出風聲，大明不會全面推行僱工身股制，以此安撫官員、士紳、商賈。
所以。
全面鄉土村社和僱工身股制，只有福建一地。
他並非爲了恭維朱皇帝。
是真想去看看，這般民間秩序的福建，是什麼樣子。
“有機會的。”朱元璋笑着許諾：“咱答應秀英，等北征滅元后，就讓標兒監國，咱帶她前往福建看看，甚至，出海，去老四的東番看看，到時候，你想去，可以一起去，那個時候，福建的鄉土村社、僱工身股制一定已經發展十分成熟了……”
前段時間，秀英突然毫無徵兆就病了。
病的很嚴重。
着實讓他十分害怕。
當時就許諾秀英，只要她好好的，等這次大明立國，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北征結束後。
就帶着秀英出去走走看看。
勞民傷財就勞民傷財吧。
自從大明立國十幾年。
他們爲了這個國家兢兢業業，如履薄冰，都十幾年了。
眼下，大明蒸蒸日上，隨着鄉土村社建設不斷擴張，越來越多百姓能吃上飽飯。
他們還不能任性一回？
何況，去福建看看，也並不是任性妄爲。
帶着部分朝臣去觀摩。
讓他們近距離感受福建日新月異的變化。
給這些人僵硬腐朽的靈魂，來點衝擊。
不然，真像藍玉所說，滿朝文武還沉浸在天朝上國的美夢中，外面早已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也不奢望，這些人馬上就改變。
只希望，新氣象能給衆人多一點觸動。
說實話，他現在很糾結。
大明的現狀蒸蒸日上十分好。
折騰風險很大。
不折騰，未來呢？
會不會所有人，都滿足已經取得的成績，躺在功勞簿上，享受榮華富貴？
“那臣就和陛下，先預定一個名額。”湯和頓時高興笑道。
笑過後，好奇詢問：“嫂子呢？怎麼不見嫂子？”
“她去土橋村了。”
秀英大病一場，好轉了一點，他就讓人把秀英送到土橋村了。
皇宮勾心鬥角太多。
秀英以前就說土橋村養人，喜歡土橋村氛圍。
雖說老四他們一家現在不在。
可土橋村那些村民，都和秀英熟悉。
還別說，去了土橋村後，根據錦衣衛傳回來的消息，秀英的精神頭好多了。
還跟着土橋村那羣女人，一起紡布、釀酒。
湯和點點頭，暗道一句，土橋村村民好運氣，隨即徵詢道：“陛下，臣想去參觀一下太子衛率訓練。”
太子衛率按照陸軍第一鎮模板訓練。
參觀太子衛率，可觀第一鎮。
朱元璋點頭，視線投向丘福、朱能二人，“你們大遼河衛是按照老四兵法操典，最先開始實踐的，比陸軍第一鎮還早……”
大遼河衛雖然沒有按照陸軍第一鎮的編制，進行整編。
卻是大明軍中，最先開始接受老四練兵思想的。
至少也算是半支新軍。
“年後遼東就要發起戰爭，現在整頓編練不現實，朝廷可以給你們換裝部分長管身火銃，數量不多，五百……算了，給你們一個衛所長管身火銃……”
匠作監的製作進度，遠遠滿足不了需求。
太子衛率需要。
徐達回來後，奉命在京營按照老四陸軍第一鎮編制，整編三支新軍，也需要長管身火銃。
給大遼河衛的長管身火銃。
還得從配置京營中，擠一擠。
“末將謝陛下厚恩！”丘福、朱能忙謝恩。
這可是很了不得恩情了。
朝廷百萬雄獅，除了太子衛率、京營新軍，只有他們，最先配置長管身火銃。
朱元璋擺了擺手，嚴肅道：“真要感謝咱，就在明年好好打，將來北征，你們這一個衛，咱要調回來，參加出塞北征。”
此番北征。
他幾乎要抽調整個大明，所有的精銳軍隊，所有的悍將。
這一戰，他要以雷霆壓頂之勢。
予以北元最沉重打擊。
“末將遵命！”
……
