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第一鍊鋼廠!
馬車在一道長長的紅磚圍牆大門外停下。
衆人下馬車後,紛紛駐足,擡頭看着門口,門拱上面,一串鑄鐵而成的大字。
朱棣做一請的手勢,“父皇,靳宓他們搞出來的那個新型鍊鋼轉爐就在鍊鋼廠。”
實驗研究和企業結合。
這種更先進的科研方法,與他沒有關係。
是科技研究司自行搞出來的。
鍊鋼廠,有着許許多多成熟的技術工人,無論是配合研究司打造研究人員想要的設備,還是架設組裝設備。
人力、物力、技術力量都比研究司更加充分。
久而久之。
逐漸就形成了,研究司提出一些新想法,新創意後,總是喜歡和周圍工業區的企業尋求合作。
很多工廠企業,也十分願意和研究司合作。
因爲只要驗證研究司提出的技術假設,能夠實現。
配合研究的企業,就有有償使用技術專利的優先權。
並且,專利費還會比其他同樣想要使用該項專利的企業,更加優惠一些。
至於研究司。
現在的研究司還做不到自負盈虧。
之前發明創造的幾項專利,都比較小,產生的利潤並不大。
不過,隨着六六蒸汽機的出現,他有理由相信,隨着蒸汽機的大面積使用,不久將來,研究司就能實現自負盈虧。
科技研究司是燕藩政權扶持組建的。
算是以國家力量,組建的一個國家級科研機構。
第一次工業革命,其實用不着組建這種政權級別的科研機構。
他之所以這樣做,其實很簡單,就是希望用國家的力量,更爲迅速的推動第一次工業革命。
希望在走完這一生時,能看到火車冒着滾滾濃煙白氣,在汽笛轟鳴聲中,衝過山川、河流、農田。
希望能親眼看着,華夏人制造的鐵甲戰艦,搭載着華夏人,可以不受任何限制、恫嚇,遊弋在七大洋之中。
事實證明,即便在這個以工匠經驗推動的第一次工業革命時期。
這種政權力量組建的研究機構,所產生的力量,真的十分強大。
單靠個人力量,不可能這麼快搞出蒸汽機。
爲了避免,官權對研究司的負面影響。
他在組建研究司的過程中,也着實花費了一番心血。
首先,燕藩政權對研究司沒有利益訴求。
其次,研究司的財源分爲三部分。
一部分是財政撥款。
燕藩政權爲研究人員,提供最低保障性薪酬,確保研究人員,能夠養家餬口。
如果是燕藩官方,爲研究司下達指定的研究任務,必須爲研究司提供科研經費。
研究出的專利成果,雙方共同享有,研究司擁有五成專利分紅權。
另一部分財源,來自於研究司自發研究成果,專利授權收入,這部分是研究司所有科研人員的分紅。
也就是說,研究司發明創造的新技術越多,他們的收益越多。
而這部分收益,也不會完全作爲分紅分掉。
每年的專利授權費,要留下百分之五十,作爲研究司自行研究經費。
最後一部分財源,來自研究司承接企業研究任務,這種合作,具體如何收費,專利收益如何分配,完全由研究司集體和企業自行進行決定,燕藩政權不插手。
可以說,科技研究司是一個,由燕藩政權組織建立,且由燕藩政權爲研究人員,提供最低生活保障,半公半私性質的科研機構。
……
朱元璋提步向裡面走去。
邊走邊問:“第一鋼鐵廠?還有第二、第三?能消耗的了,這麼多鋼鐵嗎?”
