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兔死狐悲
鄭和能一路平穩的從當初一個小小的艦長，到今天和李景隆徹底分家，從而坐穩這個南洋水師統帥的位置，雖然離不開朝廷裡許良的支持，但更多的還是他出色的個人能力。
這些年南洋艦隊基本上保障了整個南洋的秩序，曾經血雨腥風的海域再也看不到一艘屬於海盜的船，於此同時鄭和也保證了南洋諸國的乖巧聽話，從而讓大明朝廷基本沒有在南洋消耗多餘的精力和資源。
即便是現在對渤泥的滅國之戰，鄭和也是軍事政事兩手抓，一邊調度海師水陸並進踏平島陸，一邊迅速組織漢人族羣接管整個島陸的治權，開始在這裡建構起基礎的官府建制，有了這些前期工作，等到後面朝廷正式委派官員過來，就能省去許多精力。
而鄭和在開戰之前的輿情工作也開始發揮巨大作用，整個南洋的漢民無不是對渤泥國的行爲咬牙切齒，恨不得親自渡海來助戰，而諸國對於渤泥國的滅亡，也是噤若寒蟬，大明手段之凌厲強橫，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幾乎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就都已經結束了。
由於鄭和早早就申明此戰緣由，並把渤泥種種惡性公之於衆，在佔據大義名分從而興師的情況下，諸國沒有一個人能說出不是來。
哪怕渤泥滅亡國君被擒，大量土民也因罪遭到處死，這讓諸國都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但他們也都是隻能跟着一起唾罵渤泥國，甚至在事後都一一向南洋艦隊發出賀表恭賀大勝。
這整件事情從一開始就讓整個南洋都十分震驚，渤泥國的無知無畏讓他們佩服，而土民們對漢人做下的惡行又讓他們沉默，最後南洋艦隊的強大實力更是讓他們心驚膽戰，他們都知道如果當初先忍不住的是自己，那麼現在自己的下場也會和渤泥國一般無二。
尤其是當渤泥王被押解着在南洋諸國遊行的時候，就更是讓諸國爲之膽寒了。
“就是他，就是他下令屠我漢人，這個該死的傢伙要下地獄纔好！”
“哼，土民自己不事生產不懂掙錢，過不好日子那是他們自己懶自己蠢，這還能怪到咱們漢人頭上，說到底他們就是一羣野蠻愚蠢的傢伙罷了，活該只能眼饞咱們漢人過得好！”
“他就是那什麼渤泥王，哈哈哈，還得是咱們大明的艦隊厲害，這才幾天就把他給抓住了！”
“該死的混蛋，就是你讓那些土民害我漢民，今天真是罪有應得啊，吃我一個臭雞蛋！”
滿者伯夷國的街道中央，冷峻的水師官兵押送着囚籠裡的渤泥王正在遊行，只不過這個任務對他們來說比較倒黴，沿途漢人百姓們扔過來的菜葉子臭雞蛋不可避免的波及到他們，導致他們走了沒一會兒，身上就沾滿了蛋液和菜。
至於百姓眼裡罪魁禍首的渤泥王，那就更是狼狽不堪，渾身上下看不到一處乾淨的地方，迎接他的只有唾液和罵聲，甚至還有憤怒的漢民向他扔石頭，其中砸中的好幾下都讓他頭破血流，那血水夾雜着髒污的樣子直讓人難以直視。
漢人們對此只覺得大快人心，同爲南洋漢人，他們對那些遇難的人感同身受。
但是滿者伯夷的人卻是另外一種感受，前有整個滿含警告意味的公告，後有今天在這裡對渤泥王的遊行示衆，誰能都看得出來這是大明在向諸國宣誓武力。
這麼多年來，大明展露出來的多是友好和公正的一面，以至於讓很多小國都有些忽視了和他們相處的大明是多麼強大的一個帝國，一直到了今天他們才突然驚醒，那個和和氣氣的老大哥發起火來也是非常可怕的。
滿者伯夷王宮之內，新晉不過兩三年的國王蘇答恩一邊聽着大臣彙報遊行的情況，一邊也心有慼慼。
不管怎麼說，那囚籠裡面的人曾經都是一國之主，可今天卻被當初過街老鼠任由百姓羞辱泄憤，國王的尊嚴直接被踐踏了一地，身爲滿者伯夷國王的蘇打恩難免會想到自己頭上。
如果有一天自己得罪了大明，或者也對治下的漢民不好，會不會也變成同樣的下場？
蘇答恩稍微想想就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今天渤泥王遭受的待遇，是他無論如何不能接受的，但同樣他的心裡也充滿了糾結和不甘。