從皇宮出來，湯和就帶着丘福、朱能直奔城外，太子衛率大營。
出城途中。
“大夥兒知道，現在的天下第一強軍是那支軍隊嗎？”
“當然是燕王的陸軍第一鎮！”
“錯！是太子衛率！”
“太子衛率由永昌侯、西平侯耗費無數心血，又有朝廷全力支持，太子衛率，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強軍！”
……
百姓議論聲傳入耳中。
湯和擰眉。
出城後，扭頭看向丘福、朱能：“剛纔的議論你們都聽到了吧？”
二人點頭。
“記住，到了太子衛率後，不要隨意發言。”
百姓議論，讓他嗅到了一股不好的味道。
百姓懂什麼。
別說四郎的第一鎮新軍。
就是太子衛率的情況，他們可能也不知道。
可爲何，京城到處都在爭論太子衛率和第一鎮，誰是天下第一強兵？
隱約間，太子衛率天下第一強軍的認同度，似乎更高。
理由也頭頭是道。
藍玉、沐英全都學會了老四的練兵法子，並且兩人還是當朝數一數二的中青代悍將。
名頭大的很。
其次，朝廷的資源，可勁兒往太子衛率傾斜。
……
這些道理，百姓能想出來？
肯定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北征滅元之戰還沒開始，就有人搞這種齷齪。
讓人噁心！
他很看好丘福、朱能，不希望他們被牽連到這種事情中。
爲將者，還是純粹點好。
丘福、朱能雖然心中有些不爽，卻也還是點點頭。
等老四的陸軍第一鎮回來，孰強孰弱，就全都明白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何況，依着老四的性格，也未必在意這種虛名。
……
“軍事重地，來人止步！”
三人來到轅門外，就被值守轅門的將士制止。
湯和翻身下馬，“我是湯和，奉陛下之命，來觀摩太子衛率。”
話中，將朱元璋手諭交給轅門士卒。
啪！
士卒立刻立正，捶胸行禮。
湯和、丘福、朱能瞧着，不由眼前一亮。
湯和詢問：“你剛纔這個動作，就是燕王陸軍第一鎮操典中的內容？”
“稟中山侯，卑職不知陸軍第一鎮操典，只知這是朝廷新軍操典！”
湯和點點頭，沒說什麼，走了進去。
朱能緊跟在身後，小聲道：“總兵，太子衛率這麼做好嘛？吃水還不忘挖井人呢！”
他有些惱火。
這也太沒良心了！
老四陸軍第一鎮操典。
回到朝廷後，就成了朝廷新軍操典？
在宣傳口徑上，直接把老四給忽略了？
湯和頓足，轉身，看着丘福、朱能，“我知道，你們和燕王有些交情，並且你們是純粹的將領，看不慣這樣的事情……”
其實，他懷疑，這兩年輕小將和老四的交情恐怕還不淺！
無他，一些蛛絲馬跡。
他也不想說什麼。
若是讓朝中人知道，這兩年輕小將和四郎交情非淺。
恐怕，很多人容不下他們。
丘福、朱能脫離大明軍，是朝廷的損失。
只要將來，朝廷不針對四郎，丘福、朱能就不可能做出損害大明利益的事情。
至於四郎。
人家現在在海外發展的紅紅火火，根本不圖大明什麼。
所以，即便他隱藏雙方的交情，也不會給大明造成什麼損害。
……
至於太子衛率統一口徑，不宣揚這是陸軍第一鎮操典。
很好理解。
肯定有人不想朱棣這個名字，在軍中有太大影響力。
對於這種政治行爲。陛下即便知道，也會默許。
甚至，就算是太子直接授意，陛下非但不會生氣，反而還會很高興。
因爲對於上位者而言，這是很正確的權術行爲。
不這樣做，纔不合格！
情感上，這種行爲的確讓人難以接受。
但這就是政治！
話罷，湯和也不等二人答覆，轉身繼續往前走去。
丘福、朱能相互對視，眼中警惕一閃而逝。
