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滄海出了翠竹軒,不一會兒,幾個淡妝容貌美麗的姑娘跟在李滄海後面進了來。幾名女子一進來沒有像平時一樣各找一個侍候,反而都來燕子旗面前,齊齊向燕子旗施了一禮,燕子旗見狀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剛剛要問,當先一個身着湖綠色長裙的女子已道:“依然見過燕公子,久聞燕公子大名,一直無緣得見。燕公子對佩兒姐姐的一片癡心早已傳遍京城,我們心裡都是羨慕佩兒姐姐的緊,佩兒姐姐已然仙去,但她能得燕公子臥病近三年牽掛,我想她已是開心的了。今日得見公子尊榮,小女子真是三生有幸!待會趁着月湖姑娘的琴聲,依然願爲燕公子獻上一舞,用來表達小女子的敬意。”
“坊間一直傳說依然姐姐的舞獨步京城,但是從來沒有在客人面前表演過,今日沾上子旗的光,我們才真是三聲有幸呢!”李滄海笑道。
那叫做依然的女子,微微一笑,嫋嫋走到桌前,倒滿一杯酒,道:“不敢當李公子的誇讚,燕公子,小女子先敬你一杯。”
燕子旗慌忙端起酒杯幹了,讓幾個姑娘就坐。
幾位姑娘坐好輪流敬了燕子旗一輪酒,一位姑娘道唱首小曲給大家助興。起身轉到屏風後面取了早備好的琵琶,調了幾下音,一首清雅的曲子輕輕的飄了起來。
耳邊響着讓人陶醉的曲子,邊上是氣質高貴貌美如花的女子在殷勤倒酒侍候,三兩朋友圍在一旁,生活是如此,還有什麼要強求的呢?
面上帶着笑容,燕子旗的心神卻有點飛了出去。剛剛幾人議論的話語還回響在她的耳邊。
大明廣闊的天下,讓人熱血沸騰的江湖,水深火熱的百姓,一幕幕如影片似的在燕子旗的腦海中閃現。這個世界上的最廣闊帝國,經濟人口最發達的土地,將要面臨的卻是四分五裂,任人欺凌幾百年。
少林、武當、峨眉,皇太極、倭寇、蒙古,葡萄牙、大英帝國,這些個英雄人物、強勢民族,纔是我想要的生活。
燕子旗的思緒跨越了千山萬水,茫茫大海,不知道到了哪裡。忽然被人推了推,回過身來,見是依然姑娘告了聲罪,起身打開了門兩邊的的窗戶,原來是那叫做月湖姑娘的演奏就要開始了。
邊上的王動對燕子旗道:“子旗你可能不記得了,這位月湖姑娘還是我們老相識呢!兩年前她的技藝已是京城之最,自從她拜入謫仙谷學藝一年後,琴藝更是冠絕天下。此間客人有一半都是衝着她的名頭來的,月湖姑娘到哪個地方,哪個地方都是士人才子聚集之地。不過每隔三月左右,她總會回到京城來待一段時間,間或在驀然坊演奏幾曲。昨日聽說她剛剛回來,今日便登臺演奏佳音,更有依然姑娘合舞,我們真是大飽眼福耳福了。”
這時基本上各個房間的窗戶都已打開,嘈雜聲大了起來,燕子旗皺了皺眉。不過只是少頃,不知道是用什麼手法,從東廂第一層一邊開始,像是事先牽起了油繩似的,五顏六色的燈籠一盞接一盞的由底層開始盤旋着亮起來,直到連到那北面的第四層之上的四盞紅燈。這一先聲奪人,整個天井頓時靜了下來。
如果有人在外面遠望去,就會看見驀然坊的頂層點起的四盞紅燈,在下面的五顏六色的燈籠映照下,好像是憑空從天上降下了一座樓閣,絢麗異常。
燕子旗擡眼看去那四層,恍然如在半空中的樓閣靜靜的矗在那裡,五彩斑斕下,看不清有身影在裡面。不過,燕子旗腦海裡卻映上了那白天的淡淡倩影。
“叮咚”,一聲脆響。只是停頓了一刻,那宛若天外之音的琴聲便響了起來。燕子旗還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音樂,那種直透心底的聲音竟然會在那短短的七尺琴絃上傳出來。
房中的屏風已被姑娘們悄悄移開,依然姑娘不知道何時已換上了舞服,那曼妙的身形俏麗的立在那裡。雙手交疊揚起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意斜斜的指向外面天上那半隱藏在雲間的明月,三尺紅菱飄落下來,無比動人。
燕子旗斜倚在窗間,聽着那帶着幾許哀愁、幾許清冷的琴聲,看着那美麗女子一個人在那孤獨的舞動着。恍然間,燕子旗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蓬萊山,
飄渺閣,
飄渺蓬萊逢仙客。
天籟音,
霓裳舞,
琴音漸緩舞相和。
風韻依依掩情愁,
長袖輕拂飲瓊露,
心思難斷忍澎湃,
兒女情長本是苦,
莫道醉相舞。
一陣鼓掌聲響起,燕子旗驚醒過來。真是慚愧,心境修養看來還是欠缺很多啊,這樣的兩個女子就讓自己陶醉其中半天。
依然轉過屏風後去下舞服,俏然走過來笑道:“你們剛纔拍掌,究竟是爲我舞得好,還是月湖姑娘的琴彈得好啊?”