衆人頓時豎起耳朵。
其實,他們看到第一兩個字時,也十分好奇,是不是燕藩還有其他鋼鐵廠。
朱棣笑着解釋:“現在就這麼一座大型鍊鋼廠,不過,當初建設這家鍊鋼廠時,鋼廠這邊對鍊鋼的未來十分看好,無論是管理層,還是工人,都認爲,他們未來,還要建設第二家、第三家……鍊鋼廠,鋼廠雖然不準私營,是官辦,但鋼廠也是身股制,我們官方這邊雖然佔股,但並不插手經營,保留股份,只是爲了起監督作用,畢竟,無論是鋼、還是鐵,都是戰略性資源,我們要對這些戰略性資源的去處,進行監督。”
“另外,就是扶持。”
“當初世紀大橋建成後,鋼突然面臨沒有銷路,無法消化的局面,正是因爲我們燕藩擁有股份,是官府產業,我們有動力用國家的力量,通過給將士們製造頭盔,擴大基礎建設等方式,幫助第一鍊鋼廠渡過了當時的危機。”
在這次危機中。
不但幫鍊鋼廠渡過了危機。
而且,趁着維持生產,鋼價格低廉的特殊時期,迅速且較爲廉價的完成了燕京基礎建設。
朱元璋含笑看了眼朱棣,若有所思。
有些人,試圖說服標兒放開高爐技術、冶鐵技術,准許私營。
這些人打什麼主意,他很清楚。
高爐技術倒也罷了。
但冶鐵,他是絕不準放開私營。
就如老四所說。
鐵是戰略資源。
關乎戰爭!
皇權的穩定!
在朝廷無法確保,足夠穩定,不可動搖時。
對於鐵的去處,就必須做到心中有數。
可金陵工業區,如果繼續執行現在這套模式,一旦輝祖離開後,不能上下同欲,恐怕又要回到,呂兆主持工業區時期,那種結局,迅速衰落,半死不活。
老四很明顯是提醒他。
金陵工業區,可以比照燕京這邊的做法。
官方和管理層、工人共同持股。
官方只保留監督權,不參與經營,把經營完全交給管理層和工人。
如此一來,不派遣官員,就沒有官僚作風,對工廠的負面影響了。
撲面而來的熱浪,打斷朱元璋思緒。
嘶!
與此同時,陣陣吸氣聲,從身後傳來。
一排排,整齊排練,冒着滾滾熱浪,半人高小坩堝爐,出現在衆人視線中。
五十排!
每排二十座!
整整一千個小坩堝爐排列在一起,形成的壯觀景象,對於大明這邊衆人來說,衝擊太大太大了。
太震撼了!
藍玉等人相互對視。
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濃濃化不開的震驚。
沐英迫不及待追問:“老四,你們這種小鋼爐,每爐能產鋼多少?”
“一百斤。”朱棣笑着伸出一根手指頭,“如果全部的鋼爐,全都同時間生產的話,一天可產鋼十萬斤,不過做不到所有的鋼爐全都開工,每天大約五分之一的鋼爐開工。”
主要是這種坩堝小鋼爐缺點太多了。
維護太耗時間。
“那一年產鋼多少?”朱樉追問。
“今年還沒統計,不過去歲全年產鋼一百噸!”朱棣脣角微揚,心中自豪,難以掩飾。
即便這種百斤小坩堝爐鍊鋼,技術含量十分低。
但也已經是個了不起的成就了!
歷史上,張之洞在湖北創建的大冶煉鋼廠。
一年也才十幾萬噸鋼鐵吧?
現在在燕京,早了五六百年時間,已經能產鋼一百噸了!
即便這種鋼的質量,比不上大冶煉鋼廠的鋼鐵質量。
但到底也是鋼!
到底,比鍛鐵更先進了一些。
當然,客觀事實也得正視。
這種方式鍊鋼,耗能實在是太大高,成本太大了。
五六個人,一天時間,只能練出一小爐子品質不均勻的鋼。
爲了達到鋼的整體品質均勻。
單獨一個小鋼爐煉出來的鋼材,還得和其他小鋼爐中的鋼材,混合重新熔化,澆築成鋼坯。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如果不進行這道混合重新熔鍊的程序。
每批鋼材質量的差異太大。
如果用來做自行車的輪圈,就會出現,有些自行車很耐用,有些使用不久就會壞掉的現象。
產品質量不穩定,對產品力的影響太大。
不過,只要靳宓他們搞出轉爐鍊鋼,鋼產量會增加,一年十幾萬噸不是什麼遙不可及的夢。
而質量也會更加均衡。
……
一百噸!
相比朱棣,對鋼產量以及質量的不滿意。
大明這邊衆人,聽聞這個數字後,瞬間沉默。
一百噸!
大明現在,鋼產量爲零啊!