中山侯提及他們和老四的‘交情’，很明顯，就意有所指。
恐怕，中山侯察覺了什麼。
二人不敢多想，快步跟上。
“一二一！”
“向左轉！”
“放！”
砰砰砰……
……
隨着深入大營。
訓練的口號聲，射擊聲接連不斷傳來。
一個個方陣，出現在視線中。
“告訴本將，你們是什麼！”
“天下第一強兵！”
“大點聲！”
“我們太子衛率是天下第一強兵！”
……
湯和聽到了熟悉聲，循着聲音看去……
常茂手中拎着一根棍子，喝令道：“全體都有，脫鞋！”
一個數百人方陣士兵，齊齊彎腰脫掉鞋子。
正前方路面上，撒着尖銳石頭。
常茂舉着棍子，直指前方，“齊步走，一二一！”
“走！”
“畏縮不前者，這就是下場！”
……
當有的士卒靠近石子路，出現猶豫時，常茂拎着棍子就是一頓狠揍。
“原地踏步！一二一！用力踏，聲音呢！本將沒有聽到你們的步點聲！”
“今天沒有步點聲，就一直踏到有爲止！”
“用力！”
“你！就是你！沒聽到本將說什麼嗎！用力！”
……
丘福陪同湯和看着，低語：“聽說燕王訓練時，是陪着士卒一起。”
“這種苦，很多人吃不下，尤其是這些已經功成名就的將領。”湯和淡淡說了句，往常茂的方向走去。
別說功成名就。
就是當初打天下時。
又有幾個將領，能和下面士卒吃一樣的苦。
常茂注意到湯和，詫異一閃而逝，大聲命令：“繼續！”
話罷，快步迎上湯和，“二叔，什麼時候回來的？”
湯和看了眼常茂，“今天剛回來。”
視線再次落在踩着尖銳石子，原地踏步的將士們腳上，短短瞬間，肉眼可見，將士們腳掌已經開始流血。
石子沾染了鮮血。
常茂順着湯和目光看去，沾沾自喜道：“二叔，怎麼樣？”
“你自己覺得呢？你們太子衛率如何？”湯和沒有正面回答，反而詢問常茂。
常茂笑了，扯着嗓子，衝方陣士卒大喊：“告訴本將，你們是什麼！”
“天下第一強兵！”
“天下第一強兵！”
“天下第一強兵！”
……
鏗鏘喊聲中。
嗒嗒嗒……
赤腳踩着尖銳石子，步點聲漸漸洪亮。
常茂瞬間笑的更燦爛，“二叔，這就是我們太子衛率，上上下下的聲音。”
話中，瞥了眼丘福、朱能。
他離開遼東，這麼多年了，依舊是個衛所千戶。
丘福、朱能倒是走狗屎運了。
“聽說燕王在這個訓練環節，是親自參與，如果可能的話，你即便不天天參與，最好也做做樣子。”
話罷，湯和立刻轉移話題，詢問：“藍玉和沐英呢？”
“他們應該在帥帳制定明天的訓練任務。”
湯和點點頭，“你繼續吧，我們自己到處看看。”
隨後，湯和帶着丘福、朱能看了操練射擊等一系列訓練科目。
最後來到帥帳外。
“將軍，中山侯在帥帳外。”
帥帳內。
藍玉、沐英正在商議制定訓練內容，聞言，不由愣怔。
回神後，藍玉快速往外走去，看到湯和時，爽朗大笑，“二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今天剛回來。”
寒暄中，幾人進入帥帳。
湯和看着掛在帥帳內的訓練科目，訓練進度、訓練任務，十分詳細，不由點頭。
看得出，藍玉、沐英爲了訓練好太子衛率，是真的下功夫了。
雙方落座，交談片刻後。
湯和把丘福、朱能支走，看向藍玉、沐英，“剛纔進來時，我看到了常茂訓練士卒走石子路……”
藍玉、沐英頓時苦笑。
他們知道湯和想說什麼。
藍玉苦笑道：“二哥，我們不是不想學朱老四，實在是咱們大明軍中，尊卑貴賤已經根深蒂固，想學，太困難了！”
剛開始，太子天天以身作則走石子路。
將領們也不敢不跟着。
可大概走了一個月吧。
太子就吃不消，病倒了。
搞得雞飛狗跳。
