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後。
海州！
“殺！兄弟們，殺！”
“克海州！救袍澤！”
……
海州城上、城下極爲慘烈。
上一個明軍衛被打殘，倉皇后退時。
一羣肩扛肩標的明軍，扛着雲梯，義無反顧撲向城頭。
向後奔跑的將士，看着從身邊經過，撲向城牆的大遼河衛袍澤，聽着他們的喊聲。
許多人猶豫一下，咬牙不顧疲倦轉身跟上去。
大遼河衛前期已經打了好幾天。
一個衛6500人，已折損一千多人。
現在能戰的，也只剩三千餘，不足四千。
幾乎損失過半。
可昨天他們抵達後，發起進攻，大遼河衛就積極請戰。
甚至，臨近傍晚時，一度登上城頭。
可惜，元軍兵力太厚重了。
不等大遼河的兄弟在城頭站穩腳跟，就被蜂擁趕來增援的元兵砍殺。
從始至終，大遼河衛的兄弟，無一人轉身往城下逃。
都戰死在城頭。
“孃的，別跑了，不活了，都給老子往回衝！”一名千戶，瞧着人羣最前面，兩顆明晃晃金星星起起伏伏，咬牙一跺腳，大喊喝令。
越來越多退下來的將領，招呼身邊士卒，轉身跟着衝。
一里外。
徐達猛地舉手。
拋石車瞬間停止。
陣前，所有人屏息凝神，眼巴巴盯着前方城牆。
滾木、石頭、金汁劈頭蓋臉往下傾倒。
元軍都被大遼河衛的兄弟給逼瘋了。
喊殺聲、吶喊咆哮聲混雜在一起，相隔一里，耳中只能聽到嗡嗡聲。
目視中。
一羣鑲金邊的袍澤，攀爬着雲梯，蟻附向上……
當丘福、朱能登上城頭時……
“好！”
帥旗下，猛地傳出一聲喝彩。
徐達喝令：“再派一衛撲上去！”
馮勝瞧着城頭上，丘福、朱能背靠背相互配合，大殺四方，心中說不出的滋味兒。
朱四郎沒死！
昨天抵達後。
他才從丘福、朱能兩個小崽子口中，得到一些具體消息。
如果朱四郎死了。
他接下來拼老命表現，倒也罷了。
值得！
可朱四郎沒死，至少現在還沒！
“這肩標看來果真有用，當然，丘福、朱能也很優秀，很會調教將士們，更敢於拼殺……”
徐達緊盯城頭上，丘福、朱能的身影，含笑道：“不出意外，今天就能攻克海州！”
“帥旗前壓兩百五十步！”
“三哥！”馮勝一把拉住徐達，“我帶着帥旗前壓吧，兩百五十步，城上的弩牀都能夠得到了！”
他忽然不想這麼快攻克海州。
朱四郎怎麼能沒死呢！
海州是納哈出整條口袋線上，最重要，最堅固的支點。
一旦海州被攻克。
東勝堡、古城屯這些小據點，根本擋不住徐達。
這就是徐達不計傷亡，猛攻海州的原因。
徐達擡胳膊，掙脫馮勝，“能殺咱的弩牀還沒造出來。”
話罷，直接策馬壓上去。
馮勝眼底怨恨一閃而逝，只能跟上。
徐達在軍中的威望比他高，還手持皇帝聖旨。
如今，他這個遼東總兵就是個陪襯！
隨着徐達帥旗，直接前壓至距城兩百五十步後。
城頭、城下的明軍將士士氣備受鼓舞。
同時也感受到統帥的意志。
一時間，城頭‘缺口’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後面的明軍將士，從前面袍澤打開的缺口登上城頭後，悍不畏死撲向元軍。
……
元軍敗了。
口袋陣線主帥高八思帖睦爾坐鎮海州。
拼命調集兵力和明軍反覆搶奪失守的城頭，元軍也爆發出罕見血勇和韌勁兒。
可臨近天黑。
元軍還是從西面城頭敗退下來。
城門洞開後，徐達親自策馬，率領明軍衝入城中。
高八思帖睦爾依舊不肯放棄。
馮勝知曉海州的重要性。
高八思帖睦爾同樣明白。
雙方在城內，一直戰鬥到子時。
最終，還是元軍的韌勁兒和血勇率先垮掉。
敗退的元軍，蜂擁從其他三門騎馬奪路而逃。
高八思帖睦爾見事不可爲，才仰天嘆息一聲，在數百親兵保護下，倉惶撤離海州。