大明吞併南洋的野心已經昭然若揭，蘇答恩對自己治下留學生們鼓動風聞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是因爲他深知南洋艦隊的強大，畢竟當初鄭和征伐陳祖義的海戰他可是全程跟隨的，而今天的南洋艦隊比那個時候還要恐怖的多。
招惹大明的下場原本沒人知道，但是渤泥國之後大家就都知道了，那確實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若是別的事情惹不起還是躲得起的，可是今天的諸國面對大明，那真是想躲都沒法躲了，如果沒法正面對抗的話，難道就只能這樣任由大明在自己國內攪動風雲鼓動風聞嗎。
這樣的話短時間或許沒什麼，但是兩年五年，七年十年過去了那恐怕就不一樣了。
到時候在大明的宣揚之下，自己的國民要逼着自己內附，自己該如何抉擇？
擺在蘇答恩面前的是兩條路，一條是如琉球三國一樣捨棄基業求安慰富貴，一條是如渤泥王一樣，別說富貴和基業了，就連小命都保不住，除此之外蘇答恩看不到第三個選項。
但是這諾大的祖業，難道就要這樣拱手讓人了嗎，滿者伯夷可要比渤泥大得多，若不是大明的手伸到南洋來了，那滿者伯夷就是南洋當之無愧的霸主。
這個選擇太難了，蘇答恩最終只有一聲長嘆而已。
“遵本王命令，往後國內對漢人百姓不說優待，至少也不能特意針對排擠，我們還有大明的那些留學生，就由得他們鬧騰吧，莫要把事情激化了。
另往大明天子發文表書，以本王的立場向渤泥國進行譴責，同時表示願意提供援助物資，稍安此次受難漢人百姓。”
聽到蘇答恩的命令，一旁的大臣沉默一陣之後，方纔接受。
如今的局勢不僅僅只是諸國國君看的明白，諸國有識之士都知道其中微妙和難處，大臣聽到蘇答恩如此命令，心裡也是十分複雜。
下面的大臣們其實也很害怕上面的國君腦子一熱也跟着渤泥國亂來，真的惹怒了大明那受難的就不僅僅只是國君了，所以如今蘇答恩這些命令無疑讓他放心不少，這樣的態度完全就是對大明表示絕對的臣服了。
但這也意味着滿者伯夷以後要對那些留學生們聽之任之了，這麼下去被影響的人只會越來越多，那麼滿者伯夷遲早要走到今天內附的地步。
這對很多人來說未必是壞事，做大明的臣民有直接的好處，許多大臣實際上和大明存在深度的利益捆綁，他們手裡的許多產業都是對大明賴以生存，對他們來說自己是自己，王國是王國，如果從個人角度考慮，滿者伯夷就算亡了也只是亡的蘇家法統，與他們並沒太大關係。
這個時代普遍沒有民族意識，諸國君臣子民對國的看法事實上有很大差別。
雖然如此，但他們卻也明白自己與漢人不是一類人，無論信仰習俗還是文化他們都與大明截然不同，接受大明的統治其實讓他們心裡並不怎麼舒服。
他們就是以這樣一個矛盾的心態看待這個事情，但所有人也都知道，自己其實沒得選。
從琉球主動請求內附引起的風波，一直到渤泥國發動對漢人的動亂，再到南洋艦隊悍然維護漢民發動反擊，最終滅國伐君，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很多時候諸國那邊都是剛剛接到前一個消息，但實際上下一件事已經結束了。
但是要說對這個事情最爲感同身受的，其實並不是大明新朝貢關係體系裡的諸國，而是長期遊離在朝貢體系之外的東瀛。
大明與東瀛的邦交關係，從最早的舊朝貢體系，到後來許良刻意忽略了東瀛建立新朝貢體系，那時候大明與東瀛的關係就十分疏遠，一直到對馬島之戰後，雙方纔重新變得緊密，只不過這種緊密的關係完全是一種不平凡的屈辱關係，當然這種屈辱是對東瀛而言的。
《對馬島條約》是大明按着東瀛的頭簽下去的，是東瀛犧牲了本國潛力換來大明的高擡貴手，自此之後東瀛上下時刻都處於一種危機的狀態之下，他們明確感受到了大明對東瀛特別的敵視，而被這樣的巨無霸盯上，意味着他們真的有亡國滅種之風險。
即便是元朝時候蒙人乘船東渡征伐東瀛，都不曾讓他們這麼恐懼過，畢竟蒙人最終還是沒有過來，但大明是真的可以把炮口塞進東瀛嘴裡！
當這一年的東瀛幕府將軍足利義持得知琉球和渤泥的事件之後，他在深刻的悲哀之餘，也第一時間去往了一個地方，那是東瀛唯一的一個造船廠，那裡正在建造的，是東瀛最後的希望-吉野號戰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