他和沐英差點被文臣們，口誅筆伐搞死。
幸虧，陛下明白他們的良苦用心。
太子體恤他們。
陛下和太子放話維護，這事總算平息了。
經這麼一鬧。
下面將領們也開始抱怨……
說到底，朝廷的軍隊，尊卑貴賤已經刻到骨子裡去了。
將領們，天生認爲自己應該比普通士卒更尊貴，有些科目，知道訓練的目的就行，不需要跟着士卒一起訓練。
這種風氣，他們改變不了。
他們的身份，以身作則也不夠。
“我們一起參與訓練時，下面的將領也會跟着，只要我們忙其他事情，下面將領就開始……”
藍玉搖了搖頭，便不再說了。
整個太子衛率，一萬多人，他們兩個人也不可能天天跟着。
他們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湯和到不知，因爲訓練太子衛率，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提醒道：“你們最好經常帶着將領們，走一走石子路，也流一流血，舒緩士卒心中的怨氣，剛纔我聽士卒喊着天下第一強兵，氣勢很高，可這種高亢氣勢中，有一股怨氣，讓士卒看着他們的頂頭上司，也走石子路，適當舒緩怨氣，不然，戰場上遇到逆境，很危險！”
現在這種訓練法子，就是用權力的高壓，迫使士卒服從，最後變得順從。
這也是十分常見的練兵法子。
但害怕，必然也會心生怨氣。
一個合格的將領。
要懂得舒緩將士們心中怨氣。
否則，一旦在戰局逆境中，士卒怨氣爆發，十分可怕。
藍玉、沐英點頭。
他們還真沒想到這一點，到底是老將。
考慮的比他們周全。
沐英說道：“二叔，一會兒你再幫我們仔細看看，有什麼需要改進之處？”
湯和點頭應下了。
轉而詢問：“出城途中，聽到百姓都議論，太子衛率和陸軍第一鎮誰是天下第一強兵，這是從太子衛率傳出去的？”
“不是！”
二人異口同聲否決。
藍玉解釋道：“軍中剛開始，也沒有這種比較之心，是城內先出現這種議論聲，然後才傳到軍中，將士們有攀比心，有利於激起將士們的自強心，我們也就順水推舟。”
第一強軍？
太子衛率與陸軍第一鎮還有很大差距。
這點，他們十分有自知之明。
不過，他們也在儘可能努力，身爲軍人，他們也想和陸軍第一鎮比一比。
雖然朝廷軍隊有各種根深蒂固的傳統，影響、干擾他們訓練。
但也可以想辦法克服！
朱老四用一年訓練成陸軍第一鎮。
他們一年不夠，兩年。
甚至三年。
總之，太子衛率不成精銳，訓練就不會停止！
“咱們軍人，有比較心，自強心很好，你們好好努力，等老四率領陸軍第一鎮回來，我要好好看看，朝廷整編的幾支新軍和陸軍第一鎮有什麼不同。”
湯和很滿意二人的心態。
比較心可以有，應該有。
但絕不能像朝中某些人，仇視！
外面太子衛率天下第一強軍的議論，多半是朝中某些人，懷着仇視，在推波助瀾。
“對了。”湯和看向藍玉，“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陛下將來會南巡，最終目的地是福建……”
藍玉眼睛頓時一亮。
他回來後的諫言，陛下肯定聽進去了。
南巡福建，肯定有看看福建日新月異變化，聞一聞新氣象的目的！
“這感情好，二哥，你到時候一定要去看看，恐怕再過幾年，福建和我們之前去，又完全不一樣了！”
……
湯和看着藍玉激動溢於言表的模樣。
不由笑着點頭。
這藍玉真的是變了！
……
朱元璋將會在未來，南巡福建的消息，不脛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