整個海州被打成一片廢墟。
到處都是着火的民居和蒙古包。
徐達不得不被迫領兵撤出城外。
派出部分兵力，入城控制火勢。
“你們兩的表現都很不錯……”徐達盯着火光沖天的海州城，餘光打量站在身邊的丘福、朱能。
不枉陛下，直接把兩人，從千戶、副千戶，連升幾級，提拔到指揮使、同知的位置。
丘福、朱能身上纏布的地方更多了，聞言苦笑。
老四和其他兄弟，現在生死未卜，他們這回拼命，可不是出於爲將者的敬業。
當然，該死的鬼老四！
欺騙他們！
竟然是被貶的燕王。
當初第一次見鬼老四時，他們是怎麼說的：朱四郎不可能是燕王，皇帝那是做給百姓看的，燕王朱棣肯定不可能去當農民，一定被陛下養尊處優，養活在一個大宅子裡。
萬萬想不到。
陛下真讓老四當農民。
還當役夫，千里迢迢往遼東送糧草。
鬼老四最好平平安安，全須全尾回來，不然，這事兒沒完！
丘福抱拳：“陛下如此厚待我等，我們就是爲陛下戰死，也無法報答陛下厚愛。”
和鬼老四結拜之事不能說。
養寇計也不能說。
鬼老四的處境本來就不好。
何況，萬一鬼老四真打算爭儲奪嫡呢？
太子雖好。
可鬼老四如果真想，那兄弟們就捨命陪着。
這是昨天知曉鬼老四身份後，他和老二商量的結果。
嗒嗒嗒……
急促馬蹄聲從城內傳出。
紀綱從煙塵中策馬奔衝而出，臉黑乎乎的，看不出神色，可滿眼震驚，“要震驚天下了！要震驚天下了……”
口中喃喃着，一路奔衝靠近徐達。
相隔百步，勒馬一躍跳下，小跑而來，“魏國公，卑職審問城內未死元朝傷兵，得到一個足以震驚天下的消息！”
“快說！”
馮勝一直默默站在旁側，此刻，猛地往前一步。紀綱瞥了眼，繼續道：“幾天前，燕王在通遠堡，捨棄戰馬，轉爲步軍，晝伏夜出，跳出納哈出六路大軍包圍，奔襲數百里，奇襲遼陽……”
……
丘福、朱能忙爲徐達撐開遼東地圖。
……
“而後，又膽魄驚天，折返安平山設伏，殺納哈出一千精銳，揚長而去……”
……
“據悉，如今已衝出遼東，進入草原，納哈出十萬騎兵羣緊追圍剿，元朝益王脫古思帖木兒……”
馮勝聽到最後，暗暗鬆了口氣，默默捏緊拳頭，‘朱四郎，我就不信整個草原合擊共剿，你還能活着回來！’
徐達、丘福、朱能的心情，起起伏伏，先激動、高興，慢慢神色極爲凝重。
徐達擡頭，視線轉移落在紀綱身上，“再沒有其他消息了？”
紀綱搖頭，“卑職找到一個還有口氣的千夫長，也只知這些。”
徐達握拳，心都揪在一起了。
這已經是幾天前的消息。
二十萬騎兵合擊共剿，四郎現在如何？
紀綱瞧着徐達不說話，小心翼翼試探，“魏國公，若無其他吩咐，卑職還要命人，快馬加鞭把消息送回朝中。”
遼東這邊老鷹、禿鷲太多。
不適合信鴿系統。
必須快馬加鞭，先將消息送到北平，然後用信鴿送往金陵。
徐達擺了擺手。
紀綱瞥了眼徐達，知道徐達擔心朱棣。
朱四郎能否活着回來，他無法判斷。
但他肯定，消息送回金陵，定會把朝堂很多人下巴驚掉。
凡是盼着朱四郎出事的，都會燒香拜佛，祈求老天，不要讓朱四郎活着走出草原。
這個皇子，太可怕了！
若是活着走出草原，更可怕！
……
泰寧。
漆黑夜幕下。
張玉騎馬佇立在一個小山包，有些焦急眺望遠處……
嗒嗒嗒……
陣陣急促馬蹄聲傳來。
兩個影子，從遠處疾馳而來。
張玉頓時精神。
片刻後。
朱棣、張渠策馬而來。
張渠在山包下面就停住。
朱棣策馬直衝到山包上。
張玉翻身下馬。
朱棣下馬後，就來了個熊抱，低笑：“明四皇子，前天大殺四方，好威風啊！”
聞言，朱棣笑笑。
張玉鬆開朱棣後，看朱棣除了嘴脣龜裂，滿臉倦色外，倒也沒受傷，隨即，故作惡狠狠在朱棣胸膛來了一拳。
