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文閣中響起書籍砸落地上的聲音，緊接着的就是朱允熥的咆哮聲，那語氣裡的憤怒之意幾乎要把整個宮殿給掀翻來，如果細心感受的，這憤怒之下還隱藏着委屈和無奈的意味。
站在朱允熥下方的正是近來朝廷新起勢的舊黨領袖黃子澄，對於眼前的這一幕，黃子澄也只能搖頭嘆氣。
真不怪朱允熥這麼生氣，生氣實際上是朱允熥無能的表現，換個厲害且狠厲的皇帝來，那就不是生氣而是要殺人了。
被砸到自己面前的，正是新一期的自然科學期刊，那上面所寫的一篇內容，正是許良的《社會契約論》。
這內容毫不掩飾的把矛頭對準了皇權，提出來讓當今世人不可思議的限制君權尊重民權的主張，更要把那至高無上的皇權給扯下來，打碎那不可侵犯的神聖光環。
如果自己是皇帝的話，那一定也會如坐鍼氈，關鍵說這話的人還是當今天下聲望最盛的至聖先師許良，那所帶來的巨大影響力足以讓任何一個皇帝心生恐懼。
許良說的話足以左右無數人心裡的觀念，至聖先師即爲天下之師，他的話本身就一定程度上意味着真理。
“前面朕已經忍了，可太師卻變本加厲起來，他真把朕當成空氣嗎！”
朱允熥氣的雙目發紅，額頭的青筋都一根根的鼓起，那咬牙切齒的樣子就像一頭猛獸，說着說着，他就發泄式的把案桌一掃，一時間筆墨書籍鎮紙全都灑落一地，原本簡潔雅緻的文閣一片狼藉。
朱允熥是發泄出來了，但是下面的黃子澄卻暗暗搖頭。
這樣的發泄只是最低級的方式，除了證明朱允熥無能之外，再沒有任何用處，跟先帝簡直沒有任何可比之處，先帝主政二十多年，可從來沒有這樣歇斯底里的表現。
“不行，不能再讓他再說下去了，不然朕這個皇帝還有何威嚴所在！”
朱允熥看向了黃子澄，一咬牙一狠心，就下令道。
“太師妖言惑衆欺辱君上，此罪無赦，朕要他立刻下獄！”
此言一出，黃子澄頓時嚇了一大跳：“陛下，此萬萬不可啊。”
抓捕審判至聖先師，這種動作你以爲誰都能做嗎，簡直認不清自己幾斤幾兩。
若是太祖皇帝那也就罷了，你朱允熥要威望沒威望要能力沒能力，敢這麼幹馬上就要天下鼎沸。
“陛下，對待太師切不可行暴烈手段，如此只能適得其反，反而置自身於天下對立面。”黃子澄連聲勸阻，生怕這傢伙腦子一軸就亂來。
經黃子澄這麼一說，朱允熥更是胸膛起伏，可以很明顯感受到他憋屈糾結的情緒。
其實朱允熥也就是怒火上頭才說出這樣的話來，他自己也知道這麼做不行，許良是真的碰不得的存在。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之後，朱允熥更是不甘心了，難道就這樣讓許良挖皇帝的牆根而不顧了嗎？
朱允熥是真的難以忍受，按照許良這麼幹下去，他感覺大明就要變天了，別人亡都是亡一家一姓之國，難不成到自己頭上連千年帝制都要亡了，這後者比前者更加荒謬了些？
朱允熥並不知道就這還是許良考慮到現實做的妥協，不然他甚至想更激進的把君主給優化掉。由於君主的存在，讓許良的社會契約論有些彆扭，但許良感覺自己只能把事情做到這裡，或許有一天華夏會真正把君主也給推翻，但那不會是現在。
事情需要一步步來走，太過超前未必就是好事，限制君權重新構建社會制度，這已經是當下的巨大進步，而且現在這些還只是理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等到踐行的那一天。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不成朕就只能忍氣吞聲嗎，再這麼下去，朕這個皇帝還要怎麼做！”
朱允熥猛地一拍案桌，目光看向了黃子澄，這意思很明顯是要讓黃子澄出個主意。
黃子澄只覺得一陣頭大，這事兒還真不好辦啊，主要是問題的核心許良這個大神沒法解決，那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改變狀況。
而且黃子澄內心，對於許良提出的主張，未必就沒點想法。
他和變法黨的立場衝突是一回事，但大臣和君主的立場衝突又是另外一回事，限制君權對文官羣體就真的是壞事嗎？
顯然並不是壞事，歷朝歷代的文官莫不是走在限制君權的路上，只不過這種限制是文官羣體在和皇權鬥爭中爭取主動權的表現，而不是真的有綱領有目標的行爲。
但歸根結底，如果皇權真的能被關進籠子裡，文官們肯定是不介意的，沒人喜歡頭上坐着一個拉屎拉尿的大爺。
“臣以爲解決此事不可從太師着手，無論是給太師治罪還是堵太師的嘴，這都是辦不到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不如我們直接控制言路，朝廷可以另設名義封禁民間刊物，並且收繳此前兩期科學期刊，嚴禁士林議論相關之事。
雖然這樣也不能完全消除影響，但至少也能不會讓事態迅速失控。”
朱允熥聽完，臉色稍緩，雖然他也知道這只是治標不治本，但他更知道這個本沒法治，眼下來看這的確是比較好的辦法了。
朝廷畢竟還是強權在手，惹不起你許良，總有辦法治別人，伱能說，我讓別人聽不到就行了。
“甚好，便依黃卿的建議去辦，要快，朕一刻都等不及了！”
聽到朱允熥急切的吩咐，黃子澄領命而去，只是轉身之後他就搖了搖頭。
現在做這些動作，其實爲時已晚，天下人該看的都已經看了，朝廷無論做什麼補救措施，那都是於事無補，最多隻能讓事態發展緩慢一些。
朱允熥現在氣急敗壞慌亂失措的樣子，莫名讓他感覺到這世道或許真的要變了，只是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
這大明已經走到了歷史的岔路口，誰也不知道拐彎之後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還真是讓人期待呢。
只是對自己而言，現在肯定還是要站在朱允熥這邊的，畢竟自己的權勢地位現在全靠朱允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