“當然是依然姑娘你談的好啊,月湖姑娘有那麼多人爲她叫好了,不需要我們了!”王動一邊回答一邊讚歎道。
燕子旗看那依然一雙眼鏡直直的盯着自己,好像是要把自己看穿了似的。心裡一熱,忙避過她那眼神,也是跟着讚歎幾句。
依然心裡一笑,道:“那我多謝幾位了,這一杯我先幹爲盡!”
“依然姑娘真是位爽快的女子,我們陪上,來,幹了!”
正說話間,燕子旗忽然擡手阻止一位姑娘關上窗戶。王動幾人不知道爲何呢,只聽見外面響起了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
“江南草還山莊莊主左行秋願出明珠一對請月湖姑娘再奏一曲。”
幾人移步窗前,見東廂和北廂交接的樓梯旁正有一夥人在拉拉扯扯。正對面的的雕欄邊正有一三十許文士正在輕搖紙扇,向着那北廂的四層閣樓,剛纔的聲音就是他說出。那文士也不理樓梯間自己的家僕和驀然坊的人之間的拉扯,臉上帶着微笑從容的望着上面,好似他報上自己的名號月湖姑娘一定會買他的面子似的。
那閣樓之上,半響忽然拉開了一扇窗。一個俏麗的小婢露出俏臉,道:“我家小姐向來的規矩就是隻談一曲,從來不會因爲錢財寶物破例的,這位先生對不起了,我家小姐要休息了。”
左行秋刷的收起扇子,朗聲一笑,道:“在下也是粗通音律,在江南略有薄名,早已聞月湖小姐大名,一直無緣得見。今日怎麼能憾惜小姐一面,既然小姐不願屈就,那左某便親自拜見好了。”向身邊的人一使眼色,兩人當先走到樓梯口只一身手,驀然坊的護院就疼叫連聲的跌了開去。
那左行秋面露得色,擡起腳剛想向前走。
忽然一道清朗聲音響起:“左莊主當得京師沒人嗎?竟敢在此胡作非爲!”翠竹軒房門打開,燕子旗幾人跨步走了出來。
“不知這位小兄弟如何稱呼,在下乃是奉九千歲詔令前來京師,添爲千歲府客卿,今日到此消遣,也並不是想生事端,無非想見月湖小姐一面而已。”左行秋見對面幾人均是衣着光鮮,他知道在這個京師乃是龍蛇混雜之地,一不小心就會碰到個硬茬,還是小心點爲妙。
“呵呵,好說,在下燕子旗。希望左莊主不要破壞了月湖小姐的規矩,安安心心的喝自己的花酒就好。”燕子旗揹着雙手,微一點頭算是還禮。
這時各個房間的人差不多都已驚動了起來,東西上下三層圍滿了人。大家聽到燕子旗報上名字,頓時“翁”的一聲,議論起來。
“燕子旗?京城四公子之一,又重出江湖了!這下京師又有的熱鬧了!”
“啊,燕子旗!他們飛燕衛已經連續三次御前檢視第一名,我聽說其中戰力最強的就是他的千戶所了。這江南的什麼小莊主被燕千戶碰上了,那可有得瞧了。”
“什麼有的瞧了?你沒聽見剛纔那傢伙說是九千歲的客卿嗎?這下子燕公子可是惹上了麻煩了!”
“麻煩什麼?你沒看見四公子聚齊的嗎?再加上一個錦衣衛千戶李公子還怕他什麼?你有聽說過四公子聚齊有擺不平的事情嘛?”
……
左行秋聽到衆人議論,心中驚疑不定。正猶豫間,他所在的房間出來一人在他耳邊輕語了數句。
“‘十狗’之一的太僕少卿曹卿程也在此,怪不得這左行秋敢在京城張狂,不知道他跟左行秋說了什麼?我現在不方便出面,子旗你要小心一點,這左行秋乃江南有數好手,其手上摺扇更是詭異,你可能還不是他的對手,能不動手還是不要跟他動手吧。”李滄海道。
燕子旗微一點頭,不過心裡卻是起了殺心,魏忠賢的人,除掉一個是一個,如果不是怕會產生太大的震動,他說不定把那個曹卿程也要幹掉!