朱元璋看着一千個小鋼爐,回神,“走吧,咱們去看看靳宓的實驗。”
朱棣點點頭,在前面帶路。
片刻後。
來到鋼鐵廠東邊,一片單獨隔離的空院子。
衆人仰頭。
看着面前,黑漆漆的鋼鐵‘巨獸’。
兩座高達十丈的高爐,相隔十米矗立在兩側。
高爐後邊,架設着完全由角鋼、鐵板,類似世紀大橋,用鉚釘結構,打造的梯子、高爐觀察臺。
兩座高爐本身只有六七丈高。
水泥鋼筋澆築的基座,就高達三四丈。
兩座高爐,放鐵漿溶液的漏斗口,相對着,漏斗口下方,都用耐火坩堝磚,砌築了一條導流鐵漿溶液的導流槽。
導流槽在中間匯合,形成一條向前延伸的導流槽。
導流槽下方,是一個像金魚缸的容器,口和底窄,中間‘大肚便便’肥胖的容器。
在這個奇怪的鑄鐵容器後面,有一個似乎能容納這個奇怪鑄鐵容器的大爐子。
……
數百工人,正在忙碌。
其中一個身穿灰色工裝,戴着安全頭盔的單薄背影,忙碌指揮着。
“王師傅、劉師傅最後對蒸汽鍋爐的排氣管路、閥門進行最後一次檢查!”
“得嘞!”
“劉二哥,對吊裝礦石的龍門架混輪進行最後檢查!”
“好嘞,小王不要緊張,保證在正式生產前,排除一些隱患!”
“小王就放心吧,這可關係到咱們這些鍊鋼廠工人的飯碗和分紅,咱們比誰都希望這次實驗能成功,只要成功了,往後,咱們燕藩質量更優秀的鋼,就能大面積代替鐵了!”
“哈哈……”
……
衆人聽着吆喝聲、號子聲、哨子聲。
朱元璋指着有些消瘦單薄的背影,“是靳宓吧?”
朱棣笑着點點頭,見準備工作差不多了,扭頭低聲吩咐鍊鋼廠廠長。
廠長小跑離開。
不一會兒,帶着靳宓返回。
靳宓安全鋼盔下,一張臉滿是灰黑,邊跑邊用衣袖胡亂擦拭,來到朱元璋面前時,已經變成了大花臉,咧嘴笑着,露出八顆潔白牙齒,“師公、師婆,你們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我去迎接你們啊。”
朱元璋、馬秀英含笑看着面前這個大花臉大小夥子。
馬秀英慈祥笑着,關心道:“比伱雄英師弟和采綠師妹成婚時瘦了很多。”
靳宓笑着撓頭,解釋:“這段時間,建高爐的確有些累,有些忙,不過忙過這段時間就好了,只要這次實驗成功了,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吃回去。”
朱元璋把自己的手帕遞給靳宓,詢問:“這個營生,又累又苦還髒亂差,是你自願的,還是你師傅的心願,爲了你師傅,所以才願意吃這份苦?”
以靳宓他們跟隨老四和妙雲丫頭,接受的教育。
說實話。
靳宓這些孩子,就算去爲官,肯定也會成爲能臣幹吏。
至少,如果換在大明。
一個孩子這麼有才華有能力。
絕不會來鋼鐵廠,做這種又苦又累,把自己搞得髒兮兮的營生。
靳宓看着朱元璋遞來的手帕,連連拍手,“師公,我用毛巾就行了。”
話中,解下系在脖子上的毛巾,用力擦擦臉,邊擦,邊燦爛笑道:“師傅讓我們從事研究,起初,我們的確都有些不理解,可後來我們都明白,師傅的一片良苦用心。”
師傅是害怕他們步入官場那個身不由己的漩渦。
最終被這個漩渦,吞的連骨頭渣都不剩啊!