朱棣笑着揉了揉胸膛，收斂笑容詢問：“張武他們幾個沒大礙吧？”
前天，他們在好陳察哈爾，方圓三百里範圍內，被八萬元軍騎兵三層包圍圈圍住。
衝殺途中，戰死兩百兄弟！
沿途被不斷圍追堵截。
最後張武都下落不明。
直到今晚張渠找到他，他才知道，大哥在後面‘追殺’他們的過程中，救起張武。
“傷的比較重，怕是跟不上你們，我當時直接給他們剃了蒙古的三搭頭，不過也無大礙，養一養，不出半年，又能活蹦亂跳，到時，我想辦法，送他們回遼東。”
呼！
朱棣鬆了口氣。
張玉轉移話題詢問：“你們怎麼又折返了？”
朱棣苦笑，“前天，西邊包圍圈太緊，只能向東折返，聽說脫古思帖木兒在‘好兒珍’，此刻的‘好兒珍’恐怕很空虛，我想帶兄弟們幹一票……”
“大轉進、大迂迴，徹底調動元軍，然後找縫隙衝出去，這一戰後，我們只剩六百兄弟了，再也打不起這種戰鬥了。”
張玉苦笑瞪了眼。
要不是知道老四真心疼。
他都以爲老四在故意謙虛。
“你知道，你現在在草原上的綽號嗎？”
“有人叫你天狼！有人叫你破軍！當然，大家基本都叫你殺神！”
“前天你們一路奔殺，有人彙總了一下，光被你一人砍殺的千夫長15個，萬夫長4個！”
……
張玉脣角抽抽。
他見過幾個萬夫長的屍首。
慘不忍睹。
有一個，被鬼老四直接攔腰劈成兩段！
“總之，這一戰你們損失大，但你們真把元軍上上下下殺得膽寒了，趁元軍現在士氣跌落，趕快再次折返，向西，往包圍圈外衝……”
老四不清楚元軍的士氣。
他相信，只要知道，一定會趁着元軍士氣衰落時，向西突圍。
“而且，好兒珍也不空虛，你偷襲遼陽後，膽大包天折返安平山幹了一票，這行爲，讓脫古思帖木兒、納哈出害怕的要死，生怕被你鑽了空子，身邊一直都有五千精銳跟隨。”
脫古思帖木兒大前天，還準備動身啓程，去迎接王妃烏雲琪格。
可前天戰鬥消息傳來後，據說，再也沒提動身之事。
只是派出斥候，去通知王妃，提防老四他們這羣人。
明顯被老四殺4個萬夫長，15個千夫長給嚇破膽了。
“現在西線負責指揮圍堵你的是乃兒不花，他正在抽調其他元兵，替換被你嚇破膽的元軍，調整兵力，就會出現漏洞……”
……
“還有，那個李成桂十分積極，正在好陳察哈爾，滿世界找你，似乎很想和你交手，我觀察了，這支高麗騎兵還挺有戰鬥力，比元軍強，遇到了，千萬不要糾纏。”
……
張玉說完後。
朱棣點點頭，抱拳道：“大哥，就此別過。”
張玉取下酒囊，扔給朱棣。
朱棣仰頭猛灌一口。
張玉接過大喝一口，然後搖了搖，“等下次見面，再喝剩下的！”
以前他不迷信。
可此時此刻。
他想有點寄託。
朱棣笑笑，翻身上馬：“等你錦衣還鄉，我和妙雲請你喝杏花酒，這馬奶酒不好喝！”
哈哈……
兩人爽朗大笑，朱棣策馬離開。
張玉凝視朱棣消失在月色下，喃呢：“一言爲定！”
張渠策馬來到山包。
張玉回神，神色堅定道：“傳令我們的人，徐徐跟上老四他們！”
如果老四真的殺不穿，那他就只能豁出去了。
好陳察哈爾剛好擋在興安嶺西北。
老四他們無論如何，都得闖過好陳察哈爾。
……
兩天後。
朱棣帶着兄弟們，重返好陳察哈爾。
……
“報！發現明四皇子蹤跡！發現明四皇子蹤跡！”
李成桂猛地擡手。
身後五千精銳驟然停頓。
斥候抵近後，激動道：“府院君，前方五十里發現明軍斥候！”
李芳遠激動轉頭，“父親，咱們的機會來了！明軍經過之前的圍剿，肯定沒多少戰鬥力了！”
李成桂略微沉吟：“分五路，扇形包抄搜尋明軍主力，同時，馬上通知乃兒不花！我們擊敗明軍，讓乃兒不花殺明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