這時那左行秋哈哈一笑,微搖摺扇順着走道向燕子旗走了過來,邊道:“原來是燕千戶,在下真是失敬了,在下一定要給燕千戶當面施禮纔是。”
“不敢當,左莊主客氣了。來到京城,在下添爲地主,理應是該好好招待左莊主纔是。
兩人客氣着,慢慢的接近了。
左行秋在離燕子旗兩米多的時候,稍停住身子,彎身向燕子旗拜來。燕子旗只覺得一股大力直直向他撲來,趕忙擡起手,在胸前毫不引人注意的豎掌破開來襲氣勁。趕上一步,連聲“不敢當不敢當”握上左行秋雙手,體內燕家心法運行,聚於手上順着左行秋的雙手反擊過去。
左行秋沒想到燕子旗輕鬆鬆的破了他的真勁,催不及防的硬受了燕子旗的一擊。蹬蹬蹬連退三步,面上一白,顯出狠色,陰測測的笑道:“原來燕公子的功夫也不錯的,正好左某也技癢了,不如咱們到這天井中切磋兩下?”不等燕子旗回答,左行秋一轉身越過欄杆在空中一個倒翻,落在了天井中,向燕子旗看來。
燕子旗正想如此,當下一笑,道:“既然左莊主有如此雅興,那燕子旗恭敬不如從命!”腳一點地,跨過欄杆,緩緩落在了天井中的假山上,居高臨下的望着左行秋。
那左行秋道:“不知道燕公子用的是什麼兵器,儘管拿來,左某隻憑手中一紙扇抵擋。”
這出來喝花酒,那有還帶着兵器的,這左行秋明顯是想佔便宜還賣乖。
燕子旗聽着四周紛紛叫罵的聲音,道:“燕子旗的兵器是用來殺人用的,和你,還是用不上吧。”
“既然是切磋武藝,哪有什麼用上用不上之理。既然燕公子承讓,那左某隻有生受了。燕公子,看清了了左某的扇子。”左行秋不再廢話,雙腳一跺,扇當劍使,凌空向燕子旗挑來。看清來勢,燕子旗等到扇風已近面門才一旋身繞開左行秋攻勢,撮掌砍向左行秋手臂。左行秋急忙變招橫扇抵擋。兩人在空中瞬息間對了十七八招才各自落在水池兩邊。
燕子旗看着對面的左行秋,笑道:“左莊主,不知道在下的拳法可還是入得了你的法眼?”
“勝負未定,不要說的你們早!”
“哈哈,那好,左莊主就看好了在下的招式準備接招吧。”燕子旗躍起,橫跨七八米的水池,又向左行秋攻去。
李滄海看着下面的打鬥,向另外兩人道:“子旗的拳法和功力和以前是大不一樣了,充滿着天馬行空的滋味,已經幾乎脫離了燕家拳,不知道他是從哪又學了什麼新的功夫。”
“恩,看來這左行秋有的受了!”歐陽名輝深以爲然的點頭稱是。
這時左行秋正避無可避的和燕子旗對了一掌,“噗”的一口血吐了出來,又連連退後幾步。
燕子旗停下身形,冷冷的道:“左莊主,京師這樣的地方,不是適合你混的,我勸你還是早早回去爲妙,免得哪一天小命不保!”
左行秋臉上陰晴不定,向上望了一眼,終是心有不甘的彎腰向燕子旗一拜,道:“左某技不如人,甘願認輸,一切如燕公子吩咐。”面上卻現冷笑,扇面一轉,破空聲響起,一簇細小的毒針向燕子旗直撲而來。他也緊跟在暗器後面,扇身顯出薄刃,目標直指燕子旗脖頸。
燕子旗還有閒暇的搖頭微笑,“這樣的故事情節,以前自己不知道看了多少,還會在你這拙劣的表演下吃虧,真是個大笑話了。”
身形旋轉,避過暗器。又是一旋身,避過左行秋的第二波攻勢,閃到左行秋身側,劈腿踢向左行秋。左行秋大驚之下,只是險險的避過燕子旗的兩招,就被燕子旗一掌打在胸口,直飛出去,跌進水池。驚得水池中的魚兒亂竄,蹦到外面好幾條。
“今日饒這傢伙一命,他日若是誰再在這驀然坊鬧事,就小心自己的小命!”燕子旗不再管跌入池中昏迷不醒的左行秋,盯着東廂三樓的正中房間,朗聲的道。
移目想那四層樓閣看去,一個無限美好的背影俏然閃去。