除了師傅師孃,就連他們飽受傳統影響的父母,其實也更希望他們能去當官。
“師傅也不是不讓我們爲官,師傅說了,三十歲之前,我們搞不出什麼名堂,還可以爲官,不過,我不想當官了,師公師婆,我特別喜歡現在做的事情,等不久後,俞統制帶着我們,再次探險時,我還要跟着出發,到世界各地,尋找各種火山噴發形成的各種金屬,天上掉下來的各種隕鐵,研究其中的成分,製造出更好的鋼鐵……”“之前探險,我就找到了一塊特殊的鋼鐵,經過研究,已經有些發現了,我認爲,這種火山噴發、隕石燃燒形成的特殊鋼鐵,能爲鋼鐵的發展,指明方向……”
……
“師公師婆,我現在都已經是小有名氣的冶金工程師了,師傅還說,將來國子監工學院,開辦冶金科,還要讓我結合我的研究,給我著書立說呢!”
“還有東旭師兄研究彈道學,研究出的重力加速度、加速度與速度的關係。”
“周潮師弟研究動物標本,提出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生物進化假說。”
“夏師弟和幾位師弟,一起制定的工業度量標準等等……”
……
靳宓開心介紹着。
其他人,卻隱隱看向朱棣。
朱四郎學生取得的這些成就,他們都知道,有些已經驗證是正確的,對朱四郎燕藩工業產生了很大助力。
有些還尚未證實其正確性。
以往雖然知道,卻沒有多想,沒有過多關注。
可此刻,從王靳宓口中,以總結的形式說出來。
才猛然發現,朱四郎這些學生,年紀輕輕,竟然已經取得,如此多成就。
朱元璋看着面前這個,滿臉汗水,用毛巾越擦,臉越花的大小夥子,笑着抓住靳宓黑乎乎,還有油漬的手,親自把他的手帕,塞在靳宓口袋裡,“師公這塊手帕不值錢,就是師公用過,送給你,這天下,沒有比你們這些小傢伙,更純粹乾淨的了,師公希望你們,能繼續保持下去。”
靳宓靦腆笑着,重重點頭。
他知道,師公給他這塊手帕,是要他不時擦拭落在心靈上的塵埃。
是一種勉勵。
黃子澄、齊泰等人,看着靳宓,羨慕的眼睛微紅。
能讓皇帝抓住髒兮兮的手,一口一個師公自稱,多麼大的榮幸啊!
還有皇帝用過的手帕!這幾乎等同於免死鐵卷!
怎麼什麼狗屎運,都讓朱四郎的學生給碰到了。
朱棣並不知,此刻黃子澄等人酸溜溜嫉妒的想法。
若是知道,他會毫不猶豫反脣相譏。
如果說,以前,靳宓他們這些小傢伙,是因爲他,而得到父皇、母后的青睞。
是父皇母后愛屋及烏的反應。
那麼現在,靳宓他們得到的青睞,已經與他無關。
是憑他們自己的努力,幹出的成就,贏得了父皇母后的認同、欣賞!
“小王主管,一切準備就緒!”
就在此時,站在鍋爐中間,鐵製高臺頂端的一名聯絡工人,大喊同時,揮動手中三面三色的旗子,打出旗語。
朱元璋拍着靳宓肩膀,笑道:“你先去指揮,一會兒親自給師公講一講。”
“是師公。”
靳宓應了一聲,轉身,往前小跑幾步。
抓起掛在脖頸的哨子。
嘀——
哨音響起,忙碌的工人,按照分工,紛紛站在各自的崗位上。
“裝填焦炭、點火、鼓風!”
靳宓聲音落下。
片刻後,站在高臺上,負責前後方聯絡的發號工人,一邊打旗語,一邊大喊:“連接鼓風機的一號閥門打開,一號氣缸運轉正常,鼓風機運轉正常!”
“二號閥門開啓,二號氣缸運轉正常,焦煤鏟鬥運轉正常!”
……
“點火完成!焦煤裝填完成!”
“請求裝填鐵礦石!”
靳宓同樣揮舞旗子,同時大喊:“開始裝填!”
轟隆隆……
蒸汽機氣缸往復運動的轟鳴聲更加嘈雜強烈。
片刻後,衆人目視中,就見高高龍門架,滑輪吊裝機括連接的鋼纜繃緊,一個裝滿鐵礦石的剷鬥,緩緩升高。
“一二一!”
當剷鬥高過高爐裝料口時,站在高爐附近寬大鐵製平臺上的工人,喊着號子,將剷鬥通過水平導軌拉過來。
轟隆!
剷鬥在裝料口傾向,滿滿一剷鬥鐵礦石,傾瀉倒入高爐內。
隨着鐵礦石不斷加入。
高爐的溫度也漸漸升高。
大約半個小時後。
站在高臺上,負責聯絡的工人,打出旗語,大喊:“生鐵爐、熟鐵爐,裝料完畢!”
靳宓揮舞幾下令旗後。
把令旗交給旁邊的工人,轉身小跑來到朱元璋、馬秀英面前,“師公師婆,我帶你們去高爐後面看看,高爐後面,是蒸汽機區和堆料區。”
“好!”
朱元璋笑着從善如流點頭。
隨即,衆人沿着水泥砌成的人行道,跟隨靳宓來到後面。
一個十分巨大的鍋爐出現在面前。
鍋爐延伸出一根大腿粗細的蒸汽管道,又分成十幾根,細小的蒸汽管道,緊貼着地面,通往各處。
有的,通往鼓風機。
有的通往吊裝輪。
……
靳宓指着鍋爐介紹道:“師公,這是目前爲止,我們打造,最大的鍋爐,這種躺着的鍋爐,我們稱之爲臥式鍋爐,這個鍋爐,主要是產生強大的蒸汽。”
“蒸汽力量,能同時帶動,驅動三個鼓風機、兩個礦石剷鬥、兩個焦煤鏟鬥,以及一個轉爐的氣缸,這一套綜合鍊鋼爐,總共有九個大小氣缸,全靠這一個大鍋爐進行驅動。”
“這條生產線,我們估算,只要有三百人就完全能運轉起來,而設計的年產鋼鐵量爲十五萬噸!”
……
十五萬噸?!
自覺丟臉,跟在人羣后面的呂本,脣角狠狠抽搐。
十五萬噸是個什麼概念!?
大明一年,除去民間,朝廷產鐵量,一年恐怕也就十五萬噸左右吧?
至於鋼產量,不算鍛鐵的話,幾乎爲零。
他已經知道,朝廷的鍛鐵,在質量上,和燕藩的鋼差不多。
而現在,燕藩竟然追求鋼產量,達到十五萬噸?!
萬噸啊!
有嫉妒仇視之人。
也有單純欣賞羨慕,好奇之人。
藍玉等人,戴上工人送來的安全鋼盔,靠近鋼爐。
看着連接鼓風機、吊裝輪等機器的大小氣缸。
從後參觀一圈,再次來到前面後。
靳宓指着兩座高爐中間,大腹便便的奇怪爐子介紹道:“師公,這就是轉爐,生鐵水和熟鐵水混合流入這個轉爐後,轉爐就會被拉入後面的高爐中,進行混合熔鍊。”
“這個高爐,配合了兩個氣缸,能做到前後左右,三項搖擺,使爐子裡的兩種鐵水,進行充分混合熔鍊。”
……
朱元璋故意笑問:“你介紹的這麼仔細,就不怕我們這些參觀的人看了,把你們這種技術偷學了去?”
靳宓撓了撓頭,看向朱棣。
朱棣含笑擡頭,看向高爐頂部。
靳宓又撓了撓頭,只能實話實說:“師公,且不說,這種新式鍊鋼法子能不能成,即便能成,我認爲,以大明現在的技術儲備,就算是知道原理也建不出來,這座鍊鋼爐建設中,運用了很多技術,其中更有很多新技術。”
“這麼高的鋼爐,朝廷是可以做小一點。”
“但吊裝輪運用的軸承、爲產生剛強動力,我們做出來的小型氣缸、兩個氣缸,就能實現轉爐三項搖擺運動的機括……”
“這些技術都是朝廷現在無法解決的。”
“就連剷鬥使用的鋼纜,朝廷就做不出來,拇指粗細的鋼纜,不是拇指粗細的鋼筋,要把一根鐵,先拉成一百米、乃至兩百米、三百米完整的鐵絲,然後再用至少五十根鐵絲,用擰繩器,擰成堅實,且具有一定有軟性的鋼纜,單單這一項技術,朝廷現在就不具備。”
“而這一項技術,是建造這樣一座鍊鋼爐,所需技術中,最爲尋常的技術。”
……
朱元璋認真聽着,默默點頭。
那種吊剷鬥的鋼纜,他剛纔見過了。
別說鋼纜了。
那個巨大的臥式鍋爐的鑄造工藝,朝廷就做不到。
隨着朝廷鑄炮技術的成熟。
他對鑄造技術,也有了很大瞭解。
鑄造這種密閉的大型鍋爐,但凡上面有一個沙眼,氣密性不夠,都無法使用。
而體積越大,沙眼出現的可能性就越高!
這也是爲何,火炮越大,越難鑄造的原因。
老四當初提供了岸防炮的鑄造技術,可直到現在,匠人鑄造岸防炮的成品率都很低。
更遑論這種比岸防炮更加龐大,鑄造工藝更加複雜的臥式鍋爐。
……
三四個小時。
臨近中午。
氣溫越發炎熱。
而高爐周圍,更是讓人難以忍受時。
有人開始低聲發牢騷抱怨,甚至惡毒揣測。
“燕藩再好,這天氣也得扣一半的分!”
“這麼久了,到底能不能成?”
……
朱元璋熱的滿臉都是汗水,耳聞身後傳來的竊竊私語,不由微微皺眉。
一羣人只是觀摩,竟然還抱怨!
大明步步落後,不是沒有原因!
“師公。”
高臺再次打出旗語時,靳宓拿着幾隻護目鏡轉身,分別遞給朱元璋、馬秀英等人:“兩座高爐的觀察員彙報,可以出鐵漿了,等會轉爐鍊鋼,如果不戴護目鏡對眼睛不好。”
朱元璋接過,用薄鐵皮、綠玻璃、木頭耳架做成的護目鏡。
學朱棣的動作,戴上去。
朱棣笑着解釋道:“父皇,這種綠玻璃,是一種品級差的玻璃,不過,這種玻璃,因爲有這層綠色,恰好有濾光性,冶鐵廠這邊的工人,經常盯着高溫鍋爐,對眼睛傷害大,這種綠玻璃,剛好合適。”
朱元璋笑着點頭。
這種綠玻璃雖然沒有販運回大明。
不過他來了燕京後也見過。
百姓家裝的玻璃,全都是這種綠玻璃。
品級差,肯定便宜。
當然,這種便宜,也僅僅是對於老四治下的百姓。
朝廷那邊的普通百姓,恐怕還消費不起。
大明能用玻璃裝窗戶,消費起的家庭,也不會使用這種綠玻璃,而是選擇那種更爲白淨透光的玻璃。
恐怕,這也是燕藩綠玻璃沒有在大明販賣的原因。
朱元璋出神思考之際。
兩名工人,同時打開漏斗口。
火紅的鐵漿,滾滾流出來,最終匯入一個導流槽,流入轉爐中。
“好!可以了!”
當火紅的鐵漿灌滿轉爐三分之二處,靳宓大喊一聲,導流槽鐵漿溶液停止,靳宓大喊:“把轉爐拉入爐火中,打開八九號閥門,開始轉爐鍊鋼!”
吱呀!
有些刺耳的聲音響起。
轉爐拉入後面,燃燒着滾滾火浪的焦炭爐子內。
轉爐三幅擺動。
火紅的鐵漿,在爐中劇烈燃燒,火苗升騰,鐵漿不時向外噴灑飛濺。
將衆人臉龐,映照的一片通紅。
恢弘的工業氣象。
驚呆了所有人。
呂本、胡惟庸都忍不住,從後面走出來,更靠近一些,眼睛發紅盯着。
朱元璋看着靳宓舉着鐵皮做成的護面,靠近飛濺鐵漿的轉爐附近,有些擔心,微微皺眉詢問:“靳宓這是幹什麼?太危險了。”
難道!
朱棣張了張嘴,想到了某種可能,卻不敢確定。
朱元璋見朱棣不說話,一直耐着性子,等靳宓渾身冒着熱氣返回時,迫不及待詢問:“靳宓,那麼危險,你靠近做什麼?”
衆人紛紛